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婳
她垂下睫毛,眸光流转间,先是慢悠悠地点开微信界面,给谢忱岸发了条的消息:「第一,剧院你答应要帮我保住的,贺斯梵要真找你要那几十个亿,我回头亲笔写一张卖身契给你吧。」
毕竟她还没进谢家的门,就花未婚夫这么多个亿,传出去有损自尊心。
还有第二。
贺南枝这次改成语音,音色透着初醒的慵懒勾人:「还有喔,你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小扇子,那把象牙扇子我玩腻了……」
以前她搁在手心把玩的小物件,都是谢忱岸独家提供的。
订婚之后。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副贞洁之身被她夺走了去,恼羞成怒似的直接给她断供了。
贺南枝会管他要其他扇子,也是抱着极为隐晦的试探心态。
可惜光滑如镜的屏幕半天都没有消息进来。
她湿漉漉的指尖顿几秒,脾气说来就来,不再等了。
扔在旁边,扶着浴缸的边缘起身,光脚踩在旁边一尘不染的地毯上,拿起早早就备好的胭脂色长裙换上。
哒哒哒的。
一阵棉拖脚步声自旋转楼梯传来,走的很快。
谭颂已经从战战栗栗坐在沙发品茶,移到了巨型玻璃鱼缸里观察那只不爱活动的小鱼,闻声回头一看,只见贺南枝身姿袅袅地下楼,抬眼看他笑得比外面阳光还要一脸灿烂,唇间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早。”
继而,又来了一句:“颂哥,你中彩票了?”
谭颂赶紧起身,还倒了杯茶给她,说话嗓音的兴奋是掩盖不住:“你看到茶几上那叠东西了么,都是谢总给你的。”
贺南枝眼尾垂落过去。
一秒后。
又看向他:“开心吗?”
谭颂笑容更灿烂几分。
“这些。”贺南枝抬手,在光下连指甲透着精致粉嫩:“是我忍辱负重出卖色相来的!”
那狗男人说不白嫖。
还真是说到做到的呢,一大早就把所谓的嫖资搁在客厅里了。
原以为谭颂会跟她统一战线,起码四下无人时一起指指点点下谢忱岸的品行。
下秒。
谭颂表情严肃:“大美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那没有血缘关系的资方爸爸呢!”
贺南枝到手的茶被他无情收走。
“——”
不是吧???
她就跟谢忱岸睡了一觉而已,外面是变天了吗?
谭颂甚至还递了一记责怪的眼神过来。
仿佛在说:他给你大把的资源呢,这是偏爱你啊!!!
贺南枝唇轻动,正要故意板起脸蛋质问谭颂临时倒戈的行为。
左侧方向,蓝缨接完电话走进来的高跟鞋脚步先一步响起,并且汇报道:“小公主殿下,你师姐那边的事解决了。”
……
剧院最近歇业,四周格外冷冷清清的。
一辆商务型的低调迈巴赫停驶在了巷子处,车身黑色的线条透着冰冷高贵,就算有路过的人,也下意识地绕一段距离,不敢擅自靠得太近。
车上,先下来的是两鬓已有风霜的管家。
他穿着工整得体,躬身亲自将后座的车门打开。
待贺斯梵整理了下衣袖现身下来,没等寸步不离地跟上,便被摆手制止。
一阵清风刮过,剧院大门畅通无阻,木质的椅凳被规规矩矩摆好。
即便几年未到这里,贺斯梵也无需旁人引路,径直走到了后院。
入目的,是一抹素白长裙的身影安静站在老榕树旁边的井水前,袖子轻挽,细瘦的手腕脆弱的像白瓷,正洗着木盘清水中浸着的青梅。
她端的是一身文雅风骨,俗气的人是看不懂半分。
贺斯梵站在十步远的地方,风卷着几片残叶飘过。
下秒。
他疏淡的嗓音溢出薄唇:“惊鹊。”
第33章 “喂饵”
林惊鹊站在那儿未动, 如水的眼波望着他。满是落叶的院内好像一瞬间就倒退回了上次见面的那夜,昆曲团少了符心洇这个主心骨,又一连下暴雨缘故, 就算门票降的再低, 也没几个年轻游客为了听个新鲜特意跑过来光临, 只有附近的街坊老邻居佝偻着身子坐在戏台下。
伴着雨声。
林惊鹊还是坚持着把一出戏演完, 闷热的空气使得她裹着戏服的脖侧已起了一层层的细汗,等散场,她抬指边解着领口盘扣,边沿着窄长的楼梯步下。
忽而, 又停在了架子旁。
只因林惊鹊看到贺斯梵不知何时站在了台下, 刚继承贺家掌权之位的他,一身深灰衬衫,西裤挺括,单手插着裤袋, 即便面相看着年轻气盛,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如高岭雪松般高贵冷峻, 两人至少距离数十步远,隔着雨幕,静静地四目交汇了秒。
她轻抬头, 青色的立领突显了尖下巴, 对贺斯梵微微一笑:“我先卸个妆。”
这般浓妆重彩又一身戏服欲解未解的模样, 不太雅观。
等用最快速度换回平日里的一身素衣, 贺斯梵也进了内堂小茶室, 端坐在八仙桌前。
林惊鹊向来是剧院里心思最通透的一个, 仿佛生了颗七窍玲珑心, 在他独身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什么, 端着绿瓷的茶杯,白白净净的手很能给人心生好感,先绕开木凳递了过去。
