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叹西茶
周与森愣住。
林粟在心里叹一口气。
她知道周与森没有恶意,但他的热情让人觉得有负担,而且,她并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谢景聿觉得她别有用心。
思及此,林粟不打算再和周与森周旋下去,她把杯子装满水盖好,转身往回走。
经过三班时,正巧碰到了站在走廊上的谢景聿。
周与森喊了一声,谢景聿回过头,看到林粟的那刻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连余光都不曾给她。
林粟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走进自己的教室。
周与森走到谢景聿身旁,双手搭在栏杆上,表情居然罕见的很郁闷。
他平常大大咧咧的,神经粗的可以在上面开车,谢景聿稀奇,想到他刚才和林粟走在一起,轻嗤了下,问:“踢到铁板了?”
周与森挠了下头,把林粟刚才说不交朋友的话复述了一遍,谢景聿听完就明白了——他傍晚说的话起作用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周与森问的有些伤心。
谢景聿淡然回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喜欢交朋友。”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周与森抱怨了句:“当初和你熟起来费老劲了,要不是你球打得不错,我才懒得搭理你。”
“终于肯承认我的球打得不错了?”谢景聿似笑非笑地说。
“也就那样,和我比还是差点。”周与森得意洋洋的,他看着谢景聿,突然又恢复了活力,乐观道:“连你这样的大冰块我都能焐化,林粟肯定比你好相处。”
谢景聿听到周与森把自己和林粟拿来对比,眉头微紧,正想提醒周与森离林粟远点,免得之后遭人利用,但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作罢。
周与森这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林粟就像是白茅、香蒲这类植物,兴许他要被割几回手才能明白,不要去招惹她。
有些人天生就混得开,周与森就是这样的人。
开学不过几天,在许多人尚且不能认全班上同学的脸时,他就凭借阳光的外貌,开朗的性格让班主任赞赏有加,让全班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周与森无疑是四班的风云人物,这样一个阳光大男孩,主动和林粟这样孤僻到不合群的女生讲话,自然会引发班上人的讨论。
晚上林粟回到宿舍,洗了澡晾好衣服后就坐在桌前继续做卷子。
李乐音吹完头发,在凳子上坐下,拿了镜子摆正后就开始往脸上抹东西。她搽着脸,余光瞟了下林粟,突然开口问:“你和周与森以前认识?”
林粟正在计算一道数学题,听到李乐音的话,摇了下头算是回答。
“不认识他为什么找你?”李乐音扫了眼林粟的卷子,“还教你做题。”
“之前他和我一起送圆圆去医务室,说过两句话。”林粟敷衍了句。
“就说了两句话,他就挑你去走分列式?”李乐音看着镜子,语气不太高兴,“明明班上还有更适合走分列式的。”
林粟知道李乐音对不能进分列式方阵的事耿耿于怀,就不接话,让她自个儿在一旁生闷气。
“隔壁寝的人说前几天看到你和周与森、谢景聿还有许苑一起吃饭,是真的吗?”本以为没人接茬,李乐音就会消停,可她并不打算让林粟安心做题,又开了口。
周宛拿着换洗衣物正打算去洗澡,闻言停下脚步,看向林粟惊讶地问:“你和谢景聿一起吃饭了?”
林粟写算式的笔一顿,平静地点了下头。
“你怎么会……”周宛问的迟疑。
林粟说:“有空位就坐了。”
林粟没说是周与森喊自己过去的,那样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联想,而事实上他们的确不熟。
“林粟,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想和谢景聿他们搞好关系?”李乐音瞟了林粟一眼,话里带刺。
“没有。”
“那你这么积极。”李乐音嗤笑了声,似乎是在嘲笑林粟的不自量力,“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块去的。”
林粟转过头,眼睛不避不闪地看着李乐音,面无表情地问:“那你又是哪一类人?”
“我……反正我和你也不一样。”李乐音在林粟的注视下有些心虚,却仍是梗着脖子说:“我说的是事实,我妈说了,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的,你别不信。”
“我想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是现实。”林粟冷声道。
早在别人还在无忧无虑的象牙塔里时,她就接触到了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现实是怎么样的,她不需要别人来教。
寝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周宛的目光在林粟和李乐音身上转了圈,调和道:“什么现实不现实的,我们现在要面对的现实就是明天的拉练怎么办?”
孙圆圆啃着鸡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马上愁眉苦脸地附和道:“是啊,走到污水处理厂,差不多有十公里呢。”
周宛:“那么远,我怕我坚持不到终点。”
周宛和孙圆圆一唱一和的,总算是将话题岔开了。
李乐音没在林粟那儿讨到好,抹完脸把镜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搁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去哪个寝室串门了。
周宛见状,拿着衣服洗澡去了,孙圆圆继续啃着鸡架。
林粟低头想接着做卷子,但思路被打断了就很难续上,她的心思不再集中,不受控制地往别的地方发散出去。
李乐音的话虽然难听,但说的没错。以前在南山中学,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一个镇上的,虽然家境也存在差别,但不会像市里的学校这么大。尽管校园已经是最不讲求贫富等级的地方,但阶级的界线始终存在着,它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把人分成好几层。
从人生的某一个时刻开始,你以为是自己主动选择的朋友,但其实是环境促使你们走到了一起。
不用李乐音提醒,林粟都知道自己和谢景聿他们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她汲汲渴求的读书机会,是他们的理所当然,只要谢景聿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她的人生。
他们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想到这儿,林粟心里无端烦躁,她做不进卷子,就从书包里掏出了傍晚从收发室里拿来的信。
信是同在茶岭长大的一个哥哥给她寄的,她喊他小郑哥。小郑哥年长她四岁,是南山中学上一个考上临云一中的学生,他今年已经考上了省里的大学。
以前小郑哥一家还住在茶岭时,林粟会经常去问问题,小郑哥也会很耐心地为她解答。他上高中后,举家搬去了县城,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就通过写信维持联系,这个习惯保持到了现在。
小郑哥知道林粟好学,因此经常在信里给她出一些难题,让她好好琢磨。林粟之所以会下定决心报考临云一中,就是小郑哥鼓励的。他深知知识能改变命运,读书是大山的孩子去到外面世界最好的途径,所以经常和她说,要努力学习,去更广阔的天地。
小郑哥对林粟来说,是一个可靠的兄长,可以信赖的朋友,值得学习的榜样。她性格独立,从不轻易依赖人,但每每有困惑时,小郑哥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会想求助的人之一。
小郑哥在信上写了大学里丰富多彩的生活,林粟看了不由心生向往。看完信,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撕下一张空白的纸,想写一封回信,分享下自己初入高中的生活。
她把纸张铺平在试卷上,思索了下,提笔在纸上写道:
小郑哥:
展信佳!
