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倪多喜
但她二十岁了,早早就出身社会,很懂得保护自己,她知道怎么做能让自己免受伤害。
她看着沈听南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感激,说:“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在唱歌而已,一周工作三天,每天工作三小时,一个月能拿六千工资,我觉得很不错。”
沈听南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姜词见沈听南不再开口,微微弯了下唇角,说:“那我先走了,回去晚了学校要熄灯了。”
她说完便转过身,准备到路边去打车回学校。
但还没有走出去,沈听南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不由得愣一下,下意识侧头看向沈听南。
沈听南忽然从裤兜里摸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卡递到姜词面前,说:“你如果确实很缺钱,用我这张卡,密码是6个9,可以取现,也可以刷卡,无限额度。”
姜词有点意外地看向沈听南,她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不解。
沈听南道:“你好歹也算我半个妹妹,不至于让你沦落到到处打工这种地步。”
姜词摇头,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目光澄澈地看着沈听南,说:“不用,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自己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赚钱。”
沈听南微微蹙眉,还欲再说什么,姜词打断他,说:“我真的要走了,再见。”
说完就没再停留,转身快步朝着路边走去。
正好有出租车经过,她抬手拦下,拉开后排车门,弯身坐进去。
*
后来,一直到大学毕业,姜词都一直做着这份兼职。她靠着自己的几份兼职和学校的奖学金,在大学毕业前还清了沈听南的钱。
而在后来的那两年,她和沈家的人也几乎再也没有交集,只是偶尔会见到沈听南。
不知沈听南出于何种目的,他偶尔会到她兼职的西餐厅来,并不与她说话,只是吃一顿饭,再听她唱几首歌之后就离开。
在那两年里,她的兼职工资一直在涨。她不确定究竟是她唱得好,所以老板高兴给她涨工资,还是因为沈听南在背后做了什么,老板只是听他的吩咐办事。
她不确定,也没有问过。
在那两年里,她和沈听南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但也不算不好,偶尔见面仍然会打招呼,说上一两句话。
唯一一次两人比较亲近,是在她大三那年。
那时是隆冬的一月,她来到北城四年,仍然不能习惯北城寒冷的冬天,尤其到了夜里,寒风凛冽,迎面吹来,像刀子割在脸上。
那晚她在餐厅兼职结束,打算打车回学校。
但那晚的北城毫无预兆地下起雪来,外面风大雪大,人站在室外犹如站在冰窖中。没有人愿意在寒冷的室外待太久,那晚路上的出租车明显很不够用,她在路边等了很久也没有打到车。
而她那晚穿得其实不算单薄,但也许是因为在外面站太久,她渐渐觉得寒冷,整个人像浸在冰窖中,冻得连骨头都疼。
她见一直打不到车,索性沿着路边往学校的方向走。
她不时地低头往掌心吹气,然后用呼出的一点热气捂住脸颊和耳朵,这样不断地持续动作,然而身体也并没有因此温暖起来。
她渐渐觉得有些头晕,走到一棵掉光了树叶的银杏树下时,终于忍不住蹲到地上。
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妥,抬手摸额头才发现额头已经烧得滚烫。
她那时忽然有点讨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要么不生病,一生病就像要到鬼门关走一趟。
她在地上蹲一会儿,在感到天旋地转前,强撑着意识从地上站起来。
她走到路边打车,可几乎每一辆从她身边驶过的出租车里都载满了乘客。
而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也始终显示排队中,没有车来接她。
沈听南就是在那时候遇到姜词的,他那时刚刚从公司加班结束,回家的路上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雪。
因为雪天湿滑,他开车稍微放慢速度,经过学府路东段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路边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那晚的姜词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羽绒服,她戴着衣服的帽子,低着头站在路边。
其实压根看不见脸,但也许是这两年看姜词唱歌看得多了,以至于即使不用看脸,也认出那是姜词。
沈听南将车开过去,在姜词面前停下来。
他降下车窗,抬手按了下喇叭。
戴着毛茸茸的帽子,低着头自闭的小姑娘终于抬起头来,沈听南刚准备出声叫她,却在姜词抬起头来时,看到她通红的眼睛。
他不由得顿住,盯着姜词迟迟没有开口。
姜词也没想到会遇到沈听南,在眼里的眼泪即将掉下的时候,她下意识抬手抹去,努力地对着沈听南露出个笑容。
沈听南看出她拼命忍眼泪的样子,知道她一向要强,也就没有拆穿她,只是开口,“上车。”
姜词微微迟疑一下,到底还是屈服于身体状况,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小心坐进车里。
她低头系好安全带,强打起精神和沈听南说话,“今晚突然下雪,路上都不好打车。”
沈听南看出她脸色不太对劲,不自觉地蹙了下眉,抬起右手,用手背碰了下她的额头。
姜词在感觉到沈听南的手碰上她额头时,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瞬。
沈听南放开她,眉头皱得更深,“发烧了,感觉不到吗?”
