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叹西茶
林粟带着谢景聿沿着村旁的那?条小溪一直往上游走, 溪水的源头在山里,走没多久,他们?就进?了山。
山里树木丰茂, 挡去了大?半的阳光,溪水又自带凉气,甫一进?山林,人?的体感就舒爽了许多。
山里的路狭窄难走, 尤其?岸边,泥土非常松软,地上野草也多,虚虚实实, 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
谢景聿个儿高, 步子大?,一直走在前头。
林粟想了想, 加紧了脚步。
谢景聿余光里闪过一道身影,抬起头就见林粟越过他,走在了前面。
他眉头微皱,问:“你做什么?”
林粟大?步往前走, 同时回道:“山里你不熟。”
谢景聿以为林粟是想带路,结果?下一秒她说:“我怕你又掉陷阱里。”
“……”谢景聿噎了下, 问:“岸边还挖陷阱?”
“保不准。”林粟说:“很早之前山上野猪多, 会吃庄稼, 村里的人?就挖了很多的陷阱。”
“后来野猪少了, 也不让抓了,村长怕人?不小心?掉进?去, 就让人?填了很多陷阱,但有一些找不着, 就没填。”
谢景聿明白了,他上回掉进?去的那?个陷阱估计就是漏填的。
怪他运气不佳。
“上次……你在我后面跟了多久?”谢景聿看了眼前头的人?,若无其?事地问。
林粟没有遮掩,坦白道:“从你进?山开始。”
“你藏得挺好的。”
谢景聿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是不是在生气,林粟脚步微顿,本想回头,又忍住了。
她说:“茶岭山里的地形还是很复杂的,本地人?都?有可能走丢,我当时跟着你……是怕你出事。”
林粟说完有些忐忑,怕谢景聿以为她是在为当初的行为辩解,将?其?合理化。
山里陷阱那?么多,谢景聿倒没觉得林粟神通广大?,能事先预判到他会往哪儿走,又会掉进?陷阱里。
“所?以……”谢景聿看着林粟的背影,她身形单薄,走路摆手的时候,两边瘦削的肩胛骨会微微凸起。他晃了下神,很快接着问:“你是在我掉进?去后才想和我做一笔交易的?”
“嗯。”
林粟没有把当时挣扎纠结的心?路历程说出来,事情做都?做了,现在说迫不得已反而显得虚伪。
“你的脑子转得很快。”
谢景聿的话仍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林粟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想法,是要问罪还是在嘲讽?她要不要道歉?
林粟侧过身体,想看下谢景聿的表情,才回头,就看到他蹲下身,正拿着手机对着脚边的一株草在拍照。
她愣了下,随即默默无声地走到一旁等着。
这一片山林树木繁茂,地上花草葳蕤,潮湿处还有各种菌菇,植物种类非常丰富,极具多样?性?。
谢景聿虽然是为找桫椤而来,但并不执着于目的本身,沿途的各类草木花卉他都?没有错过,碰到一些稀有的植物,他就会停下来仔细观察,并且用手机拍照、做笔记。
每当这时,林粟就会自觉地走到一旁,不去干扰他。
谢景聿观察植物时格外认真,俨然就像是一个植物学家?。
林粟刚才还在想,他怎么会让自己陪他进?山,不怕她再次“算计”他吗?现在大?概知道了原因。
他需要一个向导,尽管不喜欢她,但对植物的热爱可以抵消对她的排斥。
谢景聿拍好照起身,转头就看到林粟站在一棵马尾松下,她把笠帽摘下挂脖子上,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走吧。”谢景聿走过去。
林粟立刻蜷起手指,颔首道:“好。”
谢景聿扫了眼她的手,她的手指头黑乎乎的,看程度不是第一天?才染上茶汁。
看样?子她经常跟她妈妈去茶园里采茶。
这么热的天?,人?在太?阳底下站久了都?会晕眩,何况劳作,但她好像习以为常,并没什么怨言。
谢景聿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林粟家?境不好他是知道的,否则她也不会威胁他,但之前他只是有个概念,并没有直观地感受过她的处境。
直到此?刻,他看到她被晒红的皮肤和发黑的手指。
“还要往上走吗?”林粟仰起头问。
她的眼底透着淡淡的疲惫,谢景聿默了下,说:“不了。”
“不找了?”
