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空了了
静谧的绿,她想起那双眼睛,以及许多对视的画面,正当心中升腾怅然与不舍时,视野尽头出现纯黑,并以极速朝她驶来。
不到一分钟车在身边停下,乌尼莫克的车厢门缓缓打开。
“弦弦。”
江枭肄低磁嗓音穿透摇晃的树影直击耳膜。
顾意弦低着头缄默不语,甚至没心思想称呼改变的理由。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往后退,一只手扶上肩。
就是这只手吗?
她不自觉抖了下,那只手抚上她的腮颊,用指节摩挲她的皮肤,温柔的,带着热意的,她侧头抗拒触碰。
“你在怕我。”没情绪的声音,陈述句。
江枭肄还是这么敏锐,一眼就能洞悉。
顾意弦咬唇摇头。她的下巴被他用两指捏住,向上抬,他逼迫她直视他。
江枭肄的五官在明暗交接处。左边眼眶深陷阴影,右边迎光亮,瞳膜透彻像碧绿色的玻璃。
他垂睨她,轻描淡写地问:“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依然穿着整洁熨帖的西装,领口的温莎结雅致,每处一丝不苟。
谁能想象邮件内容描述的竟是面前这个人。
【江枭肄在柬埔寨是西港闼帕集团的小公子,十二岁弑母。】
【以前的闼帕集团在柬埔寨势力极大,控制西港.黑.色产业链,不止涉及情.色、赌博行业,在腐败官员保护伞下为金三角缅北一带提供毒品中转站,军火交易,现在洗白从事合法行业、进入高端领域改名为隆远集团,是柬埔寨娱乐产业的龙头企业,其首目李致远被授予勋爵......】
【江枭肄其母Tabitha Leyva(泰贝莎莱瓦)墨西哥人,据说是墨西哥贩毒集团送去的联姻对象,她是李致远第四位夫人,李致远与江坚秉关系好如亲兄弟,江枭肄从小被李致远以接班人培养,十二岁在西港一家娱乐会所用一把刺刀插入莎莱瓦心脏,后被江坚秉带回国......】
顾意弦自认道德观念不强,信奉睚眦必报那套行事准则,但弑母这种事绝不会做。
禽兽披上外皮伪装成人,她怎么能相信残忍杀死生育自己母亲的“人”,怎么能相信他的巧舌如簧,亦或他表现的偏爱与感情,她甚至怀疑若一切暴露,他会毫不留情将她除掉。
“弦弦,”江枭肄依然有耐心,执起她的手,“先跟我回榆宁。”
顾意弦仿佛被满是血污的手沾染,她一惊,猛地甩开,“别碰我!也别这么叫我!”
他也不恼,目光沉静,缓慢而稳定地说:“万女士,我这两天的心情不太好,不想在外面因未知的事争执,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上车和我回家,第二,我把你扛上车回家。”
“结果都一样的叫什么选择?”她反驳。
江枭肄再次捞起顾意弦的手,不容反抗的力道,“万女士向来聪慧,懂得如何审时度势,通荫山庄你走不出去。”
他的口吻温和,“现在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好吗?”
死男人不装了是吧,顾意弦想骂人,但她确实跑不出去也打不过他,而且她怂了。
非常致命的问题,若邮件为真,那么她与江枭肄完全不在同一量级,柬埔寨因贫富差距大,无序混乱,充满暴力危险,她旅游都从不考虑,他却在犯罪集团出生。
“四哥,”得争取主动权,顾意弦挽上他的臂,“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碰见条疯狗。”他拉着她到车门,抬了抬下巴。
“......”
顾意弦乖乖跟江枭肄回到榆宁主楼,他将她带到音响室,说听听歌放松心情。
江枭肄脱掉西装外套与马甲随手挂在衣架,两指扯住领带结拉下来一并扔过去。
他抽出根卷烟含在唇间,缓步走到木架,“想听什么?”
顾意弦站在门口,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跑掉,“随便。”
他取出一张印有张曼玉和梁朝伟的纸盒,慢条斯理打开包装,将紫色胶片放置于唱片机。
小提琴拨弦,悠扬乐声滑动。
电影花样年华的曲目《Yumeji’s Theme》。
江枭肄拎了一瓶酒,走到沙发坐下,繁复米白花纹称得他衣裤更加浓黑。
吞吐间,烟圈变成白雾弥散开。
“过来。”他懒倚在靠背,见她无动于衷,轻轻拍旁边的位置,眼神锐利。
无言的威胁,顾意弦不情不愿坐过去,离他远远的,靠在右边。
他的余光在她脸上逗留半秒,持起酒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偶尔啜口烟。
灯光醺黄,烟草味辛辣强烈,过了许久,他摁灭烟头问她,“有没有看过这个电影?”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里面有句台词,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顾意弦有预感江枭肄会说哪一句,他果然说了那一句。
“‘后来我真的去了吴哥窟,却没有找到可以让我倾诉秘密的树洞。’”江枭肄的嗓音听起来很遥远,“‘那里湿热的空气使我心思混沌与浮躁,欢声笑语的游人仿佛嘲笑着我的幼稚。当我准备离开时,我才知道,所谓树洞其实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只不过我永远也找不到能将它封存的东西了。’”
他一字不差复述后,转头看向她,目光沉沉,“其实我无法理解这句台词和电影里的情感。”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见识过丑陋就不会被美丽的外表欺骗,吴哥窟下面埋着地雷阵,街上乞讨的残疾人都是不小心被地雷阵炸伤,侥幸存活下来的。”
“这是其一,”他喝了口酒,继续道:“其二,我无法领会他们有了爱的人还会爱上另外一个人。”
有种躁动不安的情绪,让顾意弦不得不捏住手心克制,小声问:“为什么?”
