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辰 第27章

作者:周板娘 标签: 现代言情

  网文小说近年来有个热门梗,先婚后爱,其实游虞觉得用在自己身上是不太贴切,她答应斐雁的求婚,自然对他有些“love”。

  求婚那天是平平无奇的,硬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那天下着雪。

  一八年的年底,斐雁好不容易拿到一个假期,两人去了趟北海道,她订到阿寒湖旁的一家温泉酒店,路程远了些,两人从札幌坐了四五个小时的 JR 才到了那儿。

  但泡着私汤时,有雪粒子从天空落下,那刻游虞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长这么大个人没见过“活着”的雪,前几次去北方,她都没赶上落雪的时刻,见到的只有地上堆雪。

  此情此景,自然要来一场激战,用炙热爱意来融化窗外洋洋洒洒的飘雪。

  她兴致高涨,异常主动,扶着斐雁的肩,跪坐在他绷紧的大腿上。

  水花四溅,热气蒸腾,莺啼燕啭,我中有你。

  因为泡温泉,游虞没戴眼镜,能看清的只有眼前的男人。

  他被她弄得拧紧眉心,眼角泛红,咬紧牙像野兽般一声一声喘。

  最后她被他拉起来,两人前后贴着站在窗边。

  游虞身上又冷又烫,身后是炙热胸膛,身前是冰凉玻璃,水汽攀上玻璃,又被她的身体抹出一团团水痕,是白雪融化后的潺潺春水。

  结束的时候,游虞快累瘫,突然听到了一声“砰”,接着眼角余光亮起了一抹光。

  有人在远处雪地里放烟花,一束束花火点亮夜空,颗颗雪粒也染上光彩,如金箔纷扬。

  屋里两人还没分开,斐雁喘着吻住她耳后,突然问了句,我们结婚好不好?

  同一瞬间,一颗烟火升空,炸出最大一朵花。

  烟花声和男人求婚的声音混在一起,震耳欲聋,游虞心跳七上八下,应了声“好”。

  她以为心跳得那么快,是因为浪漫激情、喜悦感动,直到好久之后她才想明白,其实那时候她是忐忑不定、惴惴不安。

  订婚戒指是回札幌才买的,在回程的机场他们已经预约好领证的号,斐雁的意思是不设宴席,分开三地请亲戚朋友们吃个饭就行,游虞点头答应。

  好像心里有隐隐失落划过,女生嘛,再粗枝大叶都憧憬着求婚和婚礼,但游虞那会儿特别乐观,心想都能和斐雁结婚了,还要什么单车啊。

  彩礼方面高金花没什么要求,但斐雁给的不少,那笔钱高金花全留给了游虞。

  结婚后的前半年,他们依然像处在热恋状态,“娇妻的甜蜜生活”让游虞渐渐放松了警惕,觉得自己应该就是传说中闪婚成功的幸运儿吧。

  一晃眼就来到夏天,她和斐雁去了趟香港。

  有个她钟意多年的日本艺人来开演唱会,她买了票,和之前几次一样,她有问过斐雁要不要一起看,可斐雁不认识对方,也没太大兴趣,让她一个人去玩就好。

  游虞依然没勉强他。

  那次他们在香港多停留了几天,除了每日陪爷爷奶奶饮早茶之外,还去参加了斐雁一位朋友的婚宴。

  对方是斐雁就读港大时的同学,出席的宾客里也有许多牙医学院的同学,游虞甚少接触过斐雁在香港这边的朋友圈,为了这次婚宴,她斥巨资买了新裙子和新鞋子,化了精致妆容,挽着丈夫的臂弯,嘴角温柔扬起,说话细声细气,扮演一个她不擅长的角色。

