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生气了？”
“快去！”
嵇云川到了客厅，见余归晚坐在桌子上烹茶，拉着脸，看也不看他，他坐在了她身边：“妈，一大早上谁气到你了？”
“这还是早上？你自己看看到了几点了。”
“我倒时差嘛，就多睡了会。”
余归晚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惹赛赛了？我邀请她来家里吃饺子都不来，直接挂了我电话！”
嵇云川笑了几声：“我惹她干嘛？我和她又没熟到可以惹她的那份上。”
余归晚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那你昨天和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是说说工作的事情。”
余归晚闷声道：“我说她怎么不高兴，你千里迢迢飞回来特意找人家说工作？”
嵇云川一脸无辜样：“说工作怎么了？”
“你没救了。”余归晚站起身：“晚上你非得把她叫过来吃晚饭不可，不然，我拦在家里，你就想别去伦敦了！”
午后，阳光慵懒，桂花香飘落在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叶赛身着一件灰蓝色毛衣，黑色长裙，她搭配了一副以前从巴黎买来的蓝色珐琅耳坠，长发微卷，看似随意，却是她打理一个小时的效果，她走到市政府院外，树下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后：“嵇先生，你还不死心吗？”
嵇云川转过身来，一双明目看着她：“难道我应该尝试一次就放弃吗？”
她心口一滞，产生一丝怪异的感觉：“聪明人就会放弃，因为我已经在第一次的时候就把结果告诉了你。”
“是吗？”他微微一笑，眼睛眯了起来。
她转开头：“我不是一个故弄玄虚的人。”
“我知道，我今天约你，只是想带你随处逛逛。”
“去哪里？”
“上车吧。”
车子在市区开了一段就向高速路口驶去，窗外景色一闪而过，她突然想起，这段路，就是去年冬天，她追尾他的那一段路。车程一个多小时，她并未说别的话，直至他开到一个小镇停了下来，日暮微降，天边一丝余光笼罩着，他下了车，走进一间建筑外貌停留在20多年前的大楼里：“这是一所木材厂，专门生产沙发、家具、情况好的时候全国各地都有销量，情况不好的时候那就难说了……”
“所以？”她跟上去。
“我约了这里的厂长聊聊。”他看了她一眼：“你来过这种地方吗？”
她心中不快：“我也是经常下乡镇的，倒是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他动了动眉毛：“的确是，毕竟这种太基层的工作不需要我来做。”
她闷哼一声，不看他了。
上了五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迎了出来：“这……是嵇总？搞调研的？我有没有认错？”
嵇云川伸出手：“没错，只不过您叫我小嵇就行。这是我的助理小叶。”
“客气客气！”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进来坐进来坐。”
办公室里的陈设依旧老旧，叶赛坐在一张掉了漆的木椅上，男人泡来两杯茶：“我就是这里的厂长，姓刘，现在是下班时间，清静，聊天正好。”
叶赛好奇道：“工厂也是按时下班？不是三班倒吗？”
刘厂长爽朗笑道：“你看这个小姑娘就是没多少经验，三班倒那是以前，现在啊，市场饱和了，订单也少了，工人们哪里还需要三班倒？一天排满都算好的了。”
”那工人比以前轻松也是好事……”
“轻松有什么用？”刘厂长摆摆手：“钱也少了嘛，一个个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谁愿意？”
叶赛脸色讪讪，嵇云川道：“市场饱和的原因是因为下游需求变少吗？”
刘厂长拿出一本产品图册：“看看，这些家具款式以前还很流行，可今年就突然卖不动了。”
叶赛接过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见画册上家具造型精美：“款式挺不错的呀，为什么滞销？”
“有钱人就直接去买国外的家具了，小康的也爱国外平价家居，我们只能按照国外的款式仿，说实话，这种仿品学不到别人的精髓，很容易被淘汰的。”
“为何要仿？自己设计不行吗？”
刘厂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国内的设计就算设计出了自创的新意，可这种新意是不入流的……”
嵇云川轻声给叶赛解释：”刘厂长的意思是说，国内的设计理念这几年刚刚才有苗头，可就算是好的设计，可比欧美缺少了几百年的累积，消费者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认可。”
“对对！就是这个理！”刘厂长摆摆头：“如果给设计师打广告……就是你们说的那一套什么造势……那也需要花钱啊，花钱了效果还不好，我们哪有那么多钱砸？”
嵇云川叹气道：“其实说到底，是整个城市的发展没有走到世界前列，缺少竞争力和话语权。”
刘厂长笑了：“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但是我就是知道这个钱越来越难赚，不仅仅是我们，隔壁的卷纸长、塑料厂都面临上游资金不稳，下游销售不畅的问题，可把我们哥几个愁的。”
”很清晰，现在整个市场都面临瓶颈。”嵇云川接口道。
刘厂长站起身：“两位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便饭，我再叫上几个车间主任一起陪陪。”
“好啊。”嵇云川一口应承下来。
第125章
木材厂旁边便有一个小酒楼, 一个胖胖的老板娘正靠在墙边嗑瓜子：“老刘，来吃饭不？今天有现杀的鸡。”
刘厂长笑呵呵道：”一只鸡怎么够？我今天带了客人来。”
“哦？”老板娘眼光向嵇云川和叶赛看去，立马站直了身子：“呦！派头不小啊，几个人啊？给你整个两千块一桌的？”
一听两千块, 刘厂长眉头就皱了起来, 嵇云川忙道：“可以, 我来付钱。”