我已经顺利进入一中就读了,也见到了上回在信里和你提到的那个叫谢景聿的男孩,和我猜想的一样,因为之前的事,他并不待见我。
写到这儿,林粟顿笔,微微恍神。
第10章
军训期间,为了磨炼学生的意志,教官们安排了一场拉练,全体学生要从学校徒步走到十公里外的污水处理厂。
考虑到天气原因,拉练的时间比平时训练还早。七点钟不到,所有学生在操场集合,各排教官整好队,总教官发表了几句讲话,之后大部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壮大,所有的教官随队徒步前行,各班的班主任和校医坐着大巴车上,随时准备把坚持不下去的学生接上车去。
高一年级拢共有六百多号学生,集体出行气势浩大,因为学校事先进行了申报,所以市里有关部门派了交警帮忙开路,还有救护车随行。
一开始,所有的学生都还很有精神气,在路人的注视下抬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势要把一中学子的气势展现出来,等走了两三公里后,队伍就有些散乱了。
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升高,大肆散发光芒,炙烤大地。行程将将过半,已经有不少学生举手打报告,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坐车。有些学生倒不是真的不舒服,而是怕晒怕累,想躲懒,教官知道强迫无益,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分列式方阵由总教官带领,打头走在最前方,可能因为走分列式的人都是各排选出来的较有毅力的人,所以前半程举手放弃的人少,整个队伍还是走得比较整齐的。
中途大部队在一个休息站休整,说是休息站,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的简陋的供给处,所有学生这时候也管不上路面干不干净了,统统席地而坐。
林粟坐在马路牙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从学校里装来的水喝了两口。
“林粟。”
周与森走过来,直接在林粟边上坐下,之后又招呼许苑和谢景聿过来坐。许苑在林粟的另一边瘫坐下,谢景聿不坐,就站在周与森边上喝水。
“还好吧?”周与森问林粟。
林粟以为自己昨晚那样说后,周与森之后就不会再搭理她,没想到他今天还跟没事人一样,照样热情四溢。而且,看他和许苑的态度,谢景聿似乎完全没和他们透露过之前她威胁过他的事。
“还好。”林粟回道。
周与森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士力架,先递给了林粟,林粟不习惯拿人的东西,遂摇了下头。
“哎呀,你就拿着吧,补充体力的。”周与森直接把士力架塞给林粟,之后又递了一个给许苑。
“谢谢。”林粟说。
“不用谢我,这是景聿买的。”周与森借花献佛,一点也不惭愧,大白牙一露,笑得灿烂。
林粟闻言,顿觉手上的士力架有些烫手,收也不是,还也不是。她迟疑片刻,抬头看向谢景聿,道了句谢。
谢景聿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周围的同学都在喝水吃零食补充体力,很多人在唉声叹气地抱怨。周与森咬一口士力架,见许苑病恹恹的,整个人蔫儿吧唧的像是没了骨头,就探头问了句:“你没事吧?”
许苑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好久没这么走了,歇一歇就好了。”
“你别逞强啊,要是撑不住就坐车去。”周与森说。
“谁撑不住了。”许苑强打起精神来,拆开士力架咬了一口。
周与森又看向林粟,见她除了出汗,脸上倒是不见疲惫,不由夸道:“林粟,你体力很好啊。”
“有吗?”林粟随口一接。
“你以前经常运动?”周与森问。
“没有。”林粟垂眼把水杯的盖子盖好,放回书包,平心静气地说:“初中的时候每天走路上下学,走惯了。”
“这样啊。”周与森点点头说:“走一走挺好的,我初中的时候也经常走路上学,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周与森不知道林粟的家在哪儿,但谢景聿是知道的。她住在茶岭的山坳里,从山里到镇上只有一条坎坷迂曲的山路可走。她的走路上下学和周与森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锻炼身体更是无稽之谈。
周与森说者无心,还在侃侃而谈,谢景聿低头看向林粟,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并未将周与森的话放在心上。
短暂的休息结束,教官重新整好队出发。后面五公里,几乎每一公里都有半个排的学生举手说走不动了。大部队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两公里,教官整完队后就剩不到一半的人还在坚持。
分列式方阵的女生就剩一小排了,林粟走在许苑边上,见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没事吧?”林粟问。
谢景聿和周与森从后头走上前来,周与森见许苑脸色惨白,立刻说:“你走不了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