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月晞
黎里正要开口,崔让拦道?:“我同学就避个风,不是来聊天的。”
崔母一愣,随即笑:“行行行,不聊。现在小孩都不喜欢那什么,尬聊,对?吧?”
何莲青拘束地跟着笑两下,没出声。她没见过?世面,但能看出这同学家很有钱。她怕露怯,半点不敢讲话。
车厢里很暖和,也很安静,电台播放着一首低而悠扬的歌。车窗外,密云低垂,江水泛着白色泡沫。行人?立在舷边,瑟瑟发抖。
黎里懒倦看着,直到渐渐,南城的渡口出现在前方。
她看到凉溪桥船厂的旧龙门吊伫立江边。那排香樟在灰败的冬季江岸上格外显眼。可惜树下的平房小屋只能瞧到一小片红瓦。
一丝微薄的阳光从?云层里漏出来,视野变得明晰。她心情也跟着明朗。
“嘟——”船笛响。要靠岸了。
崔母说:“你们?家住哪儿,我顺路带你们?过?去。”
黎里说:“不用了,公交也很方便?。谢谢阿姨。我们?就下车了。”说完冲前边,“谢谢。”
崔让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匆忙回头,点了下:“不客气。”
黎里跟何莲青下了车,走去船头。
崔母说:“那天在水汇,怎么不告诉我她是你同学?”
崔让说:“她打短工,就那一次,你别到处乱讲。”
崔母笑:“我跟谁讲?还到处?”
车身轻轻一震,船抵岸了。
黎里跟何莲青沿坡道?走去公交车站。船上的车排队上岸,从?路中间经过?。
何莲青说:“你这同学长得挺好的。”
黎里漫不经心:“是吗?”
“看着蛮阳光正派。”
黎里懒得拆穿:“你连人?家正不正派都看出来了?”
何莲青小声:“他家很有钱吧?”
“……”黎里无语了会儿,说,“崔家的。”
何莲青吓了一遭。江州首富,放在全省也排得上名?号。她不说什么了。
那时,崔让家的车从?她身边经过?。但黎里没注意,她刚走到坡顶,望了眼龙门吊的方向,视线阻挡,只看得到一方吊顶。燕羽的小屋和香樟树,早就看不见了。
……
恶人?都欺软怕硬。自?黎里跟高晓飞冲突后,乐艺园区消停了。
关于燕羽性向的流言散了,反有人?猜测他和黎里之间有点什么。但都是私下言语,没有敢公开讲的。毕竟,黎里当街揍她继父还砸理?发店的事经过?几轮添油加醋,没人?敢招惹她。江艺的人?也说她越来越疯。
但无论如何,表面风平浪静了。
况且统考将近,学员们?重?心都转到了备考上。黎里也无心琐事,零工暂停,每天不是在教?室就是在琴房。只偶尔休息的间隙想起燕羽。
想到他,就模糊想起一些画面,继而心便?沸腾,往往不去多想,勒令自?己埋头练习。
但多少有些困惑,那晚后,心莫名?向他亲近许多,难道?就因他拿毛巾仔细擦过?她手指,抱过?她上厕所??那小屋大概有什么魔力。
燕羽仍是时来时不来,出现在园区的时间少得可怜。但最?后一天下午,他来了。
进入十二月,天很冷了。
最?后一节是视唱课,小三门里学生普遍认为最?难的一门。
通常老师给曲谱,学生准备一分钟便?唱谱。开唱前,老师在钢琴上敲出该旋律的第一个音符,学生清唱出整段旋律,唱到最?后一个音符时,老师再?给出钢琴音作对?照。
一般学生唱着唱着,音准会跑偏,跑到最?后就对?不上音了。
经过?两月集训,学员整体水平提高不少,但不足之处也明显,老师不断提醒:
“音没到啊。”
“音不要滑上去,要一步到位。”
“节奏怎么忽快忽慢?”
“三连音接四十六要稳一点,连音的时值不够!”
“低了啊,高了。”
上完半节课,老师又说考考弹唱——即学生一边唱主旋律,一边双手弹伴奏。这既考验视谱能力、音准,还考验演奏能力。通常学生会手忙脚乱,不是弹错键,就是卡顿、节奏乱,要么就是唱的旋律跟弹的伴奏搅成一团,调子飞到九天外。
哪怕在江艺,也只有崔让不怵这项技能。
老师问:“明天就考试了,有谁想练一练的?”
