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元宝又强撑着最后那一丁点勇气反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他说完又挺了下自己的胸膛,“少爷让我保护你,你不识好人心也就算了,还差点要我的命,我回去就跟少爷说,让他以后别再保护你了!”
越想越气,元宝把裴郁也记到了自己的记仇小本本上,打算回去就跟少爷好好告他一状!
裴郁没说话。
可他脑中却在快速运转。
徐琅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保护他?以今晚的形式,他要么揍他一顿威逼他别说出去,要么就是给他钱堵他的嘴,怎么也不可能是保护他。
可这人的确是徐琅的手下。
难道——
他想到什么,瞳孔微缩,心脏也忽然砰砰跳动起来。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会让徐琅保护他?
可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徐琅向来最听她的话。
“你、你怎么了?”元宝看着裴郁,见他刚才还跟个死人脸一样,现在却神情缤纷,一时不由有些好奇。
也有些担心。
说到底,元宝还是怕裴郁出事的。
裴郁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一丝外露。他抿唇看向元宝,裴郁的心中其实有许多疑问,但他知道问他没用,而且……他也不想坏了她的名声。
“没事。”
他淡淡一句后,沉默片刻又说:“刚才的事……”
元宝见他神色又恢复如初了,便也放下了心中的那一份担忧,见他面露犹豫,以为裴郁是害怕了,反而嚣张起来,他双手叉腰,下巴高扬:“你怕也没用,刚才的事我要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家少爷,哼!我可是我们少爷最喜欢的小厮,你敢伤我,我要让少爷好好……”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裴郁手里重新出现的刀。
泛着白光的刀刃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元宝苍白着一张小脸快速往后倒退了一大步,等身子贴到墙面,退无可退,他才结结巴巴开口道:“你这人怎么、怎么玩笑话也听不懂啊。”
眼见裴郁并没有收回手中的匕首,反而神情冷漠地望着他,他欲哭无泪:“我不说、不说还不行吗?”
裴郁眸光淡淡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收起匕首:“希望你说到做到,要不然……”
元宝怕死他了,迭声答应了,见裴郁跟他说“你可以走了”,他当即转身跑了。
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是要护送裴郁回到家?
就算记得,他估计也会呸一声,就这个玩刀玩得比他还溜的人,需要他什么保护啊?少爷真是想太多了!
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委屈嘀咕:“早知道就让吉祥来了,真是倒霉死了!呜,幸好没划伤。”
裴郁没出声,沉默地注视着元宝跑出巷子。
他当然不介意徐琅知道,别人的眼光和言论对他而言从来都不重要,他也从不在乎那些人会怎么想他。可他……就是有些害怕她知道,即便没想过与她有什么联系接触,但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只是,她究竟为什么要让徐琅保护他?
即便是智多近妖的裴郁,此刻竟也有些分辨不出云葭的所作所为了。
第45章 救他的不是这些药材,而是她
裴郁一路思索着这件事往裴家的方向走去。
他依旧走的是后门,不过路过大门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今日大门那边的人多了一倍有余,看起来也没平日那么松散了,严防死守地站在大门口,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像是在看还会不会出现欲行不轨的人。
生怕再出现夜里发生的事。
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裴郁也未曾理会,他依旧跟从前似的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刚才面上的那些情绪早已被他尽数收敛,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
等到后院。
裴郁还能听到里面的嘈杂低骂声,无需细听都知道他们是在埋怨夜里倒夜香的人。
夜里发生的事引得陈氏和裴行昭大发雷霆,夫妻俩又吵了一架不说,底下的人也没少挨罚,尤其是后院这边的人,更是被罚了半个月的月钱,现在一群人正低声啐骂着收拾残局。
那夜香是沿着高墙从上面倒下来的。
地上姑且还算好收拾,把该扫的扫掉,扫不掉的连草带土直接铲掉就是,可那白墙哪里是那么容易收拾的?现在一群人收拾完残留的污秽还得把墙重新刷好,也亏得这是在后院,这要是在前院,与旁边的高府距离那么近,恐怕夜里那味道早就飘过去了,而且前院平日还得招待客人,这要是被谁瞧见……
依照二夫人那个性子,恐怕以后几个月都不会再出门了。
她丢了脸面,受罚的自然是他们。这不,他们今夜没找到倒夜香的人,她便把气都撒在了他们身上,上面的管事挨了一顿板子,他们也都被罚了月钱,一个月统共才那么点钱,一罚就是一半,现在后院的人都带着怨气。
其实今天做这事的人会是谁,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谁不晓得?
二爷和二夫人会不晓得嘛?
当然晓得。
刚才二夫人还气势汹汹嚷着要派人去徐家要徐家给他们一个说法,却被二爷一顿骂后拦住了,无凭无据的,就算真是徐家干的,他们找不到证据能把人怎么样?
徐家那些人又都是些不怕把事情闹大的性子,今天退婚一事就足以证明了,他们这样去徐家,抓不到人不说,恐怕还要沦为全城的笑柄。
只怕以后谁都会知道他们裴家被人倒了夜香!
