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排骨辣酱
他得去吃掉在骆总那边带回来的晚饭。
纪荷走进去,瞧见站在落地窗旁边那抹颀长的背影,刚想出声,就听到男人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留下这种能力不足的人?”
纪荷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出去还是站在继续听,纠结之际,陆浔之似有所察,转过身,然后指了下沙发那边。
她走过去坐下,把餐盒拿出来摆放好,陆浔之还在继续讲着电话。
两分钟后,陆浔之结束通话。
他坐到纪荷旁边,声音不复刚才。
“冷吗?”
纪荷察觉到陆浔之视线落在她的鼻头上,说:“我从小就这样,冷风吹一下,鼻子就会红。”
陆浔之平淡“嗯”了声,“明晚我回去给你做。”
见她面露疑惑,他说:“明天三个会,你下班前能结束第二个,陪你吃完晚饭再来公司。”
纪荷怔怔地没说话,她总觉得陆浔之变了些,又说不清是哪里变了。
她没久留,等陆浔之吃完就收拾离开。
陆浔之送纪荷到楼下,才转身上去。
前台姑娘①窃窃私语:“咱冰山脸陆总也有柔和的一面耶。”
前台姑娘②一脸向往:“我以后也要找个陆总这样的,对外冷若冰霜,对爱人柔情似水。”
刚说完,姑娘①推了把她,原来是电梯里走出一个女人。
她俩马上站起来,微笑,异口同声:“周经理。”
周舟朝她们微微颔首,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去。
前台姑娘①耳语:“听说周经理和李总真的是一对。”
李总也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李铎,在国外养病那位。
前台姑娘②惊讶:“可李总不是都三十有八了吗?我以为周经理这样外边高傲的人喜欢的会是陆总那样的男人。”
纪荷上车后接到了芝宜电话,两人这段时间一有空就会煲电话粥,她想着要不就坐车上打电话,顺便等陆浔之下班得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车窗被人从外面轻敲了几下。
她扭头看窗外的人,心里惊讶了瞬,随即结束通话,降下车窗。
她客气一笑:“周小姐。”是的,在陆浔之办公室门口遇到的人就是周舟,企划部副经理。
周舟弯起红唇:“有空吗?去对面的咖啡馆坐坐?”
纪荷笑:“周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好,外边冷,你可以上我车来。”
周舟上车后没废话也没兜圈子,“你高中是不是在三中念的?”
纪荷顿了下,“是。”
“你——”周舟也停顿了下,眼睛平视着前方,“那时候被班上的同学孤立过。”
“周小姐,”纪荷脸上褪下了温和,“你想说什么?”
纪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乐观的人,虽然有被某些事情影响过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即使会想起,会痛苦,也不会因为那些事而困住自己。
高一那年,是在纪局长和随女士离婚前,纪荷被同班同学短暂地孤立过一段时间。
她还记得班上的第一任班长名字是叫钱昭,很有凝聚力的一个男生,长相清秀白净,性格不错所以在班上人缘也很好,大家都钱哥钱哥地喊他,唯一的不足也许就是成绩不太理想。
而纪荷性子安静,和钱昭起初是普通同学,平时也很少有过交流。
可能是因为她英语成绩好,有天钱昭拿着英语书来问她这个单词怎么念,那个语法有没有用错,她耐心地给他纠错,即使说了几遍他都尴尬摸着后脑勺说又忘记了,她也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依然还是很好脾气。
乐于助人是小时候纪局长常给她灌输的观念。
慢慢的,钱昭来找纪荷的次数也变多了,他是真的有认真在学,但英语成绩总是提不上去,而其他科目都明显有进步,这让纪荷开始了自我怀疑,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钱昭的问题。
好胜心驱使,她决定在中考前一定要让钱昭有进步。
后来放学的路上纪荷都捧着书,钱昭边走边认真听讲,两人的家距离不远,那段时间他们几乎是一起上放学。
钱昭家的条件不太好,母亲早逝,父亲游手好闲,嗜酒好赌,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是钱昭的奶奶。
他那时早餐就吃两个白面馒头,中午在学校食堂只买白饭,用自带的老干妈酱拌着吃,估计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吃,身材看着就一副很营养不良的样子。
纪荷每天的早饭都有一盒纯牛奶,弟弟纪述也有,但他不爱喝,平常都是带去学校给同学喝光,她知道后便抢了他的牛奶,撒谎说自己长身体要喝两盒,其实这盒是落入了钱昭肚子里。
钱昭开始红着脸推脱说不要,或是可以分纪荷一个馒头作为交换,纪荷每天在家都吃得饱饱的,只能是硬着头皮再吞下一个干巴巴的馒头。
逐渐的,他们成为了朋友。
有天晚上,纪荷要去给纪局长送饭——那时候的纪誉还是刑警支队队长。
她踩着自行车往警局那边走,路上遇见了刚去接奶奶下班回家的钱昭,钱昭把奶奶送回家后,跑步追上她,说大晚上一个女孩子太危险,要跟着一起去。
“你爸爸真的很了不起。”钱昭忽然说。
可能是因为最近那个山林抛尸案被纪局长和队友一起破了的原因。
纪荷自豪笑笑:“对呀,他超级厉害。”
纪誉不在警局里,纪荷把饭交给值守的警员后,两个人推着车回去。
走到一半,钱昭皱眉往一个方向盯着看,纪荷问他怎么了,他说好像看见他消失了一个星期的父亲。
“你先回去吧,我过去看看是不是他,记得到家了要给我发条短信。”
纪荷点点头,骑车离开了。
第二天,钱昭没来学校。
到了晚上,昨夜没回家的纪誉回来了。
吃着饭,纪誉说:“纪荷,以后少和钱昭来往。”
纪荷睁大眼:“为什么?”
