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但那时——”
她犹豫一番,终是没有说出口,不管是因为什么,当年她忽视两个孩子是事实,抛弃他们也是事实,她只能说:“我以后会弥补你和阿琅的。”
以为云葭是担心日后在袁家的处境,姜道蕴又出声安慰道:“悦悦,你放心,你袁叔叔的性格很好,阿宝、阿嫣也很乖,你们与他们待久了就知道了。”
她又说:“我们隔壁那家正要卖,先委屈你们几日,等回头我买下来再把两边打通,你们若是觉得与我们住着不自在便去隔壁住,平时来往也方便。”
她把一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云葭却在想那两个曾经往她跟阿琅身上扔泥巴让他们不准抢他们娘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想笑。
她也的确笑了出来。
姜道蕴听到声音,不由目露疑惑:“悦悦,你在笑什么?”她以为云葭是在高兴,但见她面上神情又觉得不像。
“嗯?”
云葭怔了下:“我笑了吗?”手摸到唇角,还真的笑了。
她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而笑,也不想跟姜道蕴扮什么母女情深,她放下手中茶盖,然后抬起头温和地与姜道蕴说道:“劳烦您还记着我们,但不必了。”
“悦悦!”
姜道蕴蹙眉,她以为她不懂这次的事有多严重,还想说的时候却听到云葭喊她:“袁夫人。”
这一声刚才让她恍神的称呼再一次击中她的心脏,让她怔然无言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云葭,云葭也在看她:“我十分感谢您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我们,但我们一家人现在过得挺好的,您不用花时间费心我们的生活,也请您日后不要再因为这样的事上门了。”
“您今日这样的话会让爹爹误会,我不想让他误会,更不想让他伤心。”
第53章 无动于衷
“悦悦……”
姜道蕴看着云葭讷讷出声。
她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能听到云葭看着她继续说道:“家里究竟会如何,我不知道,但不管如何,我和阿琅还有爹爹都会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三个人这样依靠支撑着走过来的。”
她这番话并非责怪姜道蕴,但姜道蕴却因为她的话而露出惭愧和赧然,她看着云葭不知不觉间又悄然红了眼眶:“你是在怪我。”
云葭看着她,过了一会,淡声应道:“是。”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姜道蕴的面承认她是怨怪她的。
姜道蕴明显呆了下,等反应过来云葭说了什么,她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这辈子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清哥,她这辈子还没为别的人哭过,这是她第一次在云葭面前哭。
眼睁睁看着她自幼乖巧的长女坐在她面前。
那个自小就擅长观察她的情绪,会因为她不开心而费尽心思哄她的长女,此刻却漠然地坐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出声安慰她,也没有向她伸手递帕子擦拭她的眼泪。
姜道蕴泪眼婆娑,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依旧能看到云葭的寂静漠然。
她的脸上没有大起大伏的怨恨。
可这样的平淡反而更加让姜道蕴感到难受,就像一根不起眼的针在她不经意间扎进了她的心口,她小的根本引起不了注意,可轻轻一动就能抽得她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疼痛起来。
“悦悦……”
她在滚烫的眼泪之下,轻声喊她的小名。
她想伸手,可这一张圆桌仿佛成了一根界尺,让她与她之间隔了天涯海角。无论她怎么伸手,都够不过那根界尺去。
美人落泪,总是惹人怜惜的,何况这还是一位高贵如神女一般的美人。
可云葭看着面前那只雪白的柔夷,却依旧无动于衷。
她该怎么动衷呢?
上辈子即便死,她都不曾想起过她,再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让她庇护。
她与她之间最好的就是像从前那样,客客气气的就好,她继续关心她的那双儿女和她那份来之不易的爱情,而她继续照顾她的爹爹和弟弟,什么感情关怀和愧疚亏欠,实在没必要,她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在她和阿琅的身上,她也早就过了需要母亲关怀才能长大的年纪了。
“日后您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这是她感谢她生养她一场,“今日家中还有事,我便不留您了。”
云葭说完便站起身,她与人颌首致礼便打算转身出去。
可步子才迈出两步,她就听到身后姜道蕴匆匆站起来喊她:“悦悦!”
她起来的太快,凳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对以前的姜道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可此刻她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只知道不能让悦悦这样离开。
如果让她离开,她们母女……
“悦悦,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你们姐弟的,你、你不能原谅我……”后面的一次,她不知为何竟然难以说出口。
显然她自己也清楚她曾经让她失望了多少次。
云葭停步。
外面天光大好,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着,廊庑下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云葭回头,看到姜道蕴因为她这个举动脸上扬起希冀的神情,她问她:“如果有一天我们四个人同时出事,你会先救谁?”
