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 第28章

作者:犬吠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轻松 现代言情

  红公仔罚站,马路牙子边,人行道上过往着源源不断地行人。

  橙色垃圾桶, 围着几个杵着不动的烟民。

  “你是留过学回来的?”一个爆炸头女人歪嘴叼烟, 斜眼睨着楸楸。

  楸楸手里扦烟,闻言惊讶似的, “阿姨, 我才来两三天, 你就知道我曾经是留学生?”

  爆炸头女人长得年轻,看上去像是二十多的小年轻, 精神头十足,打扮得非常时髦,上衣衬衫下牛仔裤,爆炸头系一条发带, 大耳环, 大红唇。

  “你才来两三天,不也已经知道阿姨已经三十九岁了吗?”爆炸头女人说。

  “我听人说的。”楸楸解释。

  所有人都叫爆炸头女人为阿姨, 红姨。无论男女老少, 上到七十岁阿爷,下到五六岁小靓仔。楸楸不想另类叫姐姐, 也就跟着叫阿姨。

  “我也听人说的。”爆炸头女人说。

  “哈哈。”楸楸干笑两声,别开脸, 继续抽烟。

  香港室内禁言, 橙色垃圾桶是设定的吸烟区, 楸楸也是到港第二天才知道的。

  至于第一天, 她只是困惑为什么总有那么一群人、围着一个垃圾桶烟雾缭绕。且过这条街, 下一个橙色垃圾桶亦是同样的神奇画面。

  今天是第三天。

  “想要结婚吗?”爆炸头女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啊?”楸楸装傻看她。

  “你既然都知道我多少岁,不可能没听说过吧?阿姨我啊,开了个征婚的地儿,手里有好多好的,狼。”她着重念着‘狼’这个字眼,“靓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得到回答,爆炸头女人自问自答,“金融IT,年薪五十万,今年才三十五岁,够不够?”

  今年才二十三岁的楸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阿姨,你普通话真好。”

  楸楸确实听闻过这位爆炸头女人开了一间‘婚姻介绍所’。来港第一天,楸楸租了一间靠海的民宿,老板热心肠告诉她,要小心一个爆炸头女人,她是上世纪偷渡过来的,站过街,做过情妇,后来傍上一个有钱人,干起拉皮条的生意。

  后来有钱人不要她了,日子也不像早前十年八年那么乱,她那生意一落千丈,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干起了给香港人介绍女仔的生意,早几年只盯港女,但现在内地的也行,尤其是像楸楸这样,一身名牌独自来港,有点小钱的女性,留过学的话,行情就更好了。

  爆炸头女人嗐了一声,甩甩手腕,“普通话有多难?赚钱更难啊。”

  “囡囡,你在哪里留学的啊?”又问。

  “楸楸!”

  马路对面,传来黄婉伶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引得周围路人对她刮目相看。楸楸看过去,黄婉伶正朝她大招手,状似一把大扇子。

  楸楸回了个招手的动作,随手掐了烟,弹进橙色垃圾桶,对爆炸头女人说:“阿姨,我朋友来了,下次再聊啊。”

  见她要过来,黄婉伶就在原地等红绿灯,直到绿灯一亮,马路两边如同开闸,她随着人群奔过来,夸张地握起楸楸的双手,俩人就维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别扭地往回走。

  “你染头发了?差点认不出你。”楸楸夸张地看着她一头艳绿,“陈奕迅见了你都要开始唱歌。”

  “浮夸是吗?”黄婉伶哈哈笑起来,“在北海道染的,陈宿跟我一个色。”

  陈宿是黄婉伶的男朋友,今年初订了婚,现在同居中,上个月一起去了日本游玩。

  她与黄婉伶是在还没有出国留学之前认识的,准确来说是在网上认识的。

  大约是在十四岁那年,那年楸楸正读高一,便已发现自己情绪不对劲,网上一查基本全中,后来去医院做检查,拍脑片。

  轻度抑郁症,焦虑症。没跑。轻度而已,没有多么严重,诊断结果一出,楸楸只有一个感想:果然如此。

  她没有太受疾病影响,依然该吃吃,该喝喝,偶尔不开心,不想上学就坦然跟丁裕和说不想上学,不过功课没有落下,成绩依然年级前列。

  突然有天,自残的念头冒了出来,也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可楸楸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整个过程很快,亦很短,等她回过神来,手上已经有几道口子。