“他爸昨晚进去了。”
纪荷满脸疑惑。
钱父消失一周是因为他去了地下赌场,开始就输了几把,后来越想越不甘心,势必要把钱赢回来,结果越输越多,离开赌场的时候已经欠了人家七万块。
钱父哪有钱啊,他又没工作,之前没钱的时候就去工地上几天班,日结的那种,一天也没多少工资,债主又是个不好惹的人,只给他一周的还钱期限,要不然去他家里闹。
他想到自己的老母亲,她肯定是有点钱,但转瞬就想起那些钱是老母亲好不容易攒来留给钱昭的,他还有点良知,没再打那钱的主意。
一个人晃晃悠悠在路边蹲着抽烟,视线模糊间看见一个行动缓慢的老人进了ATM里,老人在取款机前站了很久,取得钱估计不少。
等老人终于出来后,钱父谨慎看了眼周围,然后起身跟了上去。
走到一处比较偏僻看似没摄像头的地方,他动了手,抢了老人装钱的袋子。
正要和那哭着说别抢他钱的老人家说到时候一定会把钱还给他,忽然听见了钱昭的喊声,他一惊,撒腿就跑,这一跑,就撞上了准备回队里的纪誉。
被纪誉抓着后,钱昭也追了上来,他明白发生了什么,脑子一热,开始恳求纪誉,说把马上把钱还给老人家,能不能放过钱父一次。
纪誉怎么可能会放走一个抢劫犯,直接是不管钱昭的哀求,把钱父送到了警局里。
纪荷听完,很长时间都在沉默。
隔天上学,她去了趟钱昭家,在门口停留了会儿,关着门,什么也看不见。
到学校后,钱昭已经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她正想开口说话,他却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往后的一周里,纪荷没能再和钱昭说上过一句话。
她知道,是因为纪誉亲手把钱父送进去而导致钱昭对她这个态度。
虽然有点伤心和钱昭建立起的友情要划上句话了,但钱父是犯罪行为,和纪誉换位思考,她也不可能放走钱父。
在之后,班上部分男生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再慢慢的,部分男生变成了全班男生,过了几天连女同胞也对她爱答不理的,她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独来独往。
纪荷变得沉默,孤僻。
一个月后,纪誉和随女士决定离婚。
纪荷当时很焦躁,脸上突然爆痘,除了黑框眼镜,还戴着口罩。
钱父因为抢劫判刑的事被班上的同学知道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一时之间,钱昭成了众矢之的。
而当初孤立她的人,只有女孩子来和她道歉,说当初听信钱昭的话,误解了她。
纪荷沉默地听着,沉默看着。
她没有怨恨曾经,也没因为如今的钱昭而洋洋得意。
后来钱昭转学了,离开北京前一晚,在纪荷家门口等她。
两个人坐在熟悉的大槐树下,这里曾是他们一起学习的地方。
钱昭哭着和纪荷道歉忏悔,他说了很多,她一句也没回应。
直到某天路过破破烂烂的钱家门口,她忍不住落了泪。
把钱昭当朋友,她当初是真心真意的。
...
周舟挑眉,“我没其他意思,那时候听同桌说起时,还挺心疼你的。”
“都过去了。”
车厢安静一瞬。
纪荷总觉得周舟匆匆下楼并不只是和她说这个事这么简单。
她开了点窗,寒风从缝隙中卷入,半边脸冻得有些麻木。
周舟看了纪荷一眼,“你挺幸运的。”
纪荷不知这话的意思,“为什么这样说?”
周舟声音微冷:“能和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结婚,难道不是幸运吗?”
在想起纪荷就是当初那个女生后,周舟心里的不甘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