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正午过后。
风也被太阳照得变得暖和了不少。
云葭并未走太远,沿着长廊往外走,就在院子里慢慢散着步,她一步步走着,走得很轻,也走得很慢,任由晚秋时节的暖风和太阳照在她的身上。
忽见有人从外头走来。
云葭回头看去,正要皱眉,待见来人是岑风便又沉默下来。
岑风素来沉稳,若无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这会过来想必是有事。
不过为了避免打扰到裴郁,云葭还是让人留在了外面,自己往他那边走去。
“怎么了?”
云葭走到外头问岑风。
岑风先朝她拱手行了一礼,而后和云葭说道:“赵二公子和杜院长来了。”
听说长幸来了,云葭并不惊讶。
他们玩得要好,阿郁如今科考不顺,作为朋友,他必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但听说竟把杜院长也给惊动过来了,云葭便有些吃惊了。
也怪不得岑风特地过来告知她此事了。
云葭问:“杜院长人呢?”
岑风回道:“这会在外头会客厅,现在正由国公爷和夫人招待着,国公爷让属下也来同您说一声。”
云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间屋子依旧紧闭着门窗。
或许是因为午后的阳光倾泻下来照进了屋子里,云葭站在这处倒是能看到裴郁的身影在窗子上显现出来。
他仍伏案提笔。
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两耳不闻窗外事。
云葭深吸一口气,同身后的惊云嘱咐一声:“你先在这看着,我去去就回。”
惊云自是忙福身应是。
云葭又看了一眼裴郁所在的方向,而后收回视线,抬脚往外走去。
岑风默默跟在她身后。
等到外间会客厅的时候,人都在。
云葭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议论此事。
“我也不相信裴郁会名落孙山,这个孩子的成绩,我和书院的老师都有目共睹,即便有不合哪位考官的口味,但以他的本事,不可能连一席之地都占不到。”
“所以我让郁儿重新书写一份,不管是何缘故,我先拿进宫让陛下看看,然后再查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因为评分出了问题,那我们也就认了,等三年后再考就是,可若是别的,我绝不可能轻易作罢!”
杜斯瑞听到这话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徐冲见他叹气,不由不解皱眉道:“杜院长为何叹气?”
杜斯瑞看着他道:“难啊。”
“杜老头,你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徐琅是个急脾气,看他话只说一半,自是急得不行。
赵长幸虽然没开口,但脸上的表情也一样急切。
这要放在平时。
徐冲见他这样没规矩,自是早就要开骂了,保不准还得上手。
但此刻他亦顾不上这些,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仍旧看着杜斯瑞问道:“我不明白杜院长的意思,请院长解惑。”
“国公爷觉得卷子有问题,无疑只有两种可能。”杜斯瑞看着徐冲说,“要么人为,要么不小心被人遗漏了。”
“无论是哪种,这卷子还能找到的可能性都小之又小。”
徐冲听到这便没再说话了,他手握扶手,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徐琅却不解,依旧皱眉道:“找不到又怎么样?”
杜斯瑞正要开口解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找不到,就无人可以证明阿郁当时在贡院写的是这几篇文章。”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云葭背着光从外走来。
她如今贵为县主。
杜斯瑞见她进来,自是起身相迎:“县主。”
他跟云葭拱手问好。
云葭走过去,亲自扶起杜斯瑞,和从前一样跟人客气道:“杜伯伯不必多礼。”
而后面朝徐冲和霍七秀问了好。
徐琅这会也明白过来了,不由急道:“那怎么办啊?那裴郁这不是白做工了。”
屋中一时无人回答。
还是赵长幸开口问道:“找那几个考官也没用吗?他们不是审阅过裴郁的卷子?总有印象吧?”
“先不说他们有没有审阅过,即便有,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被收买呢?”云葭开口。
这一早上她坐在屋中想了许多,越想,她便越发觉得这一局难破。
若是被刷下。
那自是不必说,即便由阿爹上达天听也没用。
若是人为。
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先不论这个幕后真凶,就说把这个卷子给陛下看又有何意义?陛下身为九五至尊,虽然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也有着许多束缚。
他不可能凭借自己的一己喜好定乾坤。
若是如此,别说百官不依,众多参加科考的学子不依,就说这个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不是阿郁能承受起的。
她好不容易和他走到这一步,为得就是避免他走前世的老路子,想让他正大光明地走上仕途。
而不是入了仕途却依旧被众人风言风语。
为什么这么难?
她只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想让他正大光明地走到人前,可为什么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却还是有重重困难束缚着他们,让他们犹如困斗之兽无法挣扎。
云葭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无力过了。
可此刻,她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徒劳的无力感。
但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既然已经开始做了,那就只能向前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得拿进宫先让陛下看一看,这样总归也算是没有辜负裴郁这么久的付出和辛苦。
“不管如何,还是按照原先的去做。”
云葭深吸一口气后,忽然说道:“至于别的,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对!”
徐冲在云葭说完之后也跟着开了口:“就算结果不好,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去做,做了尚且还有一线希望,不做就只能自己在这胡思乱想了。”
“我徐冲不喜欢这样,既然想到了就去做,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强!”
他说着忽然攥起拳头。
可拳头很快就被身边人握住了。
徐冲回过头,看到霍七秀朝他温和一笑,心里的急躁也渐渐被抚平了。
杜斯瑞见他们都这般坚定执拗,心里一时也有些感动。
天晓得他知道裴郁没有高中时有多震惊,所以想也没想就火急火燎赶来了,虽然并不看好这件事的结局,但见那孩子有这么多人支持维护,杜斯瑞也终于放下心了。
无论这次成与不成。
那孩子也不会因为这次的事件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好!”
“倘若之后陛下查起此事,届时我愿意用我自己的性命和名誉为裴郁作证这几份卷子的真实性。”
他这话一出,满堂震惊。
“杜伯伯……”
云葭目露愕然。
徐冲也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杜先生,您这……”
杜斯瑞笑道:“虽然裴郁不肯拜我为师,但他依旧是我的学生,只要是我的学生,无论是谁,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倘若这次真的是有人故意而为,即便拼了这一身清名,我亦要上达天听,请陛下公正裁断,还那个孩子一个公道。”
屋中一时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就连一向闹腾的徐琅这会也没有开口说话。
而是怔怔地看着杜斯瑞。
杜斯瑞虽不在官场,可官场上却有许多他的学生。
作为当朝首辅姜舍然的嫡亲学生,他当初本也是一甲中的探花郎,成绩斐然,深受先帝看重,之后却未曾入仕,而是选择接管有间书院。
自他接管之后,几十年内大刀阔斧。
因为他的改革和改变才让有间书院变成了第二个阅华书院,才让这么多寒门可以有书读、有学上,才让这燕京城中的官场之上也有了寒门清流的一席之地。
更不用说杜家几任家主桃李遍布天下。
因为他的身份足够清贵,他的话和承诺便足以影响许多事。
可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这些年杜家和杜斯瑞远离朝堂,从不参与其中的纷争……
“杜伯伯。”
云葭依然蹙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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