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镜
调酒师很快又奉上两杯。
冰冰凉凉的酒一开始喝下去很舒服,渐渐就开始有如火一般灼烧心肺,温意撑着脑袋看台上的表演,灯光四射,一首接一首的摇滚乐让现场气氛更加疯狂。
她和薛幼仪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必须要冲着对方耳朵吼才能听见。
眼前越来越晕,人群在灯光在温意的视线里逐渐变得眩目,她揉揉眼睛,胃里陡然涌上一阵难受感。
“卫生间在哪?”她扶着吧台起身,“我有点想吐。”
“直走就是。要我陪你去吗?”薛幼仪也有些醉醺醺的。
温意摆摆手,拂开人群就往卫生间的方向去,摇摇晃晃的,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小姐。”对方及时扶住她,声音在混杂的场子里显得格外悦耳,“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意想推开他的手,“谢谢。”
那男人倒是没松开她,语气里有些担心:“你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温意强撑着直起身站稳,对着不小心被她撞到的倒霉蛋灿然一笑。
这一笑过分明媚,像是春风化开的冰雪,清泠又艳然。
男人一时失神,松开了手,温意得以继续朝卫生间走。
另一边,她落在吧台的手机响起绵长的铃声,响了几十秒薛幼仪才注意到,和从旁边帅哥的搭讪中抽离,瞥到来电人,替温意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找温意。”
“她去卫生间了。”薛幼仪捂着手机口齿不清地说,“顾警官,你有什么事说大声点,否则我听不到。”
“你们在哪?”
“酒吧啊。”薛幼仪清醒半分,忽然想到什么,一挑眉,“温意喝多了去卫生间吐了,我这碰到别的朋友了,顾警官你看你有没有空来接她一下?”
温意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烈酒灼心也灼肺,她知道饮酒不好,见日地在医院里劝患者少饮酒,到她自己,才知道有些时候是需要酒精麻痹自己的。
晚饭感觉都被吐空了,温意揿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手指,她伏在洗手台前,掬一碰水洒到脸上,燥热却没有退去半分。
旁边有一次性杯子,温意取过一个,接水漱了漱口。
镜子里的女人两颊绯红,唇也红,耳垂也是红的,她抬眸看自己,视线迷蒙。
呼出的气带着酒精味,温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大脑仿佛一片浆糊,被酒精浸泡得晕乎乎的。
她当真是喝得有些多了。
温意从卫生间出去,脚步还有些跌跌撞撞,刚出卫生间的门,又有个女人捂着嘴朝里面跑,不管不顾地撞到了她。
四肢本就绵软无力,这么被一撞,温意踉跄两步,往后跌进一个胸膛硬朗的怀抱里。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那人却扣住她的手腕,揽着她的腰带她离开了危险地带。
熟悉的清苦气息沉浮,温意回头,动作莽撞,鼻尖直直擦过顾连洲的下颌。
看清来人,她更加用力地推开他。
顾连洲深吸一口气,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温意,你喝醉了。”
“要你管。”温意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眼眶生生沁出红色,“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放开我!”
“温意!”他带有警告意味地喊她。
“顾连洲!”她立刻扬着脸看他,不甘示弱,“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推搡间,宽松的方领毛衣顺着肩头滑落,雪白细腻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顾连洲眸色一沉,抬手去帮她拉衣服,谁知这动作落在温意眼里,误会成他要强行把她抱走,立刻剧烈挣扎,甚至不管不顾,直接咬上男人的手腕。
她咬得很用力,一点也不留情,像是在发泄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
顾连洲的动作生生停住,分毫不躲。
第44章 长昼
齿间尝到隐隐的血腥味, 温意渐渐松开牙齿,大脑混沌感未消,垂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咬够了?”
男人沉哑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你松开我。”温意闷闷地说, 语气中带了些委屈。
顾连洲松开自己扣着她的手, 温意得到解放,立刻甩了两下手。
顾连洲睫毛微压, 视线里是她毛茸茸的头发,低着头, 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声不吭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他一顿,愧疚涌上心头,忽觉自己方才是不是太用力,语气放轻:“弄疼你了吗?”
