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板娘
“我瞎起的名字,你干嘛真的用啊?”
游虞回头再看一眼,不得不说,设计给这名字加了不少分,
上方还有个小飞鱼形状的品牌 LOGO,看起来怪 international 的咧……
“我觉得很好听,就用了。”斐雁也抬头,“下午刚装好的,今晚是第一次亮灯,看看晚上的效果如何,你觉得呢?”
游虞背着手,嘟囔:“马马虎虎咯……”
斐雁瞥向马路对面的甜汤店,问:“你和朋友来吃糖水?”
游虞反问:“你都看到了?”
她如今不敢小看前夫的心机,什么高岭之花……绿茶小白莲就有他的份。
“嗯……”斐雁承认,他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直攥着拳,指甲短,但嵌入手心仍会隐隐作痛。
他忍着痛问:“你谈男朋友了?”
门头灯牌的夜间效果其实一个小时前就测试过了。
表哥今晚有事先走,斐雁留下来帮忙清场和查缺补漏。
诊所二楼的窗户是单向玻璃,窗帘尚未安装,斐雁刚才站在窗边,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对游虞做出亲昵无比的举动。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可他大脑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回过神时游虞一行人已经走进甜汤店里了。
痛苦似潮,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整个人吞没。
他躲在黑影里,遥望对面二楼窗口。
玻璃稍微有些反光,他看不清游虞的神情,但能看出围坐在一块儿的几人聊天聊得开心。
曾经光想着就一肚子酸水的画面,真正出现在眼前时,斐雁才知道原来人类能产生那么强烈的嫉妒心理。
本来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应该是他才对。
“我哪有谈男朋友……”游虞习惯性屈指在鼻梁处推了一下,才想起今晚她没戴眼镜。
斐雁知道她戴了隐形,新剪的短发俏丽,睫毛弯弯,水唇潋滟,穿一件黑色吊带背心,外搭宽松 V 领衬衫,露出领口一片雪肌,微凸的锁骨中间垂着一颗珍珠,细细两条金链绕到她脖后。
目光落在那颗珍珠下方的阴影处,斐雁黯了眸色:“那他是在追求你吗?”
“也没有。”游虞如实道,“和我一起那女生你认得吗?”
斐雁想了想,是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游虞猜到他记不住,噘着唇道:“我们在一起的那场相亲局就是她举办的呀。”
“哦,记起来了。”才怪,那一场相亲他除了游虞,其他人的脸都记不得。
“那男人是她小叔,这几天来这边玩,我做地陪——”
说着说着,游虞顿住。
她想想也是奇怪,干嘛要跟前夫解释那么多啊?
又不是现任男朋友或老公……
“我得回去了,他们还在等我。”游虞最后看一眼诊所招牌,问,“你哪天开张啊?”
“还没定,等设备运过来,铺完软装,可能得到月底了,还得招人。”
“那你回头……回头告诉我一声呗,一场朋友,我给你送个开业花篮。”
“行,提前谢谢你。”
“客气……那我走了。”
“……好。”
游虞不敢多停留,这男人开窍后花招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要掉进坑里。
她回到甜汤店,陈英惊讶:“你是出去跑了一圈吗?满头大汗的。”
“啊,外面、外面太热了。”游虞拿了桌上纸巾擦擦汗,埋头吃自己点的那碗冰镇绿豆爽。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离开了太长时间,糖水已经变温了。
吃完一碗,她胸口里的燥热依然未退。
就像这立秋的夜晚。
陈英有心给游虞制造机会,主动拉着老公说先去取车,让游虞和许英博在这里等一等。
说完跑得飞快,游虞拦都拦不住,只好跟许英博站在一旁等。
许英博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晚你要回家吗?”
游虞望着斜对面的口腔诊所,门头灯牌已经熄了,树下也似乎早没了人影:“嗯,要回家的。”
许英博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才说:“我以为我今天表达的态度很明显了。”
“是挺明显的。”游虞点头同意,直接踢破许英博营造了一整天的暧昧,“你不就是想着最后一晚了,想约我去你房间过一夜?”
许英博没想过她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结果被烟呛了喉,咳了两声后,蹙眉道:“我以为你对我也感兴趣。”
“原本是有那么一点点,觉得或者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了解多一点,再看要不要继续往下发展。”游虞用一口流利粤语调侃他,“但你的出发点好似同我的不一样,你想直接从床上做起啊。”
被说中心事,许英博倒是没恼,反而笑起来:“你我都离过婚,想不到你比我浪漫好多。你还相信爱情?花再多时间经营的感情,到头来还是要分开,不如直达目的,你 happy,我 happy,皆大欢喜不好吗?”
“相信爱情怎么了?”
