作者:閲后即焚
由于速度太快,黑夜中的幽灵甩出了一道长长的拖影, 所过之处留下阵阵刺耳鸣笛。
荆郁像不要命般还在不断加大马力,好像这样黑夜和噩梦就都能被他甩在身后,背叛和抛弃就永远不会再在他身上重新上演,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满目的阴冷和绝望,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不舍,也没有什么遗憾。
人世这一遭他来的厌烦疲倦,如果可以,下次再也不来了。
可是偏偏这时一个已经被遗忘很久的背影突然在识海中横插进来,一束白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下意识打满方向盘,可是车速实在太快,最终一声巨响,失去控制的车身终于停了下来,滚烫灼热的黏腻顺着额角蜿蜒而下。
失去意识之前,他又看见了那个背影,还如记忆中的那般,甚至肩膀细微的抖动都还是那样清晰深刻,他想伸手去抓,可抬起的手又抓空了。
又是这样啊。
一个月后,荆郁出院就被荆柏安派人紧紧看守在家,不允许他走出檀香山半步。只要踏出荆公馆身边必少不了五个人跟随,看守的比犯人都严格。
荆郁拄着拐杖,头上还缠着刚换过药的绷带,一瘸一拐地出了荆公馆的大门,除了五个人高马大的随从后面还有两个医护人员跟着。
任他如何咒骂拒绝,这些甩不掉的就像听不懂人话的臭虫一样粘在他身后。
荆郁抄起拐杖用力向他们砸了过去,叫他们滚。
可是那些人后退半步之后等他转过头又小心地紧紧跟上,明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能走这样远的路,可是他就像没有痛觉的疯子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自虐。
路边停着的幻影中,荆柏安苍老的面容崩得紧紧的,车内的总秘徐然和司机大气都不敢喘。
看着他们大公子一拐杖不留余力地砸向身后人群,一瘸一拐不用任何支撑自虐似的继续往前走,徐然嘴角抽痛。
“这腿他是不是不想要了!”声如洪钟的质问在车内响起,没人敢答。
可任他再如何生气,车只能继续缓缓跟着,当荆柏安终于忍受不住刚要下令让秘书下去将人绑回去时,就看到那个逆子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前方某一点出神。
荆柏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可什么都看不到,便下了车,无声地走到荆郁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远处的高尔夫球场上,有几个人再打球。他不确定荆郁看的是人还是球。
当荆郁终于发现有人跟在身后时,皱着眉满心不悦,一脸厌烦的转身往回走。
荆柏安看着场上零星的几人若有所思,让总秘将球场上那些人的资料下午交到他手上。然后看着一瘸一拐固执往回走的逆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迟早有一天他会被他气死。
不过,这也是他们该受的,他起的因,那对作孽夫妻造地孽。
下午,总秘便很有效率的将球场上所有人的资料筛选一遍后,只将两份递给了荆柏安。
肖媛可荆柏安认识,是肖峥的外孙儿女,跟荆郁从小认识但是不亲近。
另一份,“江笙?”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他想了一会也没想到海市南城哪个江家有叫这个名字的。
翻开资料,个人信息简单透明。江笙,女,24岁,未婚,北方人,孤儿,6岁被人收养后被养父母带到英国,18岁之前的资料模糊找不到记录,只知道十八岁缀学一边打工一边在伦敦商学院旁听完成学业,21岁入职波克,23岁做上CTO特助副手,24岁出任波克公司大中华区商务副总监,后跳槽至恒通基金出任商务总监。
以上的信息没什么,跟荆郁没有任何交集重叠部分,甚至都不如肖媛可能跟他扯上关系的可能性。
但是后面一段就尤为惹眼,引得他不得不再重新审视这位履历资料都名不见经传的小总监。
资料显示3月在波克公司大中华区举办的欢迎晚宴上,荆郁舍身救人,救得正是这位江笙。
救人?那个一身反骨的逆子孽孙能去救人?不光是他就连排查资料的徐秘都觉得反常的荒唐。光凭这点就将目标轻易锁定。
荆柏安放下手中资料,抽出一颗烟,敲了敲,没点,沉吟半晌,才向徐秘书发了话。
自打从美国回来进入恒通之后,江笙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如果不算回国时配合警方调查王钊□□一案的那次谈话,那可谓真的是顺风顺水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按部就班。
警方找来盘问。她才知道那天真正刺激到王钊的并不是她精心备的酒水,而是有人多此一举也下了手。
本来一件很简单辩无可辩的案子突然就变得复杂起来,王钊那边也有了新的突破口,紧紧抓住不放,将两件事混淆在一起,拒不承认□□一口咬定有人栽赃陷害,因为在他住处搜到的违禁品的包装上没有他的指纹,他只承认吸食不承认□□。
可是从他住所搜出来的吸食和注射用具检测出的结果来看,和他藏匿的违禁品成分是一样的,基本就可以断定这是同一包。
其他再详细的案情就没有再过多披露。
手中的报表江笙眼下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是谁下的药?
