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于夏
初中来英国读书,遇见陆怀砚后才又狠下心来继续学。
如今只要不细听,几乎听不出港城的口音。
她对这点颇为自得,大言不惭道:“我这是名师出高徒,是阿砚你教得好。”
陆怀砚没居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他身旁的关绍廷已经听不下去了,不着痕迹地朝关嘉颐翻了个白眼。
阿砚也就在她刚来英国读书那会指点了两句,旁的时候都是语言老师和他在教,他这二哥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丫头就只记得阿砚。
接收到自家二哥的眼神杀,关嘉颐立即露出八颗牙齿,挽住关绍廷的手肘,笑吟吟说:“二哥也有教,二哥也是名师。”
这丫头惯会撒娇,关绍廷摇头一笑,真是拿她没法子。
关家的车就在机场门口等着,知道关绍廷与陆怀砚有正事要谈,关嘉颐主动坐副驾驶座去。
关绍廷升起后座的隔板,从西装外套摸出烟盒,给陆怀砚递过去一支。
陆怀砚却没接:“我戒烟了。”
关绍廷扬眉:“上次见面你还抽呢,也没听你说要戒烟。”
陆怀砚望一眼车窗外的街景,笑了一笑。
他要不戒,某位大小姐怕是抱都不肯让他抱一下。
关绍廷将递过去的烟咬入嘴里,点燃,吸了一口后说:“这次怎么不待久一点?Edward公爵下周便要从埃及回来,你不同他见一面?”
这位老公爵是他们大学读经济史时的客座教授,对陆怀砚十分赏识,每次陆怀砚来英国,都会邀他到自家庄园里做客。
陆怀砚淡淡解释一句:“国内几个项目正值关隘,再加上马上便是农历年了,我祖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关绍廷了然,没再多问,转而道:“你回国之前,我有个忙要你帮一下。”
陆怀砚:“什么忙?”
关绍廷将烟灰往车载烟灰缸上一抖,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不能说。”
一根烟抽完,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陆怀砚落了点车窗,让这点烟味慢慢散去。
两人谈起正事,中午直接在陆氏的伦敦分公司用的简餐,一路忙到快三点,才启程去往关家在里士满公园的别墅。
那是关绍廷外婆Linda住的地方,陆怀砚在英国留学的这么些年,老人家对他一直很关照,关照到有时连关绍廷都要吃味。
见面后自然是一番寒暄,陆怀砚陪着Linda喝了两杯红茶,之后才说声“失陪”,到外头的小花园给江瑟打电话。
伦敦下午的四点,在桐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算着时间打过去,本是准备同江瑟说一声晚安,结果电话才刚接通,身后便是一声脆生生的“阿砚!”。
那一句满是雀跃的“阿砚”江瑟隔着电话都听到了,一听便是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与陆怀砚的关系大抵不错。
她没说话。
陆怀砚微微侧过身,朝关嘉颐举了举手里的手机,示意他在打电话。
关嘉颐下楼下得急切,忙里着慌的,压根儿没看到陆怀砚正举着手机打电话,见状忙止住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没看到你在打电话。你先忙,我在客厅那儿等你,Linda让我们去一块儿去酒窖拿酒。”
她说完便提起裙摆回了屋内。
陆怀砚淡淡收回眼,举步走到一棵山楂树下,问江瑟:“大小姐在做什么?”
江瑟望了眼桌上的百科全书,这书是纸箱里的那本,是赵志成的东西,喜欢花与鸟的人从来都是赵志成,而不是张玥。
手从书页上挪开,她淡淡道:“在看一本关于鸟类的书。”
陆怀砚抬了下眉梢:“对鸟感兴趣?祖父在老宅里养了几只鸟还记得么,改天带你去逗逗它们。”
江瑟闻言便抿了下唇:“那几只鸟脾气太坏,我不看。”
她说的实话,这几只鸟是陆老爷子爱宠,养许多年了,掉根羽毛老人家都要心疼。
从前她去陆家老宅也不是没想过要同它们打好关系,头一回尝试喂它们吃东西便被它们啄伤了手。
伤口倒是不碍事,但江瑟自此不待见它们。
陆怀砚似乎也想起了这茬,这事儿他是从陆老爷子那儿听说的,便笑道:“祖父说你被它们啄过一回?”
他说到这便停了停,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不紧不慢地续一句:“你脾气也没比它们好多少,昨晚在我舌尖豁的那个口子,还疼着呢。”
第43章 “江瑟,你记住了吗?”
他这话一说, 倒是叫江瑟想起了昨晚他舌尖捣弄进来时的炽热气息。
她舌尖都被他吮疼了,还差点呼吸不了。
“你自找的。”她说。
“我怪你了么?”陆怀砚低笑,“说你一句就不高兴, 等回去后,再给你豁个口子怎么样?”
