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洝九微
美术室在五楼，视野极好，李一亮顺着江遇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乱糟糟一群人，中间站着个中年男人，发福的身形看起来憨态可掬，正是高中部赫赫有名的秦叔侠。
半边操场几乎被占满，一群高一生每人下半身套着个麻袋，在吃力且艰难地蹦跶。
李一亮：“这什么？”
江遇唇角勾着笑，“袋鼠跳。”
“？”李一亮眯起眼，“这有啥好看的？”
“你有同学在广播站？”
“昂。”
“帮我给学弟学妹们点首歌。”
“啥歌？”
江遇唇角的笑意更甚，看着操场那个慢吞吞的纤细身影，“《蜗牛》。”
李一亮：“？”
*
在今天下午的大课间之前，宋听欢都一直觉得，秦叔侠是个很靠谱的好老师。
但眼下，老师还是好老师，就是看起来不太靠谱。
操场上，秦叔侠撸了把日渐稀疏的发顶，举着一个扩音器，“来，高一三班、四班的同学，向左向右看齐！”
两个班的班长和体育委员已经搬来了两大摞麻袋，干巴巴地站在原地，满眼都写着拒绝。
只秦叔侠站在两个班级中间的一片空地上，激昂道：“没错，同学们，又到了一月一度的袋鼠跳大赛，我相信你们都已经不陌生了。”
宋听欢其实很陌生，小声问关琳琳，“一月一度？”
关琳琳点头：“嗯，比我大姨妈都准。”
宋听欢：“……”
关琳琳又凑过来和她咬耳朵，“每次月考前，老秦都会组织我们两个班级袋鼠跳，因为他说——”
“袋鼠，只能向前，不能倒退！”秦叔侠举臂握拳，“我希望你们在学习和生活中也有袋鼠这样的精神，永远向前冲，不后退，同学们——一、二、三——让我们一起燥起来！”
两班方阵一片静默，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年级和班级看热闹的同学，宋听欢觉得他们现在就像猴，马上就要开始表演节目了。
宋听欢是个严格意义上的“体育废”，从前和体育有关的班级活动她都不怎么参加，永远是啦啦队固定队员，袋鼠跳更是头一回。
对面的同学已经蹦跶了过来，“宋听欢，快！”
宋听欢有些笨拙地踩进麻袋里，两手抓着粗糙的袋子边，双腿弯曲的一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俯冲下去，还好旁边的女同学拉了她一把。
“谢谢。”宋听欢有点窘，听身边的女生说，“你要踩实一点，每一步都要稳，别着急，不然很容易摔。”
宋听欢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许是刚才差点摔倒，这一回她谨慎了许多，根本不敢真的起跳，就慢吞吞地一点点往前蹦跶，看起来滑稽又笨重。
周围的同学换了一波又一波，宋听欢觉得自己已经跳了很长一段了，回头看了眼，才发现只有十几米。
广播站音乐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清脆的女声道：“下面这首《蜗牛》送给操场上正在热火朝天袋鼠跳的同学们，希望你们都有蜗牛精神，慢不要紧，始终朝着心中的目标一步一步靠近。”
宋听欢：“……”
歌是好歌，只是未免太过应景。
熟悉的一段前奏过后，便是极富辨识度的男音，于是在“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循环中，宋听欢艰难地往前蹦跶，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一直到晚自习，宋听欢都闷闷不乐，趴在桌上，清秀的眉头皱着。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遇发来的消息：【晚饭怎么解决？】
宋听欢回复江遇：【吃食堂吧】
江遇：【嗯】
原以为就是象征性地问一下，片刻之后，江遇又发来两个字：【一起】
“……”宋听欢不太想和江遇一起吃饭，她本来就不太舒服，而和江遇一起吃饭，势必又要被围观，她已经当了一下午的猴子了。
犹豫半晌，宋听欢给江遇发消息：【你可以自己吃吗？】
江遇：【？】
宋听欢想找个理由搪塞，翻开英语书，却看到被她夹在书里的江遇的学生证。宋听欢这才想起来，江遇的校园卡还在她这里。
宋听欢：【还是一起吧】
正好她可以把校园卡一起还给他。
良久，江遇给她回了个【嗯】字。
*