之前送酒的侍从也被问了话,只说有人中途截胡,说想喝,因为都是宴会客人,服务人员没有拒绝的理由,酒水被拿走后他又重新下楼去拿,正好碰到上楼的同事就拜托了他帮忙给5012的客人送酒,都是在酒水区拿的。
经调查两个服务人员都是丽晶酒店的员工,没有可疑之处,酒水区的监控也没有发现异常,五楼走廊的监控也表明除了王钊和许文茵前后脚进去后就没再有其他人进去。
到底是谁?
警方也审过许文茵,许文茵说是一个男性服务人员打扮的人传话说王钊在5012等她,如果不去王钊说会曝光他们过往的亲密视频,她自然不敢拒绝。
可是她说的服务人员经过她的描述排查,当日的宴会89名员工中根本就没有这人,两人说话的地方又是监控盲区,这条线索在这又断了。
警方暂时对她的口供也持保留态度,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所说的是真的。
可是江笙信,不管这件事最后走向如何,从中最得利最大的是谁,谁的嫌疑就越大!
孙春燕!
王钊如果倒了,她从此就少了一个能威胁她的人,许文茵在公司跟她有最直接的利益冲突,少了她,她在事业上暂时就少了能跟她一争竞争者。
因为别人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的勾当,所以没有人能怀疑到她头上,但是江笙查当天的出入记录,孙春燕走的时机很巧妙,在事发之前像是故意避嫌似的提前离开了。
醒来的陆孝文说当天是有人告诉他,醉酒的许文茵进了5012休息,他才找去的。
真是小瞧了她,心计恶毒都不减当年啊。
不过也是因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她画蛇添足动了手脚,结果被对方抓住了翻盘的机会。
本能直接按死的案子,这下又变得不确定起来,江笙一想到王钊还有翻盘的可能就气得胸腔翻涌,摔了笔,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外头的晴空万里跟她却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会让王钊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其实除了她,另外两人可能比她还不想王钊平安无事。暂且看她们如何出手,如果她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没有作为,还要她出手的话,那这次她不介意将碍手碍脚的蠢货一起送进去。
这时有人来敲门,说荆泰国际执行董事的总秘邀约拜访。
江笙纳罕,自己跟他们没有工作往来,就算拜访,以他们的级别也是可以直接邀约章之韵的。
江笙犹豫片刻,便让助理将人请了进来。
这人她见过,很多年前在南城医院。
听完对方的来意后,她更疑惑了,聘她做荆泰国际执行董事的特助?
她“何德何能”?
以她目前的职位和工作内容她就算跳槽也不会再跨领域,其次不管是她任职的任何一家公司或者私下场合他们互相好像并没有产生什么交集,她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考虑这么“看得起”她。
江笙微笑道:“贵公司给的条件很丰厚,可我无法胜任贵司的高职,我也不想拿着高薪却不能给付我高额薪水的老板创造足以跟薪资匹配的价值,这样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徐秘书还是再看看吧,我相信比我适合的大有人在,或者如果徐秘书不介意我可以帮留意一番。”
“我觉得江总监可以好好考虑一番,不必急于做出决定。”对方到是不以为然。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谈不成也要给双方留些余地。江笙继续微笑:“好,我会慎重考虑的。”
她以为行业内委婉拒绝的话,徐秘书这种职场老手应该是听得懂的,这事估计就此打住没有后续了。可是没想到两天之后对方又打来了电话询问她考虑结果。
这次江笙再一次明确拒绝,本以为事情应该就此结束,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是章之韵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她想跳槽的风声,虽然她将这件事的原为明明白白的讲了个清楚,也明确表示了自己没有跳槽的打算,目前对于恒通很是看好,觉得双方都很合适。
章之韵表面上表示理解,说优秀的人确实会被各大公司猎头觊觎,连荆泰国际都想挖的人,证明她的眼光确实没错。
可江笙毕竟是刚来恒通不久,荆泰旗下又有能与恒通旗鼓相当的贝诺金融,章之韵不怕她跳槽到哪个公司做助理秘书甚至副总。最怕的就是跳到同行对手家,不确定因素导致章之韵对江笙开始有所保留,本来她负责的项目也开始不过她手。
从章之韵开始有意无意的过问之前没必要她过问的工作,江笙就知道再想获得章之韵的信任应该是很难了,虽然恨对方使用这种低级却有用的离间手段,但也是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恒心”以及无耻程度。