没人?回答,包括黎里。谁都不想影响考试心情。
老师点了几个人?,都不肯上台练,只好说:“那崔让吧。”
谱子共三行,第一行是唱谱,第二三行是右、左手钢琴伴奏。
崔让准备一分钟,坐去钢琴旁,一边弹伴奏,一边唱曲谱。他表现堪称完美。
这下,更没人?想上台了。
黎里看了眼燕羽,这两月他很少来培训,偶有几次碰上视唱,老师没点过?他名?。所?以没答过?题。她还挺想看他答题的。但他似乎精神不好,趴桌上睡着了。
“统考后也不要松懈啊。准备校考的同学,课下要多练习,每道?题都多练,练不成崔让这种效果,接近80%就很不错。”培训老师讲着,走到了燕羽桌边。
他看了眼在睡觉的燕羽,不太高兴,但这是最?后一节课了,也没必要叫他,只对?学员们?说:“你们?出钱来乐艺培训,还是最?贵的高级班,要珍惜你们?父母的培养。学习这件事,老师只能教?你们?方法,真?正用功要靠自?己。”
他站在桌边苦口婆心,燕羽大概是被头顶这段持续输出给吵醒,脑袋动了两下,手肘撑着桌子,有些艰难地抬了头。少年眉心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线,左边脸颊上还一道?红印子。
班上起了些笑声。
老师说:“这位同学,这两月从?没答过?题?试试?”
燕羽坐直了点,仍是睡眼惺忪,扭头找了下黎里。
“……”黎里做口型,指黑板,“视唱。”
燕羽这才看向黑板,明白了。他搓了下脸,又随手扒拉压得乱糟的头发,起身走向钢琴。边走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还没睡醒呢?”老师说。
燕羽没答。
老师换了张新谱:“那给你两分钟准备,先醒醒。”
燕羽坐在钢琴前,看向曲谱的一瞬,眼神就变了。
崔让在第一排,离他很近,刚好看到他眼神。怎么形容,强者才会有的眼神。
燕羽静了不到十秒,双手放上键盘,开始弹伴奏。
所?有人?都意外时,钢琴已敲奏出悦耳的旋律,他的唱声干净而清润:
“sol-fa-re re——la-sol-mi mi——do-si-la la-sol-fa-sol fa-mi-re-mi——re sol-fa-re……”
钢琴伴奏与他的清唱完美结合。他看谱、弹伴奏、唱主旋律,无论紧凑或长时值的节奏型都卡得很稳,极其完美。
一曲唱奏完,余音绕梁。
学员无声,老师也良久无言。
其实崔让表现已极其完美。但非要说感受,却有细微不同——崔让是一道?标准答案,而燕羽是毫无答题痕迹的演绎。
江艺的同学早知他实力在大气层,其他来处的学员则不太高兴:“老师,你又喊崔让又喊他,我们?明天还考不考试了?”
老师皱眉:“叫你们?练习,一个都不肯上。叫别人?还不行了?天外有天,遮住眼睛捂住耳朵,做只井底之蛙就好?我反而更愿意见识优秀的人?,庆幸有这样的机会,才知道?路有多远,山有多高,要往哪个方向努力。”
班上鸦雀无声。服或不服,无人?说。反正培训课散,以后不会再?见。
老师笑问燕羽:“你专业学什么的?打算考帝音的视唱练耳专业?”
“琵琶。”
对?方讶异:“那你这基本功厉害啊。天赋也高。等下,你就是其他老师说的那个燕羽吧,确实厉害。”
燕羽微点头,没说什么,回了座位。
下课铃响,老师道?:“那就祝各位,明天考试大捷了啊。”
“老师再?见!”“谢谢老师!”
黎里收拾书包,谢菡跳过?来:“向小阳说,我们?几个江艺的同学一起吃个晚饭。”
“我不跟王思奇吃饭。”
“就我们?二班的,一班的才不要。”
一旁,向小阳叫燕羽:“一起吃个饭吧,都是江艺班的同学。没别的乱七八糟的人?。放心。”
燕羽收着书,没讲话。
“去嘛。”
“我想想。”
向小阳说:“你别是在想理?由拒绝。”
燕羽:“……”
被他说中了。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谢菡还在劝黎里:“你好少同学聚餐,去嘛。”
黎里收好书包:“行吧。”
向小阳:“别想了燕羽,去吧。”
燕羽慢慢拉上书包拉链,点了头。
高级培训班总共十个器乐二班的学生,目光集了个合,一道?走了。
吃饭的地方是演职学院附近一家新开的炸串店,生意火爆,串香四溢。
没大桌了,老板拿俩小桌给拼了长桌。
向小阳选了短边坐下:“都快坐。女?生坐中间,好拿菜。”
燕羽挑了长边边角的位置,挨着向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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