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她是来看云葭有没有醒来,再看看她有没有别的症状。
头回见姑娘醉酒,她心中不禁十分担心,走近一看才发现云葭竟然已经醒了,惊云终于放下一颗心,松了口气后便跟云葭说话:“您终于醒了。”
她说着走上前掀起两片床帐。
见云葭手指抵于眉心之处轻轻揉着,便知道她这是还在头疼,不由语气无奈嗔怪道:“您明知自己不会喝酒,怎么还喝,现在难受了吧?”
嘴里说着嗔怪的话,她手上动作倒是一点都没停,替人拿过旁边的引枕后又与人说道:“您坐起来,奴婢给您按按头。”
云葭也未拒绝,她顺势坐起来后靠在长长的引枕上面,倒是还知道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也没想到我的酒量会变得这么差。”
“您酒量何时好过了?”
惊云听到这话却面露困惑,“您过年的时候也顶多就喝一盏果酒呀。”然今日的酒香浓烈,虽然不清楚是什么酒,但显然不是果酒的味道。
云葭忽然消声,她忘了,自己酒量好也是后来的事了,后来做了裴家的少夫人,难免要与旁人应酬,一来二回,她的酒量倒是练得越来越好,甚至于后来还喜欢夜里喝酒排解自己的情绪。
可她却忘了自己最开始也是一杯倒的人,甚至有时候喝多了,她还会头疼难受。
“姑娘?”惊云未听她出声,只当她还难受,不由蹙眉道:“还难受吗?要不奴婢让人去厨房给您煮一碗醒酒汤?”
“不用。”
云葭笑着收起思绪:“过会就好了。”
她继续闭着眼睛享受惊云的按摩,等那股子头疼逐渐缓解之后,方才懒洋洋开口问道:“我先前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跟阿爹告辞之后,她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之后似乎觉得头疼便进了一个凉亭歇息,但之后就跟断片了似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不由有些担心,“我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
惊云问云葭:“您都忘了?”
云葭蹙眉:“想不太起来,我记得好像是在一个凉亭歇息。”她说完睁开眼眸往后一瞥,看着惊云,柳眉紧蹙,“难道我还真的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惊云忙道:“那倒没有。”
姑娘即便喝醉酒外表看起来也和平时差不多,只是反应慢了一些,有时候得反应许久才能反应过来,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了,她陪姑娘走过来的这一路,要不是仔细观察,恐怕谁也不知道姑娘喝醉了,就是不知道凉亭那会,姑娘和二公子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原本想跟姑娘说下先前于凉亭处遇见二公子的事,但见姑娘全然忘了的模样又作罢,左右那位二公子也不是乱说话的人,跟姑娘说,恐怕只会让她头更加难受了。
“当真没有?”云葭仍担心,多问了一句。
惊云好笑道:“当真,您若不信,回头喊追月与和恩进来问问便是,您若还不信,还有罗妈妈呢。”
云葭一听这话立时闭嘴。
她可不想让罗妈妈知道,以罗妈妈的性子,她不问尚且要说她几句,她若问,恐怕她得喋喋不休念叨许久,云葭可不想因为这事被念叨。
不过正好说起罗妈妈,云葭便又多问了一句。
“追月那事,如何了?”
知道姑娘在问什么事,惊云沉默一息方才轻声说道:“罗妈妈已经挑选了一些人,我也择了名单给追月看了。”
“如何?”
惊云又沉默了一会才说:“她没说什么,只说要看看。”
云葭听到这话也未多言,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她也不想太逼着人,免得日后她嫁得不如意,反倒误了她一辈子,她如今虽然没法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了,但也不想她因为她的缘故过得很糟糕,重新闭眼之后,云葭说道:“那就看看吧,也不必把她逼得太紧,她若有意思的,便让她来与我说,我让他们先相看相看。”
惊云轻轻诶了一声:“奴婢回头就与她说。”她也希望追月能看到姑娘对她的一片苦心,好好选个人过日子,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云葭没再说什么,继续由惊云替她按着头,过了一会,她等头没那么疼了,大脑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这才一件件吩咐道:“你明日以我的名义去请几位先生,无论多少价钱都可以,只需与他们说清楚日后需要去蓟州教学,几年内怕是都不好回来,若有人愿意,亦可携带一家老小前去,一应房产我亦会替他们置办好。”
“若有答应者,你让他们来府中,我先看看。”
惊云听得惊讶却未曾多言,只轻声答是,没有多问。
云葭又说:“你待会再把当初从赋皓阁拿来的那张纸找出来。”
惊云未曾注意到云葭说这话时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些,疑惑道:“赋皓阁?您说的莫不是那位杜老板当日与您说的那张金栗纸?”