时机差不多了,她以为等来还会是徐然的电话,没想到徐然说荆柏安要亲自见她。
第59章
江笙将车停在一所茶庄门口, 报上名字就有接待人员一路引进,穿过石子路和九曲连廊来到一间青竹掩映的雅致楼阁。门外不远处还可以零星看到三两个人高马大一看就不简单的安保人员放风巡视。
引路的服务人员替她推开棱花木门便止了步,江笙迈入内堂, 便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位衣着休闲唐装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在洗茶。
旁边站着已经打过几次照面的徐秘书和一位茶艺师。
荆柏安见她进来了, 只说了一句“江小姐请坐”然后夹起一个茶盏放置在她面前,替她倒了一盏新烹好的香茶。
“今年的新茶,尝尝。”
江笙不懂茶,也不爱茶, 于她来说茶水酒水咖啡除了味道不同,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品鉴的价值, 这几样无外乎是要么用来解渴要么用来提神再要么就是用来交际不得不喝的东西, 所以她也不懂更不爱。
她一饮而尽,随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荆董费尽心思邀我来想必也不是为了喝茶的, 有什么事您直说。”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呵,她如果沉不住气, 那么六年前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能活到今天,只是每个人谈话做事方式不一样,她喜欢简单明,没有必要的兜圈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再说她也没有跟他谈话的兴致。
“我的意思, 江小姐应该也知道了。”荆柏安拿起一旁的绢帕擦了擦手, 浑厚的嗓音颇有些上位者不容他人拒绝的气势。
“我以为, 工作和人的选择都是相互的, 没想到您这样的人物竟然也可以用这种,不文明的手段来威逼我一个小小的打工仔。”斟酌一番, 顾虑到对方身份江笙没有将话说的太难听,硬生生换上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委婉的三个字。
其实如果以她最初的目的, 能认识荆泰国际最高决策人,应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惜他姓荆。
荆柏安请你喝茶?不仅是她,就是放眼全国甚至国内国外,但凡数得上名号的行业大佬对此应该都是趋之若鹜。
可她确实没兴趣。
“我不明白江小姐为什么拒绝,人往高处走,有能力的人不是更应该对得起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呵,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才华值得堂堂荆泰国际执行董事这样“礼贤下士,三顾茅庐,威逼利诱”。
江笙跨过茶海,先给荆柏安倒了一杯,然后又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添满,这回却是慢慢饮尽,“我没有多大志向也没有多少野心,只想老老实实安安稳稳有份工作,赚口饭吃,所以贵公司的橄榄枝鄙陋如我实在是高攀不上,也希望荆董能高抬贵手。”
荆柏安是什么人,纵横商场数十年,怎么看不出来对方并不是想以退为进提高身价拉高谈判筹码,是真的完全不想跳槽荆泰。
既然这样他也没兴致再跟对方浪费唇舌,而且他的那点打算能不能成,有很大一部分在赌,想来也是无奈的可笑,他荆柏安混了一辈子居然临了为了那么点可能开始赌了,索性赌的成本于他来说低的可以忽略不计,低投入无风险高回报,不管从商人还是一个被逼无奈的长辈出发,这都是值得去赌的。
“江总监说笑了,如果真如江总监所说,只是想混一口饭吃,波克的饭好像更香一点,”
江笙哼笑一声,“既然都是打工卖命,捧哪家碗吃哪家饭我想有最基本的选择权。”
荆柏安点点头,“这个要求不过分,不过,荆泰不满意的人,相信别人也不会想要。”
江笙垂下眼眸,聪明人就要点到为止,该识时务就要认,她还有拒绝的余地么?可笑。
“那你们能给我什么。”
荆柏安不语,捏起茶盏细细品闻。
徐然上前将一个纸皮文件递了过来。
江笙打开之后一目十行,将其中的待遇福利以及她需要履行的权责看了个明白。
年薪五百万,奖金一百万打底,年底有分红。
出手真是阔绰,她在波克和恒通拿到的所有待遇不如这的一半,可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扫了几眼也没有掩饰,将不感兴趣四个字明晃晃摆在脸上。
一个特助能拿这些已经不仅仅是实属罕见了,放眼整个业界都没有这种闻所未闻的薪资结构。
“怎么江总监不感兴趣?”徐然带了些讽意问道,就差明说她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