所以今天裴家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要是那个时候直接把人抓住也就算了,偏偏人还没抓住,又不能宣之于众惹人笑话,这不只能闷声当哑巴了?
“我看就是徐家那伙人干的,他们家里那些人最是粗鲁,跟兵痞子似的,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人一边刷墙一边愤愤说道。
“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无凭无据的,难不成还能空口诬陷了去?唉,二爷和夫人好端端的惹那些人做什么。”那人说着叹了口气,“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诶,你们听说没?”忽然有人压着嗓音这样说了一句。
旁人问他:“听说什么?”
先前问话的人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嗓音跟身边人说道:“我不是有个表妹在二夫人那边做跑腿嘛,刚才她说二爷派贾护卫去了夫人那边,责怪夫人跟徐家退亲。”
“什么?”
旁听的一群人都面露震惊:“这是什么情况?之前二爷和夫人不还急吼吼要跟徐家退亲吗?怎么忽然又责怪夫人退亲了?”
“这谁晓得啊,咱们家里这两位主子一天一个心思,比六月的天还要多变,”被扣了月钱,那人心里正带着怨呢,说起话来也不免冷嘲热讽,他刷着墙,过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不过我猜测恐怕是宫里那位的心思变了,徐家啊怕是倒不了咯。”
“要不然二爷好端端地跟夫人撒这个气做什么?”
外面的人都尚且知道裴家跟徐家退婚是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他们作为裴家的一份子岂会不清楚?现在家里可还躺着不少之前替徐姑娘说话的人呢。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变了脸,徐家倒不了了?那……
他们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门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又听到有人喊“二少爷”,一群人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了过去,就看到夜里出去的二少爷回来了。
他们也不敢说话。
甚至情不自禁地掩藏起自己,直到注视裴郁走远方才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听到动静,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天也真是够精彩也够奇妙的,从来没吵过架的二爷和二夫人闹得不可开交,家里一堆人都被罚了,现在连带这位二少爷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咯。”忽然有人这样感叹了一句。
其余人也都跟着叹了口气。
……
后面那些人会怎么议论徐家,裴郁不知道,但他也不担心,如果徐家真的如裴行昭想的那样,那日后裴家只有龟缩起来的份,别说这些人了,就连陈氏和裴行昭也不敢正面跟徐家对抗。
这很好。
回到自己院子。
没有点灯的院子,只有头顶高悬的那轮明月投射下来一点光亮。
不过今日十四,月满盈光,即便不点灯,也够亮,他放下身后的竹篓,习惯性先打了水洗了手,这才回房点灯,先喝了口冷茶,裴郁去外面简单洗漱了一番。
没烧热水。
他冬日都不怎么用热水,更何况如今已是夏日。
冷意能够使人凝神清醒,他夜里还要看一个时辰的书,太过温暖的环境容易让人昏昏欲睡,所以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只要不是冷到写不出字,裴郁都是用冷水洗漱。
只不过今日裴郁洗漱好又换完衣裳坐在书桌面前摊开书的时候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立刻就沉浸进去,反而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叫元宝的小厮说的那些话。
她到底为什么要叫徐琅保护他?
他们也就小时候才有所接触,之后即便偶尔见到,她对他也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过多的往来。
裴郁猜不透。
若换作别人,裴郁根本懒得费心思去想,别人如何想如何做都与他无关。
偏偏是她……
枯坐一会后,裴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起身取下书架上面那个黑木盒子,午后捡到的那个香囊也被他小心珍惜地藏在了里面,原本他只是想偷偷藏着,什么都不做。
这东西不能被人知晓,连带那盒子里面的其他东西一样,不然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可如今,他还是取了出来。
这一只本不是给他的东西却因为是她做的而被他视若珍宝。
他小心翼翼握于手中。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裴郁把这只香囊放于书桌上的时候,他闻着那股子淡淡的药香味,原本起伏波澜的心竟然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自己常年采药,还有一位名医师傅,无需去看都能知道这香囊里面放着什么药材,酸枣仁、首乌藤、百合、合欢皮、茯神、茯苓、柴胡……这些都是静气安神的药材。
可裴郁知道带给他这个作用的并不是这些药材本身。
而是她。
因为这是她做的。
即便不是做给他的,但只要想到这是她曾经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再把药材一点点放进去,他心里就软乎得不行,只是想到她的付出竟被陈氏这样践踏,裴郁的眼底又不自觉闪过一抹暗色。
他神色阴郁,抿唇不语。
直到目光重新投落在那只香囊上面,才再度变得柔软起来。
手指似是想去轻抚香囊表面,但最终还是被他遏制着收了回来,指尖蜷于掌心之中,裴郁没再去想云葭为何那么做的原因,因为他深知她不会伤害他。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信任的人。
即便他们之间从无什么往来接触,但他就是如此笃定。
没有缘故。
这样想着,裴郁的唇角竟也不自觉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倘若此刻有第二人在这,看到他这副模样恐怕会大惊失色。
不过此时只有裴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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