“嗯。”
“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找那张纸了?”惊云不解,又拧眉思索着,“这东西怕是不好找,回头奴婢领人找找看。”
当初姑娘买下那家造纸厂时听那位老板说完这事便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曾有管事建议把那张纸放于家里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也可借机造一波势,但云葭觉得树大招风,未曾采取这个提议,但毕竟是与那位有关的东西也不能随便处置,最后还是拿回了家中让她们收了起来,但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惊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那东西究竟放在了哪里。
“你亲自去找,莫让旁人知晓。”
忽然听到这一句,惊云诧异地看向面前的姑娘,但见姑娘双眸紧闭,神色虽然依旧沉静,但细看还是能察觉出与平日有所不同,联想到姑娘今日突然喝酒,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未敢多问,红唇抿着,脸也紧绷着,不似先前那般放松了,她低声保证:“奴婢知道了,您放心,这事除了奴婢,谁也不会知道。”
云葭睁开眼。
四目相对,看着惊云眼中的保证,她终于放松地舒展了一下原先微微颦蹙起来的柳眉,唇角也跟着微微松开了许多。
第150章 云葭被册封为县主
此时的燕宫。
天色昏沉,最后一点晚霞已没入天际,黑夜逐渐包裹住了整个天地,远处两旁道路上的宫灯都已点起,天家从来不吝于这点灯火前,几乎每隔几步就会有一盏宫灯,与对面遥遥相望,而景圣宫前,更是灯火如昼,一盏盏精致华美的宫灯悬于廊下。
有风吹过,底下坠着的那一缕缕的红绸轻轻晃动,偶尔拍打在一起在这针落可闻的地方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再往里,陛下所寝居的景圣宫中,殿宇流光溢彩辉煌不尽,束手而站的内侍一个个都低着头,似乎是怕惊扰殿宇主人的清净。
而殿宇之外,大理石铺就的阶梯上依旧跪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品妃嫔才能穿的紫色宫装,高梳的留仙髻上今日却未簪圣上御赐的凤钗步摇,平日浓妆艳抹的那张俏丽的脸蛋今日也未涂抹脂粉,干干净净的倒让这位宠冠六宫的丽妃娘娘也有了几分可怜娇态。
她在这已经跪了许久了,最开始的几声惊呼之后,她便一直跪在这边。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丽妃连忙抬头,待见出来的是冯保,她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公,陛下怎么说?本宫是不是能进去了?”
冯保面露难色,但还是摇了摇头。
丽妃见到这般情态,心立刻就沉了下去,她是郑家唯一的女儿,不比家中几位兄长被父亲从小严苛以待,郑妩从小就过得随心所欲,在闺中的时候,她有爹娘兄长疼,等进了宫,又有李崇宠爱她。
她虽不是皇后,在后宫却比皇后还要有话语权,以前新人没进来的时候,除了初一十五,李崇只要来后宫就必定住在她那,她替李崇生育了唯一一个三皇子,而李崇也给予了她皇后才能戴得凤钗,她一直都是被骄纵着长大的,有时候甚至就连皇后都不看在眼里。
和郑曜的小心翼翼不同。
郑妩在看到冯保摇头的时候,脸一沉,一咬牙,起来之后便想硬闯了,她嘴里说着“既然他不肯见我,我亲自进去见他”,被眼疾手快的冯保连忙拦住了。
“我的好娘娘哎,您可别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了,陛下这会正烦心着呢。”
冯保说着往回看了一眼,而后亲自搀扶着怒气腾腾的丽妃走远一些,这才压着嗓音跟丽妃说了里面的情况,“今天刑部那位老大人又来了,御史台那边也送来了不少弹劾国舅爷的折子。”
名义上郑曜是不能被称呼国舅爷的。
丽妃再受宠,三皇子再有可能成为储君,她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介妃嫔,冯保私下这样称呼也是为了卖丽妃一个好。
丽妃咬牙切齿骂道:“那些老不死的!”
