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肖秉承抬起头,“怎么?说。”
张寒压低声音,“这个人在杨氏那么?多年,用枪一把?好手,但是?我仔细想过了,他没有杀过人。还有,他参与贩毒的次数,绝对不止对他判刑的那一次。”
“这不奇怪,说明反侦查能力强。”
“这才是?最奇怪的,秉承,你觉得普通的毒贩有那么?厉害吗?每一次都能逃脱?我们做缉毒工作?,货和人一样重?要,但对于毒贩而言,货有的时候比人重?要,陈慕山丢过货,但几?乎不损人,杨钊一直保他,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救过杨钊的命,这逻辑不对,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我们是?毒贩,杨钊死了,我把?货送出去,我是?不是?就?混出个名堂了。”
肖秉承沉默了一阵,“这个信息我已?经有了,张寒你帮我思考一下,他有没有可能,本来?就?是?一个钩子。”
“你觉得呢。”
肖秉承抱起手臂,“我觉得不可能,这种级别钩子,即便是?上级单位的,他们也?应该跟我的队里通个气,不然他们不怕我们一枪把?人毙了吗?这不符合工作?规则。”
张寒点头,“我跟你想法一样。所以?我让你可以?试着发?展他,对了,他三年前被判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肖秉承低头想了想,“他人是?自首的,但是?在法庭上又不认罪。可查实的运毒只有一次,而且量还非常少。”
张寒捏着串签子,“这根本就?不正常。”
肖秉承,“你和我都明白,这种不能凭直觉,目前还有一件事情我很担心?。”
“什么??”
肖秉承抬眼,“易队的那个女儿。风花雪月扫毒那天,她也?在。”
张寒挑眉,“你觉得她有问题吗?”
肖秉承看着张寒,“我在问你。”
张寒眼前浮现出易秋那张清秀的脸,“我看不出来?,我只知道她的朋友尤曼灵和杨钊关系很深,她和杨钊接触,也?无可厚非。”
肖秉承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尤曼灵那个姑娘我了解,她不可能主动?让易秋和杨钊接触。”
“为什么??”
肖秉承喝了一口水,“我是?看着易秋长?大的,江惠仪以?前对她很好,福利院那几?个孩子包括鹏飞,也?都很照顾她,其中对她最好的就?是?尤曼灵,这姑娘这几?年很不容易,你别看她现在很有钱,她能在杨钊的地界上,给她手底下那些女人支一个干净的赚钱摊子,换谁做得到。”
张寒笑道:“奇了怪了,你对她挺了解啊。怎么?,老树开花了想通了?”
肖秉承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少乱扯,我们干这一行的,接触的毒贩家人比毒贩还多,那些人家里跟被洗过一样,连米都买不起,社会福利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啊。但她尤曼灵可以?,就?凭这一点,赞她一句怎么?了?”
张寒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厉害。不过秉承,我给你说一句实话吧。她这个处境,沾不沾那东西,只是?时间问题。杨钊想保她,也?得看集团愿不愿意。你看现在,风花雪月和大江南一起沦了,算什么?干净的地方。”
肖秉承应道:“嗯,你说得对。”
张寒也?有些感?慨,“不过,你还是?可以?想想办法,春节过了,早点给人解禁,人员工还等着发?工资呢。”
肖秉承不想和她在尤曼灵的话题上纠缠。
“行了,扯远了,说回来?。”
张寒正色,“好,说回来?,我觉得易明路的女儿没什么?太大问题。大江南医疗箱的那件事情也?是?个巧合,至少在我和你所共有的情报网里,她和杨氏没有交集。”
肖秉承低头摁着眉心?,“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觉得我内心?很不安。”
“你也?说了,这种事不能全靠直觉,我知道你直觉准,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何必那样怀疑她,她毕竟是?易明路的遗孤。”
张寒说完,拿过啤酒,利落地上牙咬开,“好了,清醒话就?说到这里,酒不要浪费。”
陈慕山回到大江南对面的二层矮房,果然,热水和电都停了。
陈慕山胡乱对付了几?晚上,第?三天,水压也?小了,他赶紧趁着天没全黑,抓瞎洗了一个冷水澡,擦干头发?走出来?,干净的衣服就?只剩下一件背心?了。陈慕山也?不想穿,索性把?背心?挂在肩膀上,把?嘴凑到水龙头上去,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灌完水,饥饿和疲倦也?逐渐缓解。
外面日落西山,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腐烂水果的甜味,低矮的电线杆上凌乱地挂着灰色的电线。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光线,但却是?金黄色的,灿烂得耀眼。
陈慕山借着这一丝光线,看向洗漱台上的镜子。
镜子上全是?干掉了的水垢,光线不好,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并?不足以?让他看清自己身上的伤疤。陈慕山接了一抔冷水,往胸口那条有些发?痒的手术疤上撩去,冰冷的刺激缓解了灼痒。陈慕山甩干净手,靠在水池边,看着那将亡的最后一丝天光,想抽一根烟,却发?现烟盒不知被谁收走了,他觉得是?易秋,所以?,也?不敢问。
其实抽一根,死不了人。
为什么?呢?