关琳琳今晚夜自习请假，这还是宋听欢第一次来单独来食堂吃饭。
正是晚饭时间，食堂里人头攒动，嘈嘈杂杂，宋听欢低头给江遇发消息，想问问他出来了没有，刚刚打了两个字，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小学妹，这儿！”
宋听欢回头，看见了正在冲她挥手的李一亮。江遇懒懒散散站在边上，正在听韩书铭说话。
“小学妹，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打，你先找个地方坐。”李一亮环顾一周，看到一张空桌，正要抬手去碰宋听欢的肩膀，就被江遇拂开。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李一亮：“？”
宋听欢：“……”
小姑娘脸皮薄，被随口调侃一句，脸颊便有些红。江遇低着眼，看她染着薄红的脸，“想吃什么？”
宋听欢微微鼓了下脸颊，缓解尴尬，又从校服口袋里摸出学生卡，“你的卡。”
江遇低眼，双手揣在裤包里，没接。宋听欢不解，抬眼看他，乌软的眸子有些怔色。
“不看书了？”江遇问。
“啊？”
还不等宋听欢反应，脑袋就被面前的少年揉了把，耳边是江遇寡冷的声线，“收好。”
宋听欢：“……”
有江遇和李一亮他们在，宋听欢完全不用挤窗口打菜，只要乖乖坐着帮他们占位置。不多时，三个高大的男生就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李一亮不知道又嘴贱说了句什么，换来江遇冷淡一瞥，韩书铭推推眼镜，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江遇把自己手里的餐盘放在宋听欢面前，一份笋尖炒肉，一份木耳青瓜，很清淡的菜色，合宋听欢的口味。
李一亮咧着口白牙吹自己，“还好我眼疾手快，最后一份小排骨，我……”
然后，李一亮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最后一份小排骨落在了江遇手里，“遇哥！”
江遇轻嗤了声，拿起公筷。
李一亮抓着江遇的手，满眼感激，“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知道我还在长身体……”
江遇用筷子将排骨上面的葱花一点点全部拨到了李一亮的碗里。
江遇：“嗯，长身体，多吃绿色食品，补充维生素。”
李一亮：“……”
李一亮不甘心，眼巴巴看着那碟小排骨，“哥——爸爸！”
江遇许是被恶心到了，“行了啊，和小孩儿抢什么吃的。”
说着，江遇把最后一碟小排骨放在宋听欢的餐盘里。
宋听欢还有点不好意思，尤其触上对面李一亮巴巴的目光，“我吃不完的，要不大家分……”
李一亮：“对，分着吃！”
江遇：“能要点脸吗？”
李一亮：“……”
对上宋听欢局促的视线，江遇垂下眼，“下了夜自习等我一会儿，大概二十分钟，害怕的话就来我们班。”
“嗯。”
小姑娘音色软软，也没问原因，江遇转过头，这会儿离得近，他才发现宋听欢的脸有点白，“不舒服？”
“没有。”想到今天下午的袋鼠跳，宋听欢就觉得无比羞耻，她坚决不会告诉江遇，她一边听着《蜗牛》，一边套着麻袋跳了一百米。
太丢人了。
见江遇仍看着她，宋听欢小声补充，“可能是……”
“袋鼠跳累的吧。”李一亮直接来了一嗓子，丝毫没有察觉到宋听欢的尴尬，“你们班主任还挺有意思的，不愧是优秀教师。”
说着，李一亮转头看江遇，“嗳，你和老韩，你们那个比赛，指导老师是不是就是他。”
江遇嗯了声，安静吃饭。
宋听欢不太舒服，没太在意什么比赛的事，注意力还在李一亮说看到了他们袋鼠跳。
“学长，你……”她又偷偷看了眼江遇，“你们看到了呀？”
“昂，我和遇哥那会儿正好在美术室，纵览全景。”
“……”
“遇哥还给你们点了首歌。”
“？”
宋听欢蓦地看向江遇，江遇捏着筷子的手也微微一顿，他抬眼，就触上小姑娘直勾勾的视线，一双水软的眼睛乌湛湛的亮。
“别说，还挺应景的，小蜗牛，一点一点……草，老韩，你踹我干嘛！”李一亮冲着韩书铭吼了一嗓子。
韩书铭给他递了个眼神，李一亮转头，才发现对面两人的气场有点怪。
宋听欢眼睛大，葡萄样的溜圆乌黑，眼下眼底像是蓄了水汽，至于坐在她对面的江遇，难得一见的……神情尴尬。
李一亮挠挠头，这是咋啦？
*
宋听欢单方面决定和江遇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