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 第144章

作者:初禾二 标签: 强强 业界精英 现代架空 现代言情

  海姝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这算是一条线索。现在她和温叙都在毕湘市,但灰涌市有?一件事让她?十分在意——上?次去刻心律所找给现州乡镇农业银行打官司的常律师,常律师是见?到了,但高明雀不在律所。

  让律师给涉嫌故意杀人的副行长郑某打官司这件事让高明雀身上?的疑点更重了,尹灿曦也在听到刻心时显露出紧张。此事很可能是尹灿曦为周佳佳复仇的一环,但刑侦一队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就发生了李云去世和周飞航遇害两件事,尤其是后面一件,几乎占据了刑侦一队的全部精力。

  海姝想了会儿,给留在灰涌市的隋星打电话,要她时刻注意高明雀的动向。然后直奔毕湘市市局,和袁队交流线索,提出着重排查张明身边和留学、国际往来有?关的人物。

  晚上?,海姝接到隋星电话,隋星声音有?些焦急,“海队,我找不到高明雀!”

  海姝蹙眉:“怎么回事?”

  隋星说,白?天接到任务后,她?就去了刻心律所,但警方现在没有调查刻心的依据,她?一直没上?楼。这期间?没看到高明雀进出律所,傍晚看到高明雀的秘书吕姐独自出现,她?将吕姐拦住。吕姐神情紧张,问有?什么事,她?假装随意地说:“你们高律呢?”

  吕姐眼神躲闪,“高律她……有事。”

  隋星说:“怎么又有事?上次也没见?着她?。”

  吕姐不自在地?摸了下手臂,“我也不知道高律去哪里了。”

  隋星警惕道:“你是她的秘书。”

  “但我管不了高律的私人行程。”吕姐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说了:“高律已经三天没有来上班了,我也联系不上?她?。”

  隋星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逼问吕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姐一头冷汗,说最近高明雀都?有?些不对劲,拒绝了好几桩案子,前?几天身体抱恙,在家休息,她?再联系高明雀时,手机已经关机了。

  高明雀没有?家人,刻心律所几乎是她?的全部,工作上的伙伴发现她不见了,却?不报警,那就没有人会为她报警了。

  隋星立即让秘书走了报警程序,联系海姝,“高明雀为什么会在现在失踪?周飞航一死,她?也不见?了?”

  海姝很镇定,“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我正愁没有理由调查高明雀,搜查许可下来了吗?”

  隋星说:“马上,你?要回来?”

  海姝看看时间?,决定开夜车回去,高明雀是她?在调查月升山庄时就注意到的人,这次机会决不能错过。

  深夜,刑警一队来到高明雀的高档住宅。这是个入住率不高的小区,电梯入户,每个房间?的视野都?非常好。

  高明雀的装修风格和她本人相似,有?种冷艳的质感?,房间?的门锁没有?被破坏,物管的监控显示,除了保洁,没有?人靠近过,高明雀在6月14号上午8点20分离开,此后没有?再回来过。

  房间?里很干净,物品几乎全部被收纳进了柜子,程危仔细地?勘查痕迹,海姝推开书房的门,比之客厅和卧室,书房显得“热闹”得多,高明雀不愧是法律精英,书柜里放满了专业书籍,其中还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外文。

  海姝打开电脑,有?开机密码,需要带回局里操作。她回到书柜前?,看向那些装裱起来的荣誉证书,这些相框摆在各种文件夹之前,要拿文件夹的话,必须将相框拿开。

  海姝留意到,有?两个相框摆歪了,像是有人拿过里面的文件夹,放回去之后,懒得将相框摆正。而?正对相框的那个文件夹稍大,外壳有?些泛黄,一眼看去,比其他的文件夹更陈旧一些,像是已经用了很久。

  海姝打开玻璃柜门,小心地?挪动相框,将泛黄的文件夹拿出来。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文件夹竟然有?些重,她?错估了它的重量,再加上这个文件夹在第五层,位置太高,取下来时差点手滑掉地?上?。

  就这么一抖的工夫,一张旧报纸掉了出来,报纸已经黄成了烟囱色,皱巴巴的,海姝连忙捡起来,一看,眉心骤然收紧。

  这报纸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杞云商报》,在她?还是个小孩时,这报纸是杞云市家家户户都?会订的报纸。那年头媒体、通讯并不发达,也不是人人都?会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所以看报纸成了人们获取外界信息的主要途径,小学?老师还号召同学们踊跃向《杞云商报》投稿。她?同学投稿的诗歌上了报,买来几十份发给大家。

  但高明雀收藏的这一份,显然不是市民互动投稿版面,而?是严肃的要闻版面!