  但每次斐雁同人介绍“这是我的妻子”,游虞总会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错愕。

  精英分子似乎不屑掩饰自己的情绪,整场婚宴下来,游虞好几次察觉斐雁的老同学们打量她的视线。

  之后在女洗手间的隔间里,游虞第一次亲耳听见她的八卦。

  她在那几个女生的口中没有名字,她被叫做“Chris 的老婆”。

  也第一次听到了“任嘉嘉”这个名字。

  一个女生语气很是痛心疾首,后悔当初斐雁和任嘉嘉分手时没有把握住机会趁虚而入,现在可好,被人“冷手执个热煎堆粤语,比喻捡到好处、捡到便宜”。

  一个女生语气很不屑,说斐雁眼光怎么越变越差,和任嘉嘉相比较,现在这位的差距未免太大了。

  作为从小就看 TVB 的观众,游虞曾经在书里用过“女洗手间被讲闲话”这种梗,但书里那位女主自信且勇敢,在别人聊得正兴起时,她推开门走出去,还让愣住的对方继续讲下去,说倒要听听还能如何编排她。

  可回到现实,真让游虞遇到这种“烂梗”场面,她却像只埋头鸵鸟,连呼吸都不大敢出。

  既想要她们快点讲完快点儿离开,又想从她们口中知道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在最后,对方给了她痛快一刀。

  她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嘉嘉订了婚,斐雁一时受刺激,才突然闪婚。

  回广州后,游虞表面一切照常。

  她不介意斐雁有前女友,毕竟她自己也有好几段情史,至于那些人猜测的斐雁闪婚的原因,游虞则努力不把它放在心上。

  但再怎么努力,在见到任嘉嘉真人时,那些疑问就像发了疯的红眼鸽子,在游虞心里来回乱窜。

  那是 2020 年的春节,她和斐雁先去了香港陪爷爷奶奶过年,准备初三初四再回水山娘家。

  除夕夜团圆饭订在斐家常帮衬的大酒楼,除了爷爷奶奶和姑姑,还有表哥表嫂小星星,以及斐家的另外几个亲戚。

  饭吃一半,服务员来上菜的时候未掩门,有个姑娘经过包厢门外,被奶奶眼尖见到,欢喜地唤她“嘉嘉”。

  原来任家年夜饭也订在这家酒楼,任嘉嘉进来后很热情熟稔地一一唤着每位亲戚,但来到斐雁这里时,她蓦地停住。

  游虞的心跳似乎因此也停了一拍,心想“老天爷啊这场面未免太尴尬了”。

  任嘉嘉没有唤斐雁,而是直接跳过他们这一对,唤坐在游虞旁边的姑姑。

  等任嘉嘉打完招呼,斐雁主动向她介绍了游虞,游虞冲她落落大方一笑,她也回了笑容。

  任嘉嘉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时整个人好似能发光。

  斐家亲戚都同她很熟了,问着她和父母的近况,他们聊的话题是游虞听不懂的,而且夹杂着许多艰涩英文单词——港人爱中英文混合双打的说话方式,游虞看多少年 TVB 也学不来。

  她听不懂,只能挺直腰背,笑不露齿,继续扮着她不擅长的角色。

  待任嘉嘉离开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同时又听到几个亲戚小声讨论,听说任嘉嘉和那个未婚夫散了。

  爷爷奶奶惊诧,扭头直接问斐雁知不知道这件事。

  斐雁点点头,说他有听任嘉嘉提过一嘴。

  游虞沉默,嘴角耷下来,像摇摇欲坠的风筝。

  由于两家人是世交,任嘉嘉离开后,很快带了自己父母再次过来,这次游虞坐姿更加笔直了,明知对方看不到,还努力吸着小腹。

  风筝再次飘起。

  任嘉嘉没怎么看向她和斐雁,但任父任母则不然,打量的目光也丝毫不客气,像 X 光机在她脸上来回扫。

  斐雁礼貌唤了声“uncle”“auntie”,任母颌首,笑容很淡,继续同两位老人家寒暄,问候过了二老的身体近况,任母突然再杀了个“回马枪”,笑道:“第一次见 Chris 你老婆,嗯,长得……嗯,挺有福气啊。”

  此话一出,包厢里安静了几秒。

  游虞不确定斐雁和其他人会不会“救”她,她决定先“自救”,笑呵呵地说:“对啊 auntie,我妈咪也是这么讲的,说我从小就长得好像日历上的年画娃娃,福气都在后头呢。”

  她说话声音软绵绵,眼睛也天真眨了两下,似是毫无攻击性。

  奶奶适时插了一嘴,说长相福气好啊,现在的后生都在减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她就喜欢孙新抱粤语,孙媳妇这样不挑食的,笑起来多喜庆啊。