老板娘神色一振：“那就两千一桌的，你们去包间坐, 我现在就准备去！”
刘厂长道：“这怎么好意思？你过来看工厂, 还要你来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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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赛笑道：“让他出钱，他钱多得花不完。”
刘厂长哈哈一笑：“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 厂里困难，也是实情。”
几人进了包间，坐在圆木桌边，刘厂长敲了敲桌子：“这就是我厂里的货, 用了十多年就不坏。”说着话, 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均是四十多岁的男士，刘厂长站起来给介绍了一番, 不是车间主任，就是仓库管理员。众人闲话几句，老板娘已经端了炖好的土鸡上来，香气四溢。
“吃, 快吃。”刘厂长亲自给嵇云川和叶赛盛了一碗鸡汤。
一名李姓车间主任带来一瓶白酒, 也给众人都满上了, 他举起酒杯：“贵客光临, 我先干为敬。”
嵇云川也一口干了, 李主任看着叶赛：“美女，怎么？不喝么？”
叶赛扯了扯嘴角，端起酒杯，嘴唇碰了一下就放下了。
“哎呦呦，这不喝酒是不给面子啊！”李主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为表示尊敬，我再喝一杯，你怎么也得喝完吧？”
“这……”
“我来吧，我来替她喝。”嵇云川端过叶赛面前的酒杯一口干了。
叶赛看着他拿起她碰过的杯子，脸上一红，他靠近她，低声道：“这些小地方的人酒局文化是一种重要交际方式，要遵循他们的习惯。”
饭桌上，众人相谈甚欢，而嵇云川不仅喝了自己那份酒，连同她的那份也一并收了，他已有飘飘然之感，眼睛闭了一闭，又睁开，环顾四周，简陋的包间，天花板的涂料漏了一块，露出里面的水泥板，桌上丰盛的餐食，用的餐具显然不是一个系列，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灌入他的耳朵，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他突然很想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一丝熟悉感。
于是，他旁若无人地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嘟了几声后接通了，他当着这全桌人的面，是一种生疏过后透着温和的口吻：“是尤小姐吗？你那边现在几点？”
远在大洋彼岸的尤清和接到他的电话意外道：“嵇总？你找我有事？你……你喝酒了？”
“我……在一个隔壁小镇谈公事，盛情难却，就喝了一点。”
“嗯……是找我有事？”
他又道：“伦敦今天下雨了吗？”
她越发莫名：“下了雨，现在一直下着。”
“哦，我这里是晴天。”他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月亮：“明天应该也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你少喝点。”她顿了一顿：“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突然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他摆摆头：“你觉得我给你打电话很奇怪？”
“也……也不是，我……”
他微微吁道：“我并不觉得给你打电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
“因为什么？”
“你是巨摩的第二大股东，我给股东打电话很奇怪吗？”他绕到了一个古怪却又合理的角度。
“大晚上来问第二大股东问天气好不好？”她不由自主带了嘲讽之意。
“那……就等我去伦敦后再当面和你说一些废话。”
“我为什么要听？”
“我只管说，听不听随你。”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到全桌人都在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没事，我们继续。”
回到餐桌上，别人敬给叶赛的酒，他照单全收，可叶赛的脸色却是难看极了，时间到了晚上10点多，她又想回杭州，又不想回杭州，眼看着他醉意越来越浓，心思也是越来越重，终于说道：“嵇总，我们回去吧。”
他欣然应允：“好。”
回城时间不短，刘厂长不做强留，便又打了一个电话叫了一个工厂工人来代驾，开车送他们回城。
嵇云川站起来，头眼晕花，走了几步，周边人影都成了虚影，叶赛站在旁边，犹豫半晌，一跺脚，伸手扶住他的臂膀：“嵇总，我们先回车上。”
他轻“嗯”一声，嗓音低缓，一下就落在了她心里，手中的温热是来自他的温度，她从未想过会如此靠近。扶着他到了车边，她开了后座的门：“嵇总，上车。”
“不……我，我去坐前排。”
她又生气道：“谁稀罕和你坐一起？你先上车，我去前排。”
“嗯，好。”嵇云川上了车，头枕着座椅，闭着眼睛。
叶赛坐在了前排，回头望去，他脸上也被酒精熏出了红晕，她于心不忍：“嵇总，你很难受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回过头：“我也不是真的关心你，只是怕你爸妈会说，跟我出去喝这么多酒。”
代驾的人来了，启动车子，乡镇的道路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她只感觉车子在飞速行驶，可窗外什么都看不到，可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她仿若在这种空茫中抓住了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