姜词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没应声。
沈听南没送姜词回学校,而是开车就近带回他家里,在路上的时候就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让他到家里等。
他们到家时,医生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一阵,看到沈听南,以为是沈听南病了,忙问:“沈总,哪里不舒服吗?”
沈听南在前面开门,说:“不是我。”
医生这才看到跟在沈听南后面的姜词,见她的脸颊烫得发红,连忙道:“快进屋。”
进了屋,沈听南去给姜词接水,医生在客厅给姜词做诊断,量出体温已经烧到四十度,他一边给姜词配退烧药,一边说:“高烧了,得先把烧退下去。”
姜词这会儿已经难受得不想说话,她趴在沙发扶手上,由着医生帮她打吊瓶。
沈听南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看到姜词闭着眼睛趴在沙发上,也不知是太难受还是睡着了。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出声叫她,弯身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低声问医生,“严重吗?”
医生道:“没事,最近北城气温低,就是感冒了。”
沈听南闻言放了心,侧头又朝姜词看了一眼,看到她沉沉地闭着眼睛,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再出声叫她到床上去。
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医生给姜词打吊瓶。
细长的针扎进血管里,姜词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针头扎进她的血管。
沈听南在旁边看着,等到针头扎好,抬眸看向姜词,问了一句,“疼吗?”
姜词摇摇头,说:“不疼。”
她看着沈听南,心里忽然感到很抱歉,小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听南沉默地看她一会儿,低声道:“不至于,不用这么客气。”
这天晚上,沈听南也没有回卧室,守着姜词在客厅挂水。
而吊瓶里也许有安神的成分,姜词输着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直到凌晨两点,姜词的吊瓶才终于挂完,医生给她重新测量了体温,确定烧已经退下去才放心离开。
医生走后,沈听南回了趟卧室,拿了张毛毯出来,走到沙发边,给姜词盖上。
随后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再处理点事情。
但也许是今晚旁边多了个人,他多少有点分心,处理了一会儿效率不太高,索性合上电脑放回茶几上。
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姜词身上。
从未见过有人是这样睡觉的,身体牢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眉心也始终紧蹙着,不知是否有做噩梦,眼角竟然有眼泪滑落下来。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心中某个地方竟然生出几分心疼的情绪。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覆到姜词的眉心,试图将她紧蹙的眉心抚平,然而外在的力量似乎无法抚平她内心的伤口,她始终紧蹙着眉心,像小动物一样,以拼命蜷缩身体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
姜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睁开眼睛,看到干净宽敞的房间,意识瞬间回笼。
她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沈听南人。
她下意识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到有一条沈听南发给她的信息,她点开看,沈听南告诉她:他出门有点事儿,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她带早餐。
她盯着信息看,心中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温暖。
她放下手机,把她昨晚盖过的毛毯叠起来,规规整整地放到沙发上,然后去浴室用清水洗脸漱口。
就当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人开门,她正打算出去,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她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不知那一刻是怎样想的,她跑进旁边的一间卧室,躲进了衣柜里。
程静娴给沈听南带了点东西过来,在几间屋子看了看,没看到人,站在卧室门口给沈听南打电话。
电话那头,沈听南正准备去买早餐,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听到母亲说她在家里,他不自觉地顿下脚步,问道:“您在家里做什么?”
程静娴道:“我昨天不是去山里寺庙上香吗,遇到个得道的老师傅,帮你求个玉佩回来,老师傅开过光的,灵验得很。”
沈听南道:“我这会儿没在家。”
程静娴道:“我知道,我找了一圈没见你人。”
沈听南道:“您先回去吧,回头我到您那儿来拿。”
“行。”程静娴一边说一边朝外走,“你晚上要是有空就过来,也有阵子没回来吃饭了。”
“好。”沈听南应一声。
姜词躲在衣柜里,紧张到后背都冒出冷汗,在听见程静娴出门以后,她才猛然松了口气,从衣柜里出来。
她站在卧室里,背后的冷汗浸湿了她的衣服,她盯着那扇衣柜门,心中难过地感到一阵屈辱。
后来,姜词偶尔也会想,她对沈听南其实是产生过好感的,但那点好感,不足以令她忽略掉沈家人带她的屈辱。
在她理智范围内,她仍然不愿意和沈家的人,包括沈听南有太多牵扯。
当沈听南打来电话,问她还在家没有的时候,她那时已经从沈听南家里出来,回答说:“谢谢你昨晚帮我请医生,不过我已经走了,我今天早上有课,你不用帮我带早餐了。”
沈听南没多怀疑,只是问:“那你药带走了吗?”
“带走了,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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