  后来不知谁把话题引开,任母没再审视她,游虞低头,端着红酒杯一口接一口抿着,魂魄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心跳乱得失序。

  直到旁边的男人伸手过来,从她手中取走了红酒杯,再在桌下牵住了她的手。

  斐雁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游虞还替他着想,除夕夜年夜饭,长辈小辈都在,他就算想解释,也得等晚上回酒店了再开口。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完,姑姑开车和爷爷奶奶回家,表哥表嫂说带小孩去海傍散散步,其他亲戚也都各自散去。

  就剩游虞和斐雁站在酒楼门口,静静等着有空的士前来。

  两人之间有些安静,斐雁本来就话不多,平日多是游虞找话题同他聊,但那晚她实在提不起兴致,她迫切想快点儿回到酒店,也不想沟通了,只想洗澡睡大觉。

  殊不知正好碰上了任家的聚餐也散了席,一大群人熙熙攘攘走到酒店门口,除了任嘉嘉和她父母,还有不少任家亲戚。

  游虞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心想今晚这顿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免不了寒暄几句,游虞再次被任家亲戚肆无忌惮地打量,有位叔父喝多了,面红耳赤,往上伸手搭住斐雁的肩,阴阳怪气和着酒气一起喷泄出来:“子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结婚这么大件事,也不请 uncle 去饮餐喜酒?uncle 之前就准备好一封大利是,原本是等着饮你同嘉嘉的那一顿……哎,算啦,虽然你同嘉嘉无缘,但我都要恭贺你同你老婆白头到老的嘛。”

  那叔父声音压得很低,但游虞就站在一旁,猝不及防被隔空攻击了一掌。

  她脑子嗡嗡声响,控制不住情绪,见远处有亮灯的士驶来,飞快走到路边挥手。

  车子停下,她不顾礼节,大声回头喊斐雁“老公有车来了”。

  一顿饭吃得好似坐过山车,游虞又喝了两杯红酒,在车里酒意就上来了。

  她红着眼,一直侧脸望着窗外,城市由一块又一块霓虹碎片组成,她本来捧得好高好高的一颗心脏,也终于从高处跌落,在坚硬水泥地上,摔得缺了一个角。

  应该是因为有司机在,上车后斐雁没有解释任何,他伸手过来想牵她,但游虞不让他牵,一直抽走手。

  甚至侧着身子背对他,像小孩子似的,把手藏在身体和车门之间。

  最后是斐雁把她整个人捞过来,强硬箍住她,不让她逃。

  他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他和任嘉嘉之前交往过的事,也让她别把任家父母亲戚的话装在心里。

  满腔委屈和酒气一起往脑门冲,游虞当时语气讽刺,问他是不是和别人说的那样,是因为任嘉嘉订婚了才突然有了结婚的念头?那现在任嘉嘉订婚取消,他又有没有很后悔自己结了婚?

  那次游虞发现了,斐雁并不擅长吵架。

  她能感觉出斐雁的怒意,像沉眠许久的火山有了要喷发的预兆。

  但他没口出恶语,没把她推开,反而把她箍得更紧,发烫的唇吻在她耳廓。

  不明就里的司机阿叔粗声警告他们要搞就回酒店搞,别在车上搞搞震。

  那晚游虞觉得自己像只啤啤熊公仔,被斐雁轻松抱起又轻松抛下,他发火的方式让她膝盖跪都跪不住,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像个被他随意搓圆揿扁的豆沙包。

  斐雁没留力气,弄她弄得狠,游虞忍不住哭着求饶,斐雁哑着声叫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收回去,没收回,就继续挨着。

  游虞气不过,狗胆包天,继续出言激他,结果就是结束时她连撩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斐雁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搂进怀里。

  游虞趁着还有最后一丝清醒,把心里头盘旋好久的一个问题问出口:“当初你为什么会突然向我求婚啊?”

  她闭着眼,耳边斐雁不急不缓的心跳声,是最佳的助眠白噪音。

  快睡过去时,她总算听见他开了金口,说:“就是觉得,那天很适合求婚。”

  游虞身体睡着了,但意识还停留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间。

  脑子里有个小人气得直跳,大声问,那天怎么就适合求婚了?是因为那天下雪了吗?

第029章 例如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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