游虞还是盯着诊所二楼看,总感觉那里站着人,但玻璃反光严重,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歪了歪脑袋,像看可怜虫似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相信爱的人生,我觉得毫无意义。”
第054章 人生悲喜如日升月落
游虞没有坐陈英的车走。
跟陈英及陈英老公道别后,她走向后方的网约车,上车前,她又看了眼诊所二楼。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却见这时候本应该睡下的高金花匆匆忙忙在玄关换鞋。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游虞疑惑。
“黄芮、你黄芮阿姨,今晚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声音蓦地收住,高金花说不下去,眼眶早就湿透。
母亲没说清楚,可游虞知道,如果不是事情十分严重的话,母亲是不会轻易露出如此破碎的表情。
游虞忙问:“是在哪个医院?我送你过去!”
老大带团,老三去深圳参加业界活动,这个周末只有她们母女俩。
高金花抹了抹眼睛:“不用,不用,光辉叔已经过来了,就在路口……”
游虞还是陪着高金花走出巷子,蔡光辉的车停在路边,游虞帮母亲开门的时候,不忘叮嘱两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太激动,尤其是高金花。
蔡光辉苦笑着点头,说老二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妈。
车一开,高金花就绷不住了,眼泪一直往下掉,声音哑得不像话:“怎么会、怎么会摔一跤就说人快没了啊?明明早上见面,精神还好得很啊!”
刚才他们老友群里收到黄芮老公老陈的信息,说黄芮在浴室摔倒,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现在他人在医院,黄芮还在抢救。
群里一下炸开了,大家问清楚在哪个医院,都说要过来看看。
高金花实在没法接受,事因他们几人今早才见过一面,在绿茵茶座,高金花还跟她合唱了一曲《再见我的爱人》。
蔡光辉心里本来就难受,见高金花极其罕见地哭成这样更难受。
“金花你这样我心脏受不住……”他忙扯出纸巾递给高金花,“你得往好的地方想啊,目前抢救着呢!老爷保号,黄芮会跨过这道坎的!”
“对、对对。黄芮她连外孙女都还没抱过,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高金花擦着眼泪,可越擦越多。
赶到黄芮家附近的医院,急诊是进不了的,大家只能在门口等,医院保安来赶,说不要聚集,不要扎堆。
大家只好分散开,时刻关注着群里的消息。
陈娜问老陈通知了澳洲的女儿没有,过了会儿,老陈发了条语音:“现在那边凌晨,不敢通知啊,最近楠楠都是小静在带,一个电话打过去,小静也没法睡觉了……再等等,等等看阿芮怎么样吧……”
老陈之前是日报社主编,刚退休没多久,纸媒蓬勃发展时,老陈压根抽不出空来参加他们的聚会,近些年纸媒没落,老陈空闲许多,才跟高金花他们一伙人近了一些。
许是急需倾诉,老陈往群里断断续续发了几条语音,大家很有默契,谁都没有打断他,由得他把话说完。
老陈说,今晚他吃完饭,和平时一样去东海岸钓夜鱼,中间他给黄芮发了信息,但黄芮没回,老陈以为她去楼下小区跳操了,没有太上心。
等到九点多,他给黄芮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他觉得不对劲,赶回家,发现妻子出了事。
他估计黄芮是脚滑摔倒,后脑勺磕在花洒边角,淋浴间里热气蒸腾,血流满地。
“如果我今晚不去钓鱼,或者、或者如果我早点发现不对劲……如果新换的那套花洒开关不是方形的……阿芮是不是就不会……”
平日多少有些傲气的男人,如今声音像塌方了一样,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高金花哭累了,蔡光辉让她上车先睡一下,高金花侧倚着车门,靠着车窗阖眼小憩,蔡光辉在车门旁抽闷烟。
高金花睡得不安稳,挤着眉心,双掌合一,蔡光辉清楚她在混沌的梦里祈求着什么。
沿海人民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即便是无神论者,依然避不开一句“老爷保号”。
就像嘉年他妈当年重病,蔡光辉也没少烧香拜佛。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一把线香或一对茭杯,一袋纸钱或一句念想,就能有所改变。
念再多“老爷保号”,到头来都是俗人一个,谁都逃不开生老病死。
到凌晨时,老陈终于发来噩耗,黄芮走了。
医院还是不让进,说只让亲属进,老陈的电话一直占线,大家只能在群里道一声“节哀顺变”。
亲手打的,不是复制粘贴。
其实高金花总觉得这四个字好残忍,短短四个字,代表着那人接下来日日夜夜将要做的事,谁都帮不了他。
陈娜和丈夫先走了,因为陈娜的儿媳明天出月子,他们明早还有事得忙。
接着是林淼和她丈夫,林淼熬不了夜,头已经开始晕了,蔡光辉赶紧叫她丈夫带她回家。
高金花在露天停车场来回踱步,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泪珠子一颗接一颗不停往下蹦,无声无息。
她的鼻子眼角都被纸巾磨得通红,蔡光辉心疼,带着保温杯跑去医院外的 26 小时便利店,买了条新毛巾,再跟店员讨了一杯热水。
回停车场的途中他接了游虞的电话,把最新情况告诉她,游虞一听到高金花哭了一晚上,没忍住也闷在被子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