江枭肄侧头,两人对视。
她想到电影拥有爱人的男女主本是好奇扮演情侣,无法自拔地相爱,因道德他们之间的暧昧变得复杂不可捉摸,感情可望却不可及。
而她与江枭肄之间仿佛也隔了层缱绻升腾的烟雾。
他轻飘飘地笑了下,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管不住自己感情还找借口的人很没品。”
大概那支烟头灭得彻底,白濛濛的雾静悄悄散了。
江枭肄的目光僭越过来,顾意弦被烫到,心尖从最上一层开始融化,再多一秒就要不成型状,她迅速偏过头,“你多有品似的。”
不能被迷惑,她提醒自己务必记得邮件的内容,他丧尽道义,穷凶极恶,真正的法外狂徒。
江枭肄深刻地注视她的背影,想说一些话,最终隐忍于喉间。
他小心翼翼撩起她一绺柔顺的卷发,力道极轻极轻,轻到她毫无察觉,低头快速吻了下,将头发归还原位,拿起酒瓶喝了半瓶止住焦渴。
本想开口引出最终目的,好好解释那封邮件的内容。
手机震动。
裴瑞:【同一家酒店。】
江枭肄眸底浮现暴戾又抑下去,他扶着额聚神思忖,起身大步走向唱片机,抬起唱臂,音乐戛然而止。
话锋一转,“飞牧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顾意弦蹙眉,最后一步的计策本想让江枭肄帮忙。
他靠桌,抱臂,“想让我帮你吗?”
她的眼睛像坏掉的钨丝灯,闪烁又黯淡,“不想。”
“行,”江枭肄没强求,利落穿好西装,转身拉开音响室的门,“那你慢慢来。”
迫在眉睫怎么慢慢来,顾意弦叫住他,“四哥!”
江枭肄无声地笑,回身,唇角平直。他继续叠领结,语气冷淡,“怎么。”
她犹豫片刻,“要是你帮忙需要几天?”
“三天,”他双眼微眯,慢慢说:“也许只要一天,看我心情。”
“......”
只要一天为什么耽误到现在!
她深呼轻吐,崇拜地看着他,“这么快呀!”抿出一个含蓄的笑,“那?”
“可惜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江枭肄遗憾地解释。
心中暗骂,顾意弦小跑过去,“那要怎么心情好?”
他微微耸肩,“不知道,再说,我要去公司了。”
“现在还早,要不然你坐着好好想想?”
“也行。”
于是两人又坐了回去。
安静半响,顾意弦扯了扯江枭肄的袖子,他往后靠,指滑着手机屏幕,没搭理。
死男人真难搞,她满目愁容,要不然亲他一下?反正又不是没亲过。
江枭肄将口袋蓝牙耳机带在右耳,大剌剌敞开腿,“坐上来。”
顾意弦不解,“什么?”
“一分钟。”他给出一个微妙的时间,取下怀表放在沙发扶手。
她看着他的蓝牙耳机懂了,咬了下牙,起身坐到他大腿靠近膝盖处,脚尖点地,没怎么挨着。
江枭肄垂睫,调出微信联系人,顺口说:“我排行最低没有弟弟妹妹,从来没有人叫我哥哥,人总想尝试新奇的东西。”
无需刻意说明,顾意弦会过他的暗示,心里骂了句变态。
他抬眼,神色厌倦,“下去。”
窦丽姝被打到充血肿胀的眼眶在脑海闪过,顾意弦憋屈,满脸通红,挤出两个字,“哥、哥。”
江枭肄唇角勾出微妙弧度,指尖蓄满力度按下拨通键,放到方几,拨开怀表盖,点了下耳朵,“听力不好。”
他懒懒睨着,她咬唇慢慢俯身,视野被阔满,耳畔传来她的声音,“哥哥。”
“嗯,”他抬手一节一节按压她的颈椎,“昨天选了几条裙子?”
顾意弦身体随江枭肄的动作僵硬,又渐渐酥软,“不记得了。”
“叫我什么?”
他妈的,喜欢玩角色扮演,她忍气吞声,“哥哥。”
“嗯,去了几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