“没有。”她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转身回吧台,薛幼仪正和旁边的男生聊得兴起,温意不想扫她的兴, 说一声之后拿上自己的手机和外套先走。
身后跟上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走出酒吧,冷凉的风拂面, 温意喝酒喝得浑身发热, 被风吹得很舒服,也不穿外套,就站在酒吧门口用手机打车。
确认键还没按下, 一只手横过来抽走她手里的手机:“我送你回家。”
“还给我。”她反手就去抢。
顾连洲身体微微后仰:“太晚了,你喝多了一个人不安全。”
“我没醉。”温意踮脚去抢手机,她皱着眉, 眼睛红红,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反而像小白兔在撒娇。
手还没碰到顾连洲的胳膊,他忽然放下手,轻揽住她后背,抽出她怀里抱着的大衣,展开披到她身上。
温意甚至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顺手把手机丢进了她大衣侧面的口袋里,俯身柔声说:“穿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话,直愣愣站在那里,听话地伸手套进里衣服袖子里。
顾连洲微微低着头,把她的扣子一颗颗扣好。
温意的唇紧紧抿着,无声看着眼前眉眼认真的男人,脑海中忽然浮现几个月前娄锦月生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来接醉酒的她。
而后,再度拒绝了她。
为什么现在又要过来?
他总是这样,每每在她想忘记他、放下他的时候,以保护者的姿态强势介入她的生活,扰乱一池春水。
眼眶越来越红,鼻尖酸涩,温意猛地拂开顾连洲的手,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顾连洲手停在半空,夜晚凉风穿过,他微微一愣。
前面的姑娘没掏出手机打车,也没伸手去拦出租车,就只是双手抄兜,自顾自走着。
她瘦了许多,连背影都显得更纤薄,乌黑长发垂在白色大衣上,时不时被风吹起。
他恍然间察觉,他好像经常看到她的背影,她永远是一个人游离于人群之外,孤寂也自由。
微微垂首,顾连洲目光落到自己空荡荡的手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被酒精烘托后愈发浓烈的暖香。
步行道两旁种满了悬铃木,又大又圆的叶片低低垂下,路灯的光影被遮掩,只余中间不规则的一条向前延伸。
温意踩着那段光一直往前走,冷风吹起长发,灌进锁骨,她原本什么都不想管,奈何身后的脚步声始终如影随形。
她走得慢或快,顾连洲都始终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就像这些年,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一样。
酒未醒,头仍然是晕的,温意脑海中,反反复复播放着今晚瞿成纲跟她说的话。
——“他给我钱,拜托我多给你些工资。”
——“他不让我告诉你。”
——“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啊。”
……
她的脚步猛然停住,猝不及防地转身,和顾连洲四目对视。
晃动的树影好像在瞬间定格。顾连洲还没反应过来她想说什么,温意已经直直朝他走来,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住。
而后,她低头,在随身的包里翻找着什么。
“温——”
顾连洲的声音在下一秒停住。
温意翻出了自己的钱包,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抽出一张张钞票朝他手里塞。
她动作很快,根本不留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张张塞给他。
钞票有的停留在他手上,有的被风吹落在地,她却仍旧不管不顾。
“温意。”顾连洲抬手按住她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还你钱。”她唇抿成一条直线。
顾连洲愕然不解,但她的表情却让他有隐隐的心慌:“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他说完这句话,温意的动作陡然停住,她低着头,盯着他的手,接着,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
她抬起头,眼睛红,鼻子也红,眼眶中隐隐好似有泪光,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仿佛有些哽咽。
“温意……”他想去扶她的肩膀。
温意毫无征兆地忽然蹲了下去,衣角落地,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脸埋进臂弯,长发散落两侧。
“顾连洲。”温意的声音很低,仿佛压着很大的委屈,“我讨厌你。”
一句话随着风闷闷地送出,直击顾连洲的心脏,痛意柔软而又深刻。
他半蹲下身,掌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背上:“我知道,对不起。”
“你知道什么!”温意猝然抬头,眼里的泪光越发明显,“我讨厌死你了,你每次都这样。”
她看着散落一地的钞票,哽咽道:“还不清,我怎么还得清,我根本还不清……”
她的眼泪过分可怜,从来坚强清冷的脸上落泪,好像神女打破外壳后的脆弱,顾连洲抬手,顿了一顿,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许久,才低声说:“温意,你不欠我的,还不清的是我。”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又戳到了温意的泪点,她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而后眼泪掉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