  她上网查着,在丁裕和做饭时,偷偷给自己做了伤口清理,包扎。

  又有那么一天,她开始好奇死亡这件事,打开微博,在搜索页面输入‘好想死’三个字,然后摁下实时,想看看他人会就此发表什么看法。

  实时的第一条,就是现在的黄婉伶,彼时的‘白日梦离家’。

  她说:好想死,怎么办?我才十六岁,妈妈却想让我嫁给一个老头……今天又一起吃饭了,说要等我十八岁,好想吐。

  彼时黄婉伶只发了三十七条微博,几乎都是关于这件事,从她十三岁那年开始。

  她说:今天见到了一个伯伯,妈妈说她长大会嫁给这个伯伯。她不愿意,让妈妈想嫁就自己嫁,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让她要知恩图报,这个伯伯帮了家里很多。还说,如果不是伯伯看不上她,她早就嫁过去了。

  她说:好恶心,今天又一起吃饭了,还被摸了手。

  她说:妈妈不让我读书,说她已经订了好人家,再读书就是浪费钱。最后还是这个老头出钱让她继续读书,妈妈还在她面前强调这件事,让她不要既要又要还要,到时候拿什么还给人家?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让她不要想太多,嫁给老头,她才有好日子过。

  她说:不读书也行,不想读书了,想死。

  她说: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去死?

  她说:想死。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

  楸楸耐心看完这三十七条微博,第一反应是恶心,第二反应是好可怜,自己似乎还算幸运的。然后才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这个女孩,她该怎么办?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爸兼保姆,丁裕和,又想到得有钱,才有丁裕和,这个贫穷的女孩儿是不可能拥有丁裕和的。

  抛却这个念头,楸楸继续换位思考,次要想到的是,希望有人能救救她,脱离这片人间炼狱。她之所以没想过靠自己,只因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好的教资条件,对方又是一地恶霸,靠自己一个人是很难走出来的。

  博文里提到过,老头派出所里有人,玩一手未成年失踪报案,然而最初她傻傻的并不知道,出逃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楸楸把原因归咎于女孩跑得不够远,不够快。

  楸楸认为自己似乎有事情可做了。

  她私信‘白日梦离家’,询问‘白日梦离家’的地址,并告诉‘白日梦离家’,她将于什么时间到达她的学校附近,让‘白日梦离家’做好心理准备,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楸楸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和儿童银行卡到银行,一次性取了五万元出来,叫上丁裕和当司机,到地方后接到黄婉伶便直接上高速,开了几夜的车走国道绕弯路,一共三千多公里路,到达北方的一个小城镇,把钱留给她,然后拍拍裙摆,走了。

  丁裕和起初是不愿干这事的,因着说严重一点,可以算他涉嫌成年人非法拐走未成年,但身为男保姆的他,毕竟是精通六种语言和两种方言,有硕士生学历,一个月拿十几万工资的男保姆,与他一手养大的小姐对视半分钟后,很快便答应了这事,一起走了这几千公里,只为帮助少女脱离苦海。

  后来楸楸又去过几次北方,只要是不开心,就去找黄婉伶。

  那时黄婉伶已经不读书。倘若想要考学,就需办理学籍转移,如此会被家里发现的可能性颇高。黄婉伶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让一切功亏一篑。

  她也没有坐吃山空,找了个班上,那五万块她省着花,上班之余,延续画画的爱好,继续上网看视频,自学画画,在网上接一些小单,帮人画头像,画小说封面和人设来赚钱。偶尔看看书,丰富自己的知识。

  楸楸见她好学,原本打算考上大学后,便把黄婉伶接到身边,黄婉伶可以每天跟她一起去上课,蹭课。

  就算是后来出国,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黄婉伶拒绝了她。

  于是楸楸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临出国前,三人又开三千公里的车,回到黄婉伶的老家,偷偷把户口本拿了出来。彼时黄婉伶已经成年,她很快就趁着母亲和老头的不备,办理了独立户口,再次远走他乡。直到今天,她都没再见过母亲,也没回过老家。

  这几年,黄婉伶通过画画实现了经济独立,现在一幅画在国内能卖八千到三万不等。在外网也很有市场,经常是开售就售罄。

  三年前在全国自驾游的路上,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陈宿。

  陈宿比黄婉伶要年长个七岁左右,之前是一家红圈所的律师。俩人最初是露水情缘,后来念念不忘,直到黄婉伶办展,陈宿看展,俩人意外重逢,交往两年后,于今年订婚。订婚小办了一下,主要是请男方家人吃饭。