“你会救你的阿宝阿嫣还是救我和阿琅?”
眼见姜道蕴怔怔站在那,云葭扯唇轻笑,她倒是并未感觉到失望,早就知道的结果,何必失望?
她收回视线离开,这次姜道蕴没有再喊她,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云葭离开。
云葭走到院子外面看到焦急等候着的王妪。
“姑娘!”王妪看到她立刻出声喊她,又朝她行了个见礼,她看看云葭,又越过她往她身后看,隔得远,也看不到夫人怎么样了,只能看到她依旧杵在屋子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问问姑娘她跟夫人都聊了什么。
但多年不见,王妪对云葭其实也已感到陌生,她亦有些不敢。
倒是云葭看到她与她一笑,仍和从前那般喊她“王妪”,只是她亦未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今日就不留王妪了。”
她说完便客客气气与王妪点了点头,而后径直越过她往前走。
王妪想出声喊她,但云葭已然离开,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王妪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她怔怔看着云葭离开,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方才想起夫人还在里面。
夫人!
王妪神色微变,顾不得再想姑娘有什么不对,她匆匆进了院子,才走近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啜泣声,再一看,夫人竟在捂脸哭泣。
那眼泪正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
王妪神色震变,就连声音都染上了惊疑:“夫人……”
姜道蕴听到熟悉的声音移开覆在脸上的手,她泪眼愁眉看着王妪,在她惊疑的目光下哭出声:“王妪。”
王妪连忙伸手扶住她,太久没见到夫人这副模样了,王妪心中惊疑不定,扶着她的胳膊问:“您、您这是怎么了?”
“是姑娘她与您说了什么吗?”
姜道蕴听到姑娘两字,眼泪立时涌得更加多了,只不管王妪如何问她,她都未说一个字。
王妪无法,只能拿着帕子擦拭姜道蕴的眼泪。
过了一会,姜道蕴哭够了,这才平复自己的情绪问王妪:“悦悦走前和你说了什么?”
王妪如实回答了。
“就这?”姜道蕴问她,见王妪点头,她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但也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又松开了手,只是脸上的神情再无从前的神气自若,她枯坐在椅子上,也无来时那般自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王妪担心不已的时候,姜道蕴终于重新开口了:“走吧。”只是神情和语气明显透露着疲惫。
王妪心中有无数疑问。
小少爷的脸是怎么回事,姑娘和夫人聊了什么,夫人又为何如此……但看着夫人这副模样,她到底不敢多问,只能诶声扶着人往外走。
路过东院的时候,看到那熟悉的柿子树。
姜道蕴再一次停步。
她回想记忆中老人问她“蕴娘,你现在如意了吗?”
她那时毫不犹豫,甚至在今日之前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当年的决定,可如今……想到云葭的绝情和漠然,她竟第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她依旧不为当年的和离而后悔。
可她后悔当年离开时那么决然,如果当年她能对那两个孩子好一些,如果离开后的那些年,她能时常关心那两个孩子,会不会结果就会变得不一样?
姜道蕴眼眶滚烫。
似乎有眼泪要再次涌出了,不过不等它落下,姜道蕴就仰起脸。
等闭上眼睛把眼泪逼退,她哑声开口:“走吧。”
乘上马车要离开时,她又看了一眼窗子外的风景,看着那熟悉的府邸,她像是在等谁,可谁也没出来,她就这样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放下卷帘,疲惫出声:“走吧。”
马车徐徐离开。
云葭也得到消息了,听到下人来报,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从堂斋出来,她便过来找人询问阿琅去哪了,只是谁也不知,她心中担忧,但吉祥元宝以及陈集都已带人出去,她也只能暂时安下心。
叮嘱一句“有消息立刻着人来报”,云葭便先离开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徐父的院子,他如今所住并非当年与姜道蕴的那处住址,而是另辟了一间院子。
岑伯一直在外面守着,看到云葭过来,立刻匆匆迎了过来。
“姑娘。”
“嗯。”云葭点头,看紧闭的屋子,问岑伯:“阿爹如何?”
岑伯压着嗓音叹气道:“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葭抿唇。
她未多言,只道:“我去看看。”
岑福点头,看着姑娘要进去,他忽然想起姜道蕴来时那一话,不由问道:“姜夫人离开了?”
“嗯。”
云葭点头,余光瞥见岑伯面露踌躇,她以为还有什么事,止步问:“怎么了?”
岑福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来时姜夫人路过老夫人院子时曾问可否给老夫人上柱香。”
这事云葭倒是不知道。
她神色微怔,但也只是短暂地一会功夫,云葭便又恢复如常了,她点点头,并未多言,只是走前提醒了岑福一句:“岑伯,她已经嫁人了。”
是在说称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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