越扯越远了,她又不是食人魔, 没事咬他做什么。
江瑟阖起桌上的书,不咸不淡道:“你不是要去酒窖拿酒吗?你去忙吧, 我要睡了。”
陆怀砚打这么通电话就是为了同她说句晚安, 闻言便笑道:“睡吧,大小姐。”
伦敦的天阴沉, 风也大, 山楂树上的雪吹落了几团。
陆怀砚从树下慢慢走出, 余光瞥见不时往这头望过来的关嘉颐, 想起什么,又说:“刚同我说话的人是关绍廷的妹妹,我今晚在他们外祖母这里吃饭, 他们两兄妹都在。一会那瓶酒,我让关绍廷陪她去拿。”
江瑟正要挂电话,听他提这么两句话, 动作不由得一缓。
她其实没准备过问他的事。
谁在同他说话,他又要和那个人做什么,她根本没打算问。
这会听陆怀砚说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是关嘉颐, 很快便联想起一张明媚又娇俏的脸。
两年前, 陆爷爷过生的那场宴会, 关家也来了人。
那一次江瑟同关嘉颐自然打过照面, 也说过几句话, 那时关家这位小姐正在打听着北城最好的戏馆在哪里,江瑟恰巧知道,便给她指了两家。
现在想想,隐约有些明白当时关嘉颐为何想要看京剧了。
江瑟抬手捻灭书桌上的台灯,“嗯”一声,道了句“晚安”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陆怀砚将手机放回兜里,拉开连接客厅与小花园的玻璃门,回去室内。
他一进去,关嘉颐便迎了过来。
她满脸笑意,正要说话,陆怀砚却先她一步开了腔。
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关绍廷,说:“绍廷,你陪Mia去酒窖取酒,我进去厨房找Linda,正好同她学一学Smoke Salmon Tartare。”
Mia是关嘉颐的英文名,他一直都这么唤她。
那道烟熏三文鱼Tartare是Linda问陆怀砚想吃什么时,他点的唯一一道餐前菜。
关嘉颐望着他往厨房走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陆怀砚的场景。
那年她才十三岁,因着浓郁的厌学情绪,在港城愣是拖到最后一日才过来英国上学。
她记得很清楚,八月十六日,正正好是开学的前一日。
整个里士满公园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她推开外婆家后院,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山楂树下的少年。
说是少年似乎也不恰当,他身上的气质很内敛,是一种男人才有的沉稳。
他应当是刚从附近的马球俱乐部过来,身上还穿着白色马裤和棕色皮靴,一只手拎着马球帽,另只手举着手机打电话。
汗湿的额发垂眉骨,他侧脸轮廓很深邃。
关嘉颐脑海里腾地就冒出个念头:这个人一定就是二哥同外婆每次回港城都要提的那个“阿Yan”。
她听这名字听了整整五年,而在这个午后,当这张脸同这个名字对应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从后院进来时,他应当是刚讲完电话。
然而他手机始终贴着耳,迟迟没落下来。
关嘉颐很自然地便想起了曾经外婆同二哥说过的一句话:“听琴辨人心,阿Yan是个很寂寞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么句话,又或许是因为他垂目听着已然挂断的电话的举措。
关嘉颐总觉得那一刻的陆怀砚是落寞的。
可当他那双眼看过来时,却又寻不着任何落寞的情绪,黑沉的眸子里唯有淡淡的漠然。
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勇气,关嘉颐竟然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去同他搭话。
他显然听得很费劲儿,也没甚耐心,十几秒后便用英文打断她,同她淡淡道:“你可以用英文同我说。”
就是在那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说一口流利得不能再流利的普通话。
而现在的她,终于能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同他说话了。
厨房里很快便传来陆怀砚与Linda的说话声。
关嘉颐收回视线,扭过头,一脸埋怨地看着沙发上的关绍廷。
关绍廷被她看得一脸莫名,陪她下了酒窖才知她刚刚那一眼是何意。
“你刚要没在沙发上,现在陪我来取酒的就是阿砚了,你洗澡怎么不洗久一点!”
“……”
关绍廷无奈道:“嘉颐,阿砚不是那种你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就能追到的人。”
从酒柜里取出Linda珍藏的那瓶Romanee Conti,他看着关嘉颐认真道:“你十四岁那年,二哥就同你说过这话。你要真想和他在一起,便要先成长成同他一样的人。”
关绍廷说完这话便松开一只手,摸了摸嘉颐的发顶,语带鼓励:“所以咱们Mia先努力去实现梦想,成为皇家芭蕾舞团的首席。至于别的,不是还有二哥在吗?你26号在皇家剧院的那场演出,二哥保证会让阿砚去看,让他知道咱们嘉颐跟九年前的小Mia已经不一样了。”
关嘉颐眼睛一亮:“真的?”
陆怀砚从来没看过她的演出,她刚来英国读书那年在学校有一场圣诞演出,演的《白雪公主》。
那天的演出她是主角,连爹地妈咪都特地从港城过来给她加油。
陆怀砚同外婆关系好,原以为外婆一开口他也会过来看她跳舞,结果他那压根儿没出现。
来年夏天他大学一毕业便回了北城,往后那么多年就算来了欧洲也只是过来陪外婆吃顿饭便走。
嘉颐知道他一直在忙着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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