人贱命硬。
这是?他对自己的认知。
由于命太硬了,人生唯一一次真?正失去意识还是?在开胸的手术台上,听说易秋参与了那次手术。那她应该也?看到了他被剖开后血淋淋的身体,甚至看到了他的内脏。当时的易秋也?许多多少少可怜过他,但他又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清醒的时候,他又演得太烂。
回想起在易秋面前翻车的样子,他甚至替当时的自己尴尬。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也?消失殆尽。
那天是?除夕。
天光陷落后,万家灯火。
正在他准备拉上窗帘回去睡觉的时候,尤曼灵给他打了个电话。
起初陈慕山不想接,奈何电话坚持不懈地响了三轮。
第?四次的时候,电话号码换成了易秋的,陈慕山赶忙接起来?,“小秋,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沈丽华的声音,“山哥,哪儿呢。”
陈慕山冷了脸:“你谁?”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沈丽华。听说你出来?了,怎么?都不跟我们说,大家都想给你办酒。”
“你怎么?用易秋的电话。”
沈丽华笑了一声,“哦,我们玩游戏呢,易秋输了,我们让她给你打电话,她死活不肯。”
“还她!”
沈丽华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挑衅,“那你来?帮她抢啊。”
易秋的声音传来?,“陈慕山,别来?。”
那边的电话似乎被谁夺得掉到了地上,马上有穿高跟鞋的人追过去捡,接着陈慕山听到了尤曼灵的声音,“你别来?了,这些人喝醉了,想拿你寻开心?,这会儿盯着小秋在灌,就?想逼她叫你来?。”
“你们在哪儿。”
尤曼灵压低了声音,“小秋被灌成那样都没接招,你别来?找不痛快。”
“你和张鹏飞在干什么?。”
尤曼灵沉默了一下,“沈丽华带了她男人来?,人是?做翡翠公?盘的,我还托着他事。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
“说地方。”
“都说了……”
“说地方!”
第30章 山遮(三)
尤曼灵给陈慕山说的地方,在大洇江边的夜市。
春节期间,玉窝晚上根本打不到车,陈慕山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尤曼灵拖了一张椅子离桌,扶着易秋坐下,易秋被沈丽华灌了整整两瓶子白酒,尤曼灵知道她是有量的,但这会儿看到她醉酒的样子,人也着急了。
张鹏飞走过来?,给她递了一杯水和两颗药,“赶紧给小秋吃两颗吧。”
尤曼灵忙接过来?,“这什么药,你哪里来?的。”
“文柔给的,她怕我喝醉,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盒,虽然现在吃有点晚了,但有总比没有好。”
尤曼灵看?了一眼坐在席上的文柔,“我刚给陈慕山说了地方,他应该快要过来?了,你要,不先带你老婆走。”
“你怎么就跟他说了?”
张鹏飞也看?了眼自?己的老婆这才?压着声音说道:“文柔父母走得早,常队是他最亲的人,常队死后,她恨死了杨氏的人,你现在让陈慕山来?,你让我怎么办?”
尤曼灵抬起头,“那怎么办,眼看?着小秋被沈丽华灌死吗?你知道,沈丽华从小就不喜欢易秋和陈慕山,她今天就是要玩他们两个,陈慕山怎么被玩死我不管,我只管小秋。”
“你就是傻!”
张鹏飞骂她,“小秋抗到现在不打那通电话,不就是护着陈慕山吗?你现在把陈慕山叫来?,她才?不会谢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
尤曼灵抬高声音,“今天这个场合,你带了老婆,我也要看?沈丽华男人的面?子,我们两个都怂了。陈慕山不来?,谁帮小秋,我就想看?陈慕山咬她沈丽华一口?。”
正说着,易秋忍不住干呕了一口?。
尤曼灵更急了,“行了,你赶紧带你老婆走吧。”
张鹏飞没办法,只得妥协,然而他还来?得及转过头,就听到了陈慕山的声音。
“沈丽华。”
他没说别的,只是叫了一声沈丽华的名字。
在场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转头朝他看?去?。
陈慕山站在一盏路灯下面?,顶光从上至下,几乎吞掉了他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轮廓。
张鹏飞下意识地朝文柔看?去?,文柔的头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张鹏飞赶紧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文柔没抬头,只是不轻不重地把他的手拽了下去?。
沈丽华站起身?,“怎么了,你又想跟小的时候一样,咬我两口??”
陈慕山迈开腿,一直走到大桌前,扫了一眼在坐的人。
都是以前福利院的人,每一个人他都认识,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但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是他的玩伴。
以前他是易秋养的一条野狗,他只听易秋的话,除了易秋之外?,小时候的陈慕山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张鹏飞。
所以,即便福利院的孩子们很多,他也没有朋友。
孩子们都很怕他。虽然他们自?己的成?长经?历已经?十分凄惨和极致,他们仍然想象不出,陈慕山是从哪个地狱爬出来?的孤鬼。他们怕他的冷漠也怕他的狠戾,所以,在听说他贩毒被抓入狱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为他惋惜,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你把我叫来?做什么,单纯想报复我,你直接去?大江南点我就好,我十八号技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顾客就是上帝,你就是我妈。”
“你……”
沈丽华的脸一下子被他气红了,周围的人却被这句“你就是我妈”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