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镜
她脸色一变,神情幽怨地看了一眼顾连洲,什么也没说,拉着朋友的手径直离开。
顾连洲带着矿泉水回到台阶下,拧开瓶盖,递给温意。
温意接过瓶子,安静地看着他,杏仁眼很亮,一边看他一边喝水。
顾连洲稍稍扬眉:“看我干什么?”
水是温的,喝了几口之后,胃里舒服了些,温意把瓶盖拧上,齿尖轻轻地磨过唇肉:“刚才那个女生,是不是之前来给你送东西敲错门的那个。”
虽然离得远,但温意记性好又印象深刻,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
顾连洲略微回忆几秒才想起这件事,点了点头。
温意手里捏着塑料瓶的瓶身,捏得咯吱作响,几乎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你喜欢她吗?”
顾连洲微微一愣,他一只手抄在外套口袋里,想摸烟盒却先摸到了另一张薄薄的卡片。
是温意之前送他的平安符,他一直放在车里,昨天车子送去洗,便随手装进了衣服口袋。
烟盒在另一侧,他取出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温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刚见证过一场表白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感情。
接着又看到顾连洲。
他来到她面前。
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眉眼英俊,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忽然就不想再克制,想再大胆一次,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见过他桀骜不驯的少年时期,见过他沉稳不屑审讯犯人时的样子,面对她时,他却总是会多留几分温柔。
温意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反复复都在想,顾连洲对她应该是特殊的吧。
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是独一份的,心慌不安也是独一份的。
温意抿抿唇,低下头,漆黑的睫毛扑簌,暴露了她的紧张,她小声说:“因为我想起来,你上次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撒谎了。”
顾连洲磕烟的动作一顿。
不远处有一盏路灯忽而闪了几下,随后灭掉,落在他肩上的光暗了几分。
温意毫无所察,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鼓起勇气轻声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隐晦又直接的表白。
两侧路灯余影淡淡拢在她身上,她的眼睛很亮,同十七岁那年一样,勇敢又真诚。
烟尾抵着烟盒的动作持续了很久。
四目相对,温意的瞳孔里盛满了期待和纯粹的爱慕。
顾连洲看着她,却觉得渐渐有海水淹没心口,喘不过气来。
他今日来,原本是想着,临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
几日之后,专案组便要赴港城执行最后的调查和抓捕任务,三年前没能一网打尽的制-毒贩-毒团伙,如今愈发壮大,甚至有跨境贸易,省里联合了香港警方,不惜代价抓捕。
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林潜带回来,还盛清和明朗一个完整的家。
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顾连洲知道,以温意的性格,恐怕无论生死,她都等着他。
她就是这么倔的一个姑娘,看着和气听话的,其实最执拗。
他怎么舍得。
她已经吃过这么多年的苦,后半生合该安康幸福。
从前他不能答应她,现在,也同样不能。
上一次,他问心无愧。
现在,他竟连拒绝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真的吗?”顾连洲敛眸,指间的烟机械地在烟盒上敲了两下,他听到自己淡笑着说,“我们温意的眼光肯定是好的,哥哥也替你高兴。”
温意一愣,手里握着的水陡然落地,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乌发落肩,白色大衣修饰着年轻姣好的身段,她不爱化妆,素颜也出挑,天生漂亮吸睛,性格又温和,就像韩木说的,温意多好的一个姑娘。
是啊,多好一姑娘。
温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她脚步不稳地退后两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顾连洲仍然站在她面前,深秋的风吹过树叶,吹过他的衣服,几片萧瑟树叶飘过,落在他的脚下。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
“温意。”男人的眼眸很黑,平静又深邃,让她在一瞬间怀疑,之前所有别样的温柔是不是一场幻梦。
“温意,”他说,“哥哥也希望你幸福。”
语气仍然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温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寒风刮过,方才在酒店里喝的酒此刻全然冷下来,她的嘴唇和脸,都泛出一种冷的白来。
“哥哥?”温意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尾上扬,拉出讽刺的笑。
一并在他心上划出一刀。
温意站直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笑意全然消失,她本就纤瘦,穿着白色大衣,寒风刮过,整个人愈发清冷。
“顾连洲,是我痴心妄想。”转身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嗓音冰凉如月,“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什么妹妹。”
第35章 流沙
温意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
大概不会有人像她这样, 两次表白都失败,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喜欢自己,结果只是再一次撞到南墙而已。
出租车前行着, 司机师傅没有关严车窗, 冷风一簇簇灌进来,窗外的光影和街道不断地变换着。
温意本就头疼, 现在更是难受,天气变冷, 她的感冒好像加重了, 又喝了酒,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得不舒服。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关切问道:“姑娘, 你还好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没事。”温意闭着眼,“麻烦您直接送我回家。”
她这样说了, 司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尽量开快点送她回家。
师傅车技不错, 车开得很平稳, 但温意还是觉得胃里翻天倒海般难受,头晕得灵魂快要与身体分离。
她恍恍惚惚间睁开眼,入目便是映着自己倒影的车窗。
她与倒影中的女子对视, 车辆驶过路灯下,一瞬间的亮光照亮她脸上的表情。
沉沉下垂的睫毛,扬不起的唇角, 她看到自己的唇色苍白,眼圈却通红。
仿佛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温意讽刺地看了自己几眼。
车很快开到楼下, 她头靠着车后座,还是被师傅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下车。
“姑娘,你真没事吗?”师傅担心地问,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压低声音说,“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你回去注意点安全。”
温意睫毛颤了颤,平静道:“没事师傅,谢谢您,我会小心的。”
“行,那你小心点。”师傅道。
她拎着包下车,后面的车开着前灯,很亮,一直照到她脚下。
晚风簌簌,长发在肩后被吹起,温意头重脚轻,走得脚步都有几分虚浮。
她知道后面的车是谁的。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男人的脚步声渐近渐慢,跟在她的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始终没有回头。
温意回到家便倒头沉沉睡去。
她洗了澡,头发胡乱吹干,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愣了一下,而后啪地一声关上吹风机,神色平淡地离开浴室。
不知道睡了多少,浑身都难受,酒精和感冒齐齐上阵,折磨得她头昏脑胀。温意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她懒得测温度,也没有力气,灌下一大杯热水便蜷缩在沙发上发呆,直到南熹的电话拉回她的思绪。
“你怎么了温温?”接起电话后,南熹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你是不是发烧了?”
“有点。”温意声音嘶哑,提不起什么力气说话。
南熹瞬间担忧:“你吃药了吗?”
“吃了。”温意不想让她担心。
“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好呢温温?”
温意手握成个拳,咳嗽两声,眉梢眼角都是疲倦,仍然强打着精神和南熹说话:“我就是发烧有点难受,你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别跟我说话了,你快吃药睡觉吧。”
“好。”温意点点头。
挂掉电话,温意瞬间卸掉了全部的力气,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毯子里。
窗户明明没有开,可她还是觉得好冷。
眼皮越来越沉,视线变得模糊,温意头靠着沙发一角,任由自己的思绪陷进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过,她看到初见时一身黑衣张扬的顾连洲,看到他俯下身摸她的头对她笑,看到他在江边低头为她认真地系上卡通氢气球……
那气球她至今都没有扔,后来它没气了,她便把它好好地收起来,放在柜子里。
最后的最后,温意听到他启唇说:“哥哥也希望你幸福。”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