  上?面两行大字写着:碗渡街命案引发更深地震,贪腐厂长黄战勇落网!

  看到“碗渡街”三个字时,海姝耳边就嗡了一声。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头到尾看完这篇头条报道。

  新闻里讲的是碗渡街发生命案之后,市局从多方?位展开调查,虽然未能侦破命案,但查出了炮弹厂多年的阴私,包括副厂长黄战勇在内,多名中高层被捕。

  海姝知道这件事。父母离婚之后,她?跟着母亲荣敬和继父汪健生活。有一次,荣敬在新闻里看到黄战勇等人被捕,语气里不乏奚落,“我早就说那种地?方?要出事,什么年?代了,还守着一个老厂?脑子灵活点的不想方?设法发财就怪了,可惜走的是歪门邪道。”

  工作之后,她?也在查阅碗渡街的资料时看到过这起案子,黄战勇的罪行是谋杀前?厂长、侵吞集体财产、做假账、收受贿赂等。警方在调查啊中发现,炮弹厂中高层这么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工人们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举报,要不是命案引来了太多目光,他们中的有些人可能会荣华富贵到死。

  看卷宗时,海姝感?到失落和撕裂,明明她在碗渡街感受到的是自由和快乐,然而?表面的安逸下面,竟然藏着那么多屡见不鲜的丑恶。

  黄战勇等人被判处刑期不一的有期徒刑,黄战勇被判得最重,他?入狱后不久就患病去世,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当初海姝并未对此事投入过多关注,她?想查的是谢小龙案。然而?现在在高明雀的书房看到这张老旧报纸,她?压抑着心跳,想:高明雀为什么会收藏这张报纸?它为什么被揉成了这样?

  一个设想逐渐在海姝思维里成型。当初见?到高明雀时捕捉到的那一丝熟悉感也终于有了可以落地?的地?方?。

  海姝将报纸放到一旁,翻阅文件夹里的活页。全是关于黄战勇案的资料,有?当地?媒体的报道,有?律师的解读,有?在黄战勇落网后,群众欢呼的照片。而在文件夹的后半部分,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工作笔记,签着黄战勇的名字。

  高明雀是个律师,搜集案件资料无可厚非,但会细致到连工作笔记都收集吗?高明雀根本不是刑辩律师!

  海姝立即将其他?文件夹也拿下来,逐一翻阅。这一排文件夹里都是案子分析,而?且都?是刑事案件,但和黄战勇那一个不同,这些文件夹里每个都装了五个以上?案子的资料,一些是刻心打的,一些是其他?律所打的,常律师给副行长郑某打的那个也在其中。

  海姝放下所有?文件夹,打开窗户透气。现在她可以确定,高明雀和黄战勇有?关系。而?任何人一旦牵扯到碗渡街,就像是抓紧了她?的神经。

  “黄战勇,黄厂长……”海姝尽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但这并不容易,她?只在炮弹厂待了短短一个暑假,接触的大人并不多。副厂长这种级别的,似乎没有?机会遇到。

  忽然,海姝轻轻啊了一声,她?想起来了,她虽然没有见过黄战勇,但是听小姑说过这个人,还去过黄战勇的家!

  那是她?到碗渡街不久的一天,和小宇还没有?熟到每天凑到一块儿的地?步。小姑想法很传统,觉得小女孩还是应该和小女孩一起玩,于?是介绍她?和附近的小女孩认识。

  八村和九村的房子都?很新,住的基本是领导和骨干工人,他们的小孩打扮得也比其他村子的小孩好。小姑家在七村,条件也还不错。在小姑给海姝介绍的伙伴里,有?个叫黄什么的女孩,海姝已经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小姑叮嘱她:“那是黄副厂长家的姑娘,家里玩具多,也有?很多书,还学?钢琴呢,姝姝,你不是也会乐器?去她家里弹呀。”

  海姝被迫交友,但和黄姑娘玩不到一块去,一是黄姑娘比她?大几岁,可能觉得她?幼稚,对她?冷冷淡淡的,二是她?好不容易来到了这自由新天地?,为什么还要去弹钢琴啊!她宁愿和小宇学?打金箍棒!