“嗯。”谢景聿环顾了下四周,往前是一处山岩,溪涧的水就是从岩石裂开的缝隙里流出来的。他说:“桫椤喜潮湿,前面没有树林,大?概率找不到。”
“那?我们?……”
“下山吧。”
谢景聿说着就要原路折返。
“等等。”林粟喊道。
谢景聿回头,林粟说:“我带你从另一条路下去。”
林粟说着往边上的山林里走,谢景聿没犹豫,跟了上去。
“前面有条山道,村里上山砍树的人?都?走那?儿。”林粟拿脚撇开杂草,一边说:“那?里可能会有一些溪边没有的植物,你可以再看看。”
谢景聿愣了下。
他本来以为林粟是想抄近道,没想到她是想带他走不一样?的路,好观察不一样?的植物。
人?迹罕至的地方就会被各种草本植物占据,林粟一边拨开低垂的树枝,一边分心?提醒谢景聿要小心?,结果?自己一个没注意,脚下被盘踞的树根绊住,趔趄了下,就往前摔在了地上。
谢景聿一惊,立刻绕上前。
“怎么样??”他本能地伸出手。
“没事。”林粟直起腰,抬头看到谢景聿的手时,表情发愣。
她抬眼,和谢景聿对视了几秒,他并没有把手缩回去的意思。
林粟犹豫片刻,抬起手。
就在那?几秒间,谢景聿看到了她手心?里,满满的英语单词。
他这才知道,刚才沿着溪流走的路上,自己在观察植物的时候,林粟在一旁盯着手心?是在看什么。
她在背单词。
单词是她事先就抄写在手心?里的,由?此?可见,她平时去茶园采茶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边干活,一边学习。
谢景聿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讶异?
但好像说震惊更妥帖。
他想起了上回在篮球场的水池旁,她说她只是想读书。
她抓住了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来学习,就像石缝里的小草,尽管生长环境恶劣,却拼命地汲取一丝一毫的养分。
失神间,林粟抓住了他的手。
谢景聿回神,反握住她,把她拉起来。
“谢谢。”林粟很快抽回手。
谢景聿垂下手,下意识摩挲了下。
“摔伤了吗?”他问。
“没有。”林粟弯腰拍了拍裤子,不以为意地说:“走吧。”术赐
她说完就想越过谢景聿,但他没让。
“我走前面。”谢景聿说。
“你不认路。”
“你告诉我就行。”
谢景聿不给林粟再开口反驳的机会,转过身拨开树枝,问:“往哪走?”
林粟迟疑了一秒,“右边。”
谢景聿在前头开路,他一边撇开野草,一边拂开树枝,等林粟跟过来后才松手接着往前走。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山道上。
山道虽然也是凹凸不平,狭窄难当,但平时走的人?多,泥土被踩得更紧实,就好走一些。
这爿果?然有一些溪边没有的植物,高大?的木本植物和低矮的草本植物相生相伴,丰富着茶岭的野生植物种群。
谢景聿拍完一株野生杜鹃,再回头时发现林粟这回没在背单词,她不知道从哪儿摘的龙须草,正拿在手上把玩。
“你在编什么?”谢景聿收起手机,走过去问。
林粟没想到谢景聿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现在并不是非要开口的时候。
她抬起头,把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他看,“蜻蜓。”
谢景聿垂眼,她的掌心?上躺着一个半成品,已经能看出蜻蜓的形状了。
“你还会草编?”
“小时候和村里的老人?学的。”林粟收手,熟练地折着龙须草,说:“这个能卖钱。”
“你卖出去过?”
林粟笑了下,“当然。”
谢景聿似乎是第一回 看见林粟笑,不由?一愣。
林粟见谢景聿表情有异,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敛起了笑。
她不自在地低下头,摸着手上的蜻蜓,轻声说:“小学的时候我会做来卖给村里的小孩。”
“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