  楸楸这次到香港来,主要是黄婉伶的提议,她想让陈宿见一面她的救命恩人,并且还有工作上的事宜要谈。

  她的签注是丁裕和替她办的逗留D,在签注有效期内,可以无限次往返香港和内地。

  没想到楸楸提前三天到香港,黄婉伶被工作的事情绊住在上海,还在交稿期间,没法提前走开,今天终于见到。

  楸楸把方才发生的经过,原封不动说给黄婉伶听。

  黄婉伶越听越好笑,说:“金融IT,年薪才五十万,在香港能活下去?你还不如嫁给我呢,我把我工资卡都给你。”

  楸楸也笑,“我不介意啊,就问你未婚夫介不介意。”

  黄婉伶说:“他不介意哈,我们婚屋还空了一个房,给你备了一张床,有空常来。”

  楸楸不禁感动,搂着她说:“那我岂不得做点贡献才行?生小孩我带。”

  黄婉伶说:“得了吧,我怎么舍得让你带小孩。”

  楸楸说:“玩哭了还你。”

  黄婉伶笑骂一声,“滚!”

  黄婉伶现和男友陈宿一起同居在九龙的一个海景房公寓,租的,但黄婉伶经常全国范围内奔波,不怎么着家,陈宿亦很忙,去年刚从红圈所离职,随后进了一个集团的法律团队工作,最近在随老板出差中。

  他们新买的婚屋是为明后年结婚,现正在散味中,也不好去,于是楸楸从一个民宿,搬到了一个酒店,不同的是,这次有黄婉伶陪她一起住。

  酒店在来之前就已订好,靠浅水湾海滩,楸楸预备要在香港居住一个月,她需要靠海游泳。

第35章 再遇

  ◎「茶餐厅,碟头饭」◎

  到香港第八天。

  一家破旧茶餐厅里, 黄婉伶那出差半月的未婚夫,陈宿,终于归港。

  以及,他的老板。

  “你好, 我是陈宿。”陈宿与她握了手, 侧过身来,为她介绍, “这是我的老板。”

  理论上来说, 楸楸是不该惊讶的, 本来他们定好明天在西餐厅正式见面,但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来龙去脉是陈宿和他的老板出差回来, 刚下飞机没多久,陈宿在拿行李的时候,跟黄婉伶报备安全落地,又顺便抱怨飞机上的东西依旧不好吃, 现在又饿又累, 不过是小情侣之间日常抱怨罢了。黄婉伶却盘算着,反正早与他老板见过, 出于考虑, 便提出让他们一起到茶餐厅吃饭,她们先点单, 来了坐下直接开吃。

  楸楸倒没异议,她本就喜欢交友, 与人聊天, 认识更广阔的世界。

  不过这不耽误她笑话黄婉伶, 这请老板吃的是饭吗?是人情世故。

  陈宿问过老板, 老板没拒绝, 于是在来的路上便下好单。

  一个吃四宝饭,一个碟头饭。

  其实一同出差的还有六个同事,不过那六个同事快大半个月未见妻女父母,都以老婆女友孩子在等着,婉拒了这个晚餐。

  只有老板是孤家寡人,也不介意吃茶餐厅。

  然而,因为这人是裵文野。

  楸楸傻眼一两秒钟,不过转瞬即逝,互相打了招呼,四人落座。

  裵文野像是不认识她似的。某人西装革履三件套,去了领带,颇有下班一族的懒散姿态,上两颗扣子都解了,窥得几分白皙的胸膛和半边锁骨,刻在骨子里的性感随着夜晚的来临而慢慢散逸。拿着菜单,又多点几个菜。

  后点的两个饭上桌,四宝饭落在陈宿面前,碟头饭在裵文野面前。

  点单时楸楸就很好奇,什么叫做碟头饭,黄婉伶也不知道,触及到了知识盲区,仰头问服务员,然店里客人实在太多,服务员招呼不来,根本没理她,楸楸便自己上网搜碟头饭,原来差不多意味着是内地的盖浇饭,日本的丼物。

  其实楸楸已吃得七七八八,再吃几口就会到撑的地步,可为缓解心中惊慌,只得默默进食,心不在焉吃菠萝油,越吃越尴尬,这家茶餐厅的酥皮脆得一直往盘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