  小姑见?她?不喜欢,也没有?为难她?,不过几天后刚好是黄姑娘的生?日,海姝接到了请帖。

第123章 沙漏(20)

  20

  海姝满头问号, 对小?姑说:“我们不熟啊。”

  在?她的认知里,生日会都是请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请她?

  小?姑笑笑, 说?黄副厂长有钱, 讲排场,厂里的女孩基本都请了。

  她苦恼:“那我该送什么礼呀?”

  小姑带她去买了一个音乐水晶球, 这玩意儿?在?小?孩儿?的眼中不便宜,她瘪了瘪嘴。

  生日会很无聊, 就是送礼、吃蛋糕、做游戏,海姝没什么印象了, 就记得黄姑娘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蛋糕和饭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她骄傲地说?,爸爸妈妈去外?面吃了, 专门把地盘让给她。

  沙发上放满了礼物, 地上都是包装纸和彩带, 黄姑娘一连拆出五个音乐水晶球,海姝都翻白眼了。

  下午, 生日会还没结束,海姝就走了,黄姑娘也?没招呼她留下来接着玩。

  海姝试图想起在黄战勇被捕之后, 黄姑娘和她母亲的情况, 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记忆里, 黄家装修得很奢华, 是那个年代城里流行的富贵风, 海姝家里也?曾那么装修过。黄姑娘生日那天穿的公主裙非常华丽,送给每个人的生日请帖还是带音乐的, 可想而?知黄战勇很宠爱这个女儿。

  那么受尽宠爱的黄姑娘失去父亲之后,该如?何生活?

  高明雀如?此关注黄战勇的案子,并?且是被收养,此前的经历对警方来?说?是一片空白。她会不会就是黄姑娘?

  海姝想要抓住的那种熟悉感,这熟悉感的来?源就是黄姑娘?

  停顿片刻,海姝告诫自己不要轻易下结论,继续搜索。不久,程危在?卧室喊:“海队,你来?看看这些东西是什么。”

  海姝走过去,程危正?从?A字梯上下来?,拿着一个月饼礼盒,礼盒里放的是一些生锈的徽章,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东西有点像上学时运动会发的奖牌。”程危说?:“我们学校发过,但我体育不好,一个都没有。高明雀收集这个干什么?”

  海姝拿起一枚仔细观察,那是圆圆的一枚,上面刻着跑步的小?人,虽然生锈了,但看得出做工挺好的。

  “是炮弹厂运动会的奖品。”海姝低声道。

  程危没听清楚,“什么?”

  海姝没有与他详细说?,而?是给谢惊屿拨去电话。她在碗渡街的那个暑假,炮弹厂办了运动会,小?孩大?人分?年龄段参加,比赛的主力军当?然是大?人,这些强壮的工人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是海姝在?市中心生活时从来没有见过的盛况。

  她也?想上场,但因为?不是职工子弟,没有报名资格,只得怂恿小宇。小宇不去,她怎么说?都没用,就在?她准备哭时,小宇答应陪她去看。

  运动场上喊声震天,场外?也?很热闹,会钻营的工人摆起小摊,小?孩们举着零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海姝和小?宇吃凉面时,看到黄姑娘站在运动场的出入口,和经过的大?人们说?着什么。他们都笑着把刚到手的奖牌送给了她,她一改平时的冰冷,笑着冲他们鞠躬。

  黄姑娘喜欢收藏奖牌,这一盒子生锈的奖牌就是黄姑娘当?时找大人们要来的!

  她是副厂长的女儿?,工人们给副厂长面子,而?且奖牌对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荣誉和奖金。

  电话接通了,谢惊屿的声音传来,“喂。”

  海姝说?:“你记不记得炮弹厂那个被抓的黄战勇?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谢惊屿思索片刻,“黄雨嘉。怎么突然问这个?”