冯保可不敢跟人一起骂,虽然他同样不喜欢纪霄那些人,但不喜欢和能不能得罪,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会也只能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哄着人:“事情还未定论,陛下当然是信国舅爷清白的,要不然昨日就不会拒绝老大人的提议把国舅爷放在户部了。过会估计老大人还要来,您这会进去,回头让老大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娘娘,陛下也是为您着想,现在这时候,多说多错。”
眼见丽妃一点点被说动,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难看了,冯保便又多劝了一句,“您放心,陛下一定会彻查此事,不会让国舅爷蒙受不白之冤。”
丽妃沉默一会,问道:“陛下真的相信哥哥?”
冯保笑道:“这自然是当然的,国舅爷的为人谁不知晓?陛下拿国舅爷当内兄看待,岂会不信?您且放心,这事不是国舅爷做的,就落不到国舅爷的身上去,陛下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旁人污蔑冤枉国舅爷的。”
丽妃彻底被说动了。
“那……本宫今日就先回去了,劳烦公公多在陛下身边替哥哥和本宫那侄儿多说说好话。”
冯保这下却只是笑,没答应。
丽妃却只当他是答应了,又看了一眼身前大门敞开的宫殿,犹豫几番到底是没再进去,走前,她又摘下一串上品的玉石手串给冯保。
冯保脸色微变,忙推让:“娘娘,这使不得。”
丽妃说:“没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以后本宫和三皇子还得多靠公公呢,只要公公帮我,以后这些东西,少不了公公。”
她态度坚决,冯保推辞几番还是推辞不掉,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拿下了,他亲自送丽妃下了阶梯,而后目送她离开,直到丽妃走远,方才敛了脸上那一派恭顺的表情。
低头。
冯保颠了颠手里的玉石手串,笑了。
丽妃财大气粗,随身戴得东西,岂会是凡品?只不过冯保并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握于手中重新回了宫殿,先前在他口中那位正在生气的当今天子如今正坐在明间的宝座上平静地看着折子,他身后是黄纱秀杂宝云龙的靠背,跟座褥同色同纹,而他身上所穿也是青衣龙纹的便服,听到脚步声响,他也未曾抬头,依旧靠在靠背上批阅手中的奏折。
还是冯保先恭敬地与人说了话:“陛下,人已经走了。”
“嗯。”
李崇头也不抬,随口答应一声。
冯保垂着首恭顺地把手里的手串放到了那张黄花梨木小几上。
李崇余光瞥见,这才抬头:“什么意思?”
冯保听到这话连忙跪下,把刚才外面发生的事与人说了一遭,自然没有隐瞒自己是推辞几番才收下的。
李崇闻言,未语,他手中握着的朱笔却挑起那串手串于灯侧旁,上好的和田玉,被灯火照着通透得没有一丝瑕疵,每颗和田玉珠玉之间则以红色碧玺点缀,怕是没有千金都拿不下来。他忽地嗤笑出声:“郑家这些人还真是一个个好大手笔啊。”
这就不是只说郑妩了。
冯保不敢随意说话,只能陪着小心道:“您看这手串,奴婢该怎么处置?”
话落。
李崇手中朱笔轻轻往上一挑,那手串就顺势往冯保那边抛了过去。
冯保下意识地握住,等握住又面露赧色:“陛下,这……”
“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李崇重新垂眸批阅起手中的奏折,似闲话家常一般又随口问了一句,“她这么大手笔,是要你做什么?”
冯保笑:“她让奴婢在您这边给郑大人和郑三少爷美言几句。”
李崇嗤声,对此不置可否,问他:“那你怎么不美言?”
“奴婢可没答应她。”眼见面前圣人抬头乜了过来,似乎对他的回答表示怀疑,冯保笑着站了起来,他收起手串弓着身上前给人续茶,把自己先前的反应也与人说了一遭,“奴婢只知道郑大人只能无辜,至于那位三少爷无辜不无辜,奴婢哪里知晓?”
李崇看了他好一会。
冯保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脸上仍挂着恭谦的笑容。
未几。
李崇忽然嗤笑一声:“你这个老滑头。”
冯保低着头陪笑道:“奴婢再滑头,那也是您手中的雀儿。”
李崇不置可否,只扯唇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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