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虞
不断议论声中,裴珩清冽好听的嗓音响起:“阿延,这里。”
这一句话如同扔进一壶沸水里的冰块,议论全消,所有人惊讶看着裴延径直上了台阶,走到第三排的裴珩身边坐下。
过了片刻,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女生语气惊讶:“我…我没看错吧?裴…裴延,居然和裴珩坐…坐到了一起?!”
裴延和裴珩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谁也没想到,向来水火不容的兄弟俩居然坐到了一起?而且听裴珩刚才那话,似乎是事先帮裴延占好了位置!
不管同学们如何猜想,裴延坐在裴珩身边是事实,况且上课铃声响起,也容不得他们再议论出声,只能用笔写在纸上,互相传纸条讨论。
教室里有暖气,江昭意觉得闷得慌,身体绷紧,连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忍不住想,坐在身后的裴延此刻是在做什么?
他刚才看见她,没打招呼,是又认不出她了吗?
英语公开课有两节,第一节 课下来,江昭意几乎都没怎么听讲,直到第二节课才勉强集中注意力。
课上到一半,到了互动环节,陶老师难得见到裴延来上课,直接就点名让他起身和自己对话,江昭意也借此机会扭头看过去。
和一旁坐姿端正的裴珩不同,裴延懒散靠着椅背,长指正在一张白色A4纸写着什么,听见陶老师叫他,把纸夹进合上,缓缓起身。
从江昭意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见男生被头顶白光勾勒的利落下颌线,裴延一只手撑在课桌边缘,另只手利落转着签字笔。
陶老师和裴延的对话全程是用英语交流,有些生词是江昭意没听过的,她怔怔看着裴延,男生手里的签字笔在修长指间来回转动,声响低沉,发音标准。
短暂互动结束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裴延漫不经心挑了下眉,坐回椅子上。
江昭意转过头,遗憾时间太短了。
陶老师点了另一个班的英语课代表互动,等结束,晏珂忍不住把他和裴延做对比,“裴延刚才那段发音太标准了,完全就是正宗的美式音腔。”
江昭意嗯了一声,把笔记做好。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江昭意把笔放进笔袋,抱着书,和裴珩告别后,挽上晏珂的手,排在一众同学身后准备离开。
江昭意跟着队伍往前走,听晏珂说下节体育课要去二食堂的超市买关东煮,正要说话,忽然,卫衣帽檐被谁拉了一下,她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裴延懒散的黑眸。
裴延瞭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很快挪开。
江昭意心慌了一下,连忙拉着晏珂往外走,人群拥挤,江昭意动作匆忙,松垮系着的绿色发带不知道被谁手指勾住,飘落在第一排课桌上。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显得格外空旷,白炽灯的光线很亮,风吹起窗帘,沾满雾气的玻璃映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它的主人捡起课桌上的绿色发带后离开了。
回到十八班教室,江昭意把英语书放进抽屉,和晏珂两人一起去更衣室换运动服。
晏珂挽住江昭意手臂往外走,余光一扫,停在江昭意马尾上,语气惊讶:“江昭意,你发带不见了。”
江昭意抬手去摸,马尾光秃秃的,只有一圈黑色塑料皮筋,她不甚在意:“应该是掉在阶梯教室了吧。”
“我陪你回去找找?”晏珂提议。
江昭意摇头,恰好冯蕊走过来,三个女生手挽手往更衣室走,走到一半,江昭意的鞋带散开了,晏珂两人就等她蹲下系好再走。
江昭意弯腰系鞋带,卫衣兜帽随之落下,脑后马尾轻扫,感觉帽子里有东西,她系好鞋带,和晏珂两人说:“我帽子里好像有东西,你们能帮我拿出来吗?”
晏珂手伸进江昭意兜帽里,拿出一只白色A4纸折叠的千纸鹤,三人互看,都是一脸懵。
冯蕊说:“拆开看看?”
江昭意拆开千纸鹤,纸上字迹遒劲有力,笔锋犀利,写着一句话——“江同学,你头发乱了喔。”
“这是恶作剧?”江昭意有些拿不准。
“这才不是恶作剧!”冯蕊拿过江昭意手里的千纸鹤,深谙偶像剧套路的她一脸惋惜地看着江昭意,“江昭意,你还真是白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
江昭意:“……”
江昭意:“所以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蕊眨眼:“告白啊——!这是有人给你写的情书,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完整是什么?”