“我不想小鲤儿此生都困在这里,你去劝她走。”
贺斯梵开门见山,纯粹是当这是一场交易,没有打感情牌:“作为谢礼,我会在七里山街给你买一套公寓。”
林惊鹊的指尖甚至还没离开绿瓷杯身,停了半瞬,她没有笑纳,语气越温柔越慢说:“我会劝,但是小鲤儿也是剧院的一份子,斯梵,或许我该唤你一声贺总,我无权赶走她。”
“她很容易招偏执狂。”贺斯梵对视上林惊鹊的眼,语调是素来的漠然:“当年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林惊鹊怔了下。
贺南枝拜师在符心洇名下时,团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小人儿身份极贵,就算学了戏曲,贺家那边也不会让她抛头露面的到处登台唱戏,只是贺南枝的美名还是不受控地远远传播了出去。
那几年剧院很热闹,慕名而来的人一大半都是为了见到传说中那个无法攀折的国色天香角儿。
往台上扔掉珠宝钻石的,还不算什么事。
可怕的是那种来这里一坐就是整天,疯狂起来什么都做得出,不跟她搭上话就誓不罢休的。
这些都被符心洇拖着病体出面婉拒了不少,但是未料到有一位同行师兄,自从巡演时跟贺南枝同台过,回去后就生了心魔,坚信他与贺南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像戏曲唱的那样,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突破世俗相爱上了。
等众人察觉到蛛丝马迹不对劲时,他已经偏执到企图绑架贺南枝,要跟她一起殉情。
甚至在跳下桥时,他都沉浸在戏曲感人肺腑的故事里走不出来。
后来贺南枝但凡想起那位同行师兄病态的行为,就会吓得几日都在惊梦。
又逢符心洇病逝……
她的成长被保护得太好,性子纯粹又炽热,对任何事物很容易产生感情,比如玩具破烂了,她也要收藏到自己的百宝箱里舍不得扔,何况那是她从小每一次登台,都有道身影默默陪伴在幕后的师傅。
以至于,贺南枝对登台这件事,便有了生理上的应激障碍。
……
“小鲤儿这种体质太容易招惹心理有疾病的偏执狂,继续留在剧院,你们没有能力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贺斯梵直言不讳点出,在林惊鹊脸色纯白如纸时,语调又缓和不少:“你是她的师姐,我相信你也一定想她此生能无忧无虑。”
雨雾飘浮在外面空气中。
贺斯梵走的时候,连带那杯绿瓷杯内的茶也逐渐冷却。
林惊鹊有些乏力的靠在八仙桌边缘,抬睫望着窗外不知何时亮起的灯笼,一丝丝暖黄光线透过缝隙,似乎很是艰难地照射进来,落在了她纤白的指尖。
没过多久。
柳成竹自门外走进来,左顾右看问:“小鲤儿堂哥来过了?”
林惊鹊点头。
柳成竹看着她素净的侧颜半响,外面忽然挂起一阵大雨,他随手般扯松了领口,嗓音模糊而低传来:“他自从身居高位后就越发铁石心肠了,师妹……他不会心甘情愿为小鲤儿以外的女人付出,恐怕连花点时间去谈个恋爱的成本都不愿意正儿八经投入进去,你。”
“我知道。”
林惊鹊清眸很冷静,喃喃从唇间重复这三个字:“我知道。”
-
如今贺斯梵透着久居高位的气场,比当年更重,已经压不住那股锋芒了。
林惊鹊在他迈步走近时,从脑海中逐淡的记忆画面里抽离出来,迎向那道压迫感很重的视线,唇边的笑容坦然剔透:“我和成竹是同一年拜师进的门,那时师傅领着我们来到这颗有上百岁的老榕树下,叫我们写一个愿望挂在上面。”
昆曲团多半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些年幼起就养在这学艺,留下的极少,中途耐不住十年如一日的清苦练功,便会自行离开。
而始终那个年轻时登台便声名鹤起,曾经风靡大江南北的符心洇,依旧不悔终身未嫁的决定,将非遗戏曲传授给每一个弟子。
林惊鹊曾经在红绸写下过:
成为师傅那样的人。
所以她轻声细语说起往事时,一直淡淡看着贺斯梵:
“这里承载着太多,恕我不能签下那份拆迁协议,我也知道你来定会提出更好的协议。”
贺斯梵来之前确实是有此意加重筹码,他是生意人,一向秉承着谈不下的事,无非就是诱惑不够。
他给足耐心听了片刻,薄唇微动:“惊鹊,我可以在泗城界内给你选一块风水极佳的宝地作为剧院,也可以给团里的每一位都准备份安家费,甚至跟电视台签些合作协议,专为非遗戏曲开一档宣传节目。”
念在这里是贺南枝学艺待过的地方。
他并没有逼人到绝境。
晨曦透过树枝隐隐地照在林惊鹊身上,将她眼皮浸透得微红:“剧院拆了,老榕树移走,团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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