  海姝深呼吸,断裂的记忆片段正?在?重组,“黄雨嘉很可能就是高明雀。”

  谢惊屿立即在?另一个手机上点开高明雀的资料,将照片放大?,但他仅仅记得黄雨嘉的名字,早已想不起她以前长什么模样,照片上的高明雀对他而言是个纯粹的陌生人。

  “为?什么?”

  海姝将在?高明雀家中发现黄战勇案的大量资料、照片、炮弹厂运动会纪念奖牌等的事告诉谢惊屿,又问:“我以前了解过黄战勇的案子,但知道的不多,他似乎是谋杀了厂长,后来?死在?狱中,那他的家人呢?你知不知道黄雨嘉后来的去向?”

  海姝的话唤起了谢惊屿一部分当年的记忆,那个早就模糊的人影稍稍清晰了一分?,但真切地想到黄雨嘉这个人,谢惊屿忽然感到不舒服。

  没有得到回应,海姝问:“怎么了?”

  “没……”谢惊屿说:“突然想起我以前很反感这个人。”

  海姝有点意外,“嗯?”

  “黄雨嘉,她……羞辱过龙叔。”谢惊屿在说到“羞辱”这个词时犹豫了一会儿?,仿佛找不到更合适的词,羞辱太重,谢小?龙还在?时,黄雨嘉才多大?怎么羞辱得了谢小?龙?但这事谢惊屿到现在?还记得,在?当?时的小?男孩谢宇眼中,黄雨嘉说的话就是一种羞辱。

  因为?黄战勇的缘故,黄家在碗渡街算是最有钱的人家,早些年还有个正?厂长在?上面压着,黄战勇不得不约束言行,看看正?厂长的脸色。后来正厂长去市里出差,发生车祸,最终死在?医院,黄战勇成了厂里实际上的一把手和最大的受益者。

  炮弹厂很多工人都是接父母的班,父母在?炮弹厂工作,他们从?小?吃炮弹厂的饭,在?炮弹厂上学、就医,技校毕业后直接进厂。但黄战勇不同,他是大?学生,刚分?到厂里来?,级别就比很多上了半辈子班的老工人高。

  那年头大学生多值钱啊,黄战勇特别清高,但又很会做人,在?领导和下属间都吃得开。可他骨子里是看不起工人的,他的妻子娘家在?市里,是音乐老师,更是觉得工人们都是下里巴人。想也知道在?他们溺爱下长大?的黄雨嘉会是什么德行。

  而?住在?五村平房的谢小?龙,在?养牛场和牛粪、饲料打交道的谢小龙,在?黄雨嘉眼中简直猪狗不如?。

  海姝打?了两?个月牛奶,以为?每家每户的牛奶,都是小?孩们到了时间从送奶工手上打?来?的。谢惊屿却说:“不是。”

  炮弹厂那些高管们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工人们拿着奶票,每天划一道杠,就打?一碗奶,多少是有严格限制的,顶多像谢小龙那样给海姝多打?一勺,这也?不是每天都行。

  但高管们家里的牛奶,是事先装到玻璃瓶里,由?送奶工直接送到他们家中,送多少瓶由?高管们说?了算,什么时候送也由他们说了算,他们也?不需要因此花钱。

  送奶工们轮班,给高管送奶是件肥差,比骑着车在小孩们的吵闹中打?牛奶轻松得多,给领导说?几句好话,舔得好了,孩子上学、就医排号、分房名额都不是问题。

  所以大?家都抢着送,唯独谢小龙不跟大家争,他基本上只负责给工人们送奶,跟小?孩儿?打?交道,每天开开心心的。

  但有一回,黄家突然要养牛场在下午3点送两?瓶新鲜牛奶过去,不巧的是这天几位送奶工都轮休了,只剩下谢小?龙。

  谢小?龙正?在?养牛场忙碌,小?宇带着作业在养牛场陪他。他装好牛奶准备出发,小?宇非要跟着。

  谢小?龙笑道:“老跟着我干什么?几岁了小宇同学?”

  他臭着脸,爬上后座就不走了。要是谢小龙去别家送奶,他才懒得盯着,但谢小?龙去的是黄家,那个黄雨嘉他早就听说?了,是个鼻孔翻到天上的人。他担心谢小龙去了被欺负。

  果然,他担心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