江昭意摇头,冯蕊说道:“这句话出自村上春树的《如果我爱你》,全文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时候,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地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好浪漫!”晏珂惊呼,然后看着江昭意问,“江昭意,你想不想知道是谁给你放的千纸鹤?”
江昭意从冯蕊手里拿过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树下的垃圾桶里,神情淡定:“不想知道,没兴趣。”
“女人,你的名字叫心狠!”晏珂和冯蕊强烈斥责江昭意这种行为。
江昭意:“……”
小插曲结束,江昭意三人又往更衣室走,她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站在树后的裴延,他单手插着兜,逆着光,树影落下,看不清脸上神情。
“江昭意,你看什么呢?”冯蕊看她半天不走,转头问道。
江昭意迅速勾回眼,和冯蕊两人继续前行。
体育课结束后,冯蕊被邻班的朋友叫走,江昭意和晏珂去超市买关东煮。
因为是下课时间,超市前挤满了人,江昭意和晏珂排着队,不时聊上两句,多数都是晏珂在说,江昭意安静听着。
很快排队到她们,江昭意两人买完关东煮就往回走,晏珂一边吃着鱼丸,一边和江昭意聊天,江昭意都静静听着。
迎面走来一群男生,他们人多,江昭意和晏珂往旁边站,给他们让路,她眼睛不经意一瞥,看见那群男生里有裴延。
裴延正在喝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痞气又撩人。
男生们似乎正在讨论哪个班的女生最好看,有和裴延关系好的男生问他:“延哥,你女朋友那么多,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妞?”
江昭意放慢了步子,身后响起裴延散漫的笑声:“爱笑,我这人不喜欢太安静的,最好能像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这什么鬼择偶观!”一众人哄笑出声。
江昭意扭头看过去,裴延正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手指修长分明,黑色卫衣衣袖滑下,有一段浅色的绿圈住削瘦的手腕。
回到教室后,江昭意找晏珂借了她的化妆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唇红齿白,很漂亮,但眉眼间总萦绕着一股清冷的疏离。
江昭意牵动嘴角,对镜露出一个笑,但眼底无光,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似乎来到平京后,她连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裴延喜欢爱笑的女孩,她不会笑。
裴延不喜欢安静,喜欢说话说个不停的女孩,她已经习惯内敛装乖,不爱说话。
——她永远不符合他的择偶观。
风从外面灌进,雨水落在江昭意脸上,凉意四散,瞬间拉回她的思绪,此时,微信弹出院领导发来的消息:
【江老师,我们学院这周和申城音乐学院有个音乐交流大会,大提琴组的学生名单已经确定好了,但还缺一个随行指导老师,您看您有时间吗?】
江昭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打字回道:【有时间。】
第三十五章
傍晚的雨在晚上七点停下, 空气潮湿闷热,好在雨下过之后,盘旋在城市上空的乌云被风吹散, 月亮露了一半的脸。
西二环大院这边寂静如斯, 只有藏匿在庭院前的香樟树叶间的蝉鸣叫不歇。
二层楼高的小洋楼灯火通明, 简从恩正让保姆芸姨把晚餐摆上桌,一抬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裴延,热络招呼他:“阿延, 时间不早了,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
“不了。”裴延拒绝。
简从恩还想劝他,被重重关上的书房门惊得皱眉, 裴牧迎额头泛伤,沉脸下楼, 身后的林清雨低着头,指节绞弄着裙摆,一脸惊魂未定。
裴延和简从恩道别要离开, 裴牧迎叫住他, 一双眼猩红到滴血:“裴延,你使得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江昭意知道吗?”
简从恩唇动了动, 劝解兄弟两人的话又咽了回去,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懒得去管, 叫上芸姨,转身进厨房端菜去了。
风声猎猎, 吹散天边最后一团乌云,一轮圆月彻底露了脸, 裴延余光扫过,转头,瞭起眼皮看着裴牧迎,淡声回:“她不用知道。”
月亮皎洁不染尘,就该永远悬挂天际,令人仰望,而不是落入人间,与污泥同流。
裴延撂下这句话就往外走,身后裴牧迎握紧双拳,怒吼道:“我不会放弃的,江昭意,我要定了。”
闻言,已经走到玄关处的裴延扭头看过来,裴牧迎脸上挂着彩,五官因怒火扭曲,毫无平日伪装的温和君子模样。
裴延目光穿过愤怒的裴牧迎,落在他身后的林清雨身上,林清雨低着头,身体因害怕到发抖,裴延扯唇,讥嘲开口:“别急着撂狠话,先把你没出世的儿子的事儿处理好了再说。”
简从恩端着菜出来,见客厅里只剩下裴牧迎,开口:“牧迎,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裴牧迎压下怒火,正要回答,一道中气十足地怒火声在二楼上响起:“——他吃个屁!让他滚!别弄脏了我裴家的地!”
裴瀚之背手从二楼下来,冷眼扫过裴牧迎,再看见瑟瑟发抖的林清雨时,语气嫌恶:“还杵在这儿干嘛?带着你的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裴牧迎忙不迭拉着林清雨灰溜溜离开,出了门来到车里,裴牧迎掐住林清雨的下巴,语气狠戾:“我不是让你在国外就把孩子打掉吗?你居然还从国外回来?还和裴延合伙来搞老子?”
“……我没有,”林清雨被吓得眼泪直掉,磕磕绊绊反驳,“裴…裴先生,我…我本来去医院是想拿掉孩子的,可…可是裴延来了……”
到底还在大院里,裴牧迎不敢太放肆,丢开林清雨,烦躁开口:“我明天就让人送你出国,孩子,我不会要,当然我会给你一笔钱,不会亏待你。”
林清雨垂眸,掩去眼底贪婪,怯生生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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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驱车出来,站岗的警卫老刘以前是裴瀚之的司机,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给开闸放行,又笑眯眯地问:“阿延啊,难得回来一次,怎么不留下来住一晚?”
“不了,”裴延捞过中控台上的烟丢给老刘,“您站岗辛苦了,这包烟送您。”
老刘笑呵呵接下,目送裴延开车离去。
裴延常住的地方在东二环这边的青山壹号,紧邻地铁二号线,地段寸土寸金,私密性极强,出入皆要登记,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把车开进别墅自带的地下停车场,裴延乘坐电梯到了一楼,智能化的系统,在电梯打开那瞬,偌大别墅灯火通明。
裴延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径直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端起杯子喝水的同时摸出手机,手机屏幕一片黑暗,已经没电关了机。
喝完水,裴延把手机充电开机,正要给江昭意打电话,宋行之电话就打了进来,裴延开了扩音,往沙发上一靠,姿态懒散,问:“又有事儿?”
“裴少爷,您可算是接电话了?您再不接电话,我就打算给您报个人口失踪了。”宋行之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裴延挑眉,长腿伸直,一条腿踩在茶几上,慢悠悠地回:“你每个月那几天又到了?”
“……”宋行之想要骂人,但眼下事更重要,和裴延说,“你看热搜了吗?你和林清雨是怎么回事儿?”
“手机没电,关机了。”裴延从茶几上拿过烟,抖出一支点燃,回答宋行之,“家丑不可外扬,热搜的事儿,照常处理。”
从裴延出道起,宋行之就是他的经纪人,多少了解一点儿裴延的家世背景,到底是裴家家事,宋行之也没再追问下去。
“热搜已经联系相关人员降了,工作室也发了澄清,律师函也拟了发布了,爆料的营销号会一一追究法律责任。”宋行之说道,“主要是林清雨发的那条微博,让舆论持续发酵。”
“什么微博?”裴延掐了烟,问道。
宋行之把林清雨微博截图发给裴延,裴延扫了一眼,眼中冷意掠过,从列表里艰难找出林清雨,直接把这张截图甩了过去。
林清雨消息倒是回得快,她的微博一直是团队工作人员在运营,林清雨团队在看见这条热搜爆了后,开了个紧急会议,想借此炒波热度,帮林清雨撕到最近在争的一个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