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小姐 第13章

作者:惘若 标签: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她只是拍他肩,“钟先生,水来了。”

  钟漱石侧一下身体,脑中一片混沌,使劲浑身的力气,也只能打开一星眼眸。

  他一再地睁着,眼前模糊出一个楚腰风鬓的柔顺少女,蘸满春光秋水的白皮肤,横波目里盛着朝夕气象,娟秀得可堪入画。

  孟葭半跪半蹲着,她看起来有些担心,端着杯水,半点照顾人的经验都没有,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形,不知怎生是好,只管脸色着急地凝望他。

  眼眸开合间,他望见的,只是一副,将此深心奉尘刹的愁容。

  都说酒后无德,但那时钟漱石想的是什么?他想,就是深具君子之德的人,此情此景,也免不了凡心大动。

  这一幕来得太仓促。

  仓促到沉醉在那一刻里的钟先生,都没有余力去思量,他缜密周全的人生,是不是能容得下这样一次,鲁莽而激越的心跳?

  他茫然伸手,要去够孟葭手里那杯水,但大脑在酒精的支配下,已无法掌控肢体。

  钟漱石几次都没能拢住杯身。

  孟葭见状,大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摁下他的手,“你张嘴就好。”

  说完,她将杯沿轻抵上他的唇。

  钟漱石略抬一点肩膀,朦朦胧胧的,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孟葭放了心,一手扶着的丝绒软榻,握杯的另一只手调转,将水杯放在了矮几上。

  就在她回头的同时,按在榻边的细白手腕被猛地捉住,紧紧收牢,孟葭挣扎一下,“钟先生!?”

  但钟漱石已经疲惫地阖上眼。他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

  她高声惊诧起来,“我是来送衣服,请你放手。”

  孟葭连续好几次发力,挣得纤细的脖子都涨成绀色,停下来时,大口喘粗气。

  但他们力量悬殊,她不是他的对手。孟葭在心里啐了句有毛病,早知道就不管他死活,渴死这个烧酒佬好了。

  她又连喊几句钟先生。

  酒后的钟漱石,一身燥郁无处可排解,耳边听着她绵柔的叫嚷,胸口更似笼了个火盆,烧得他的血肉滋啦作响。

  他再一次收紧力道,沉沉开口,“你想走,就等我睡着,安静一点。”

  孟葭挣不动了,她挫败地屈膝坐在地毯上,冷笑道,“我以为您是规矩人。”

  钟漱石勾唇一笑,“等规矩人醒了,就给你赔不是。”

  满室甘醇的甜香里,飘来丝丝凉沁,燎烧后,层次分明的气味经久不散。

  孟葭闭目轻嗅,她在香料一事上不入道,但也隐约闻出来,这应该就外婆跟她讲过的,一片万金的白奇楠。

  她还记得,当时外婆捧着本《香经》说,“要是家里还没落败,这些小玩意由得你作弄,现在就听一听吧,权当闻过了。”

  夏日午后,易生懒倦,叠腿坐久了,鼻间俱是这一味安神香,钟漱石攥着她搭在小腹上的手,随着他悠长的呼吸而起伏,孟葭也打了个哈欠,困劲一点点的上头。

  她趴在长榻边,尽量不挨到钟漱石的身体,只占一小部分位置。

  孟葭头如捣蒜般,第三次点下来时,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幅度,伏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

  钟漱石醒来时,手里仍紧抓她嫩白的细腕,指腹无意识的,在她手背摩挲两下,满手握不住的腻滑。

  还未及日暮,但窗外天已经暗沉下来,几株挺直的罗汉松被风刮得倒歪,跟前就有一场暴雨要下,难怪室内这么热躁。

  他低头,孟葭枕在她的手臂上,睡得正酣甜,长发几乎遮去大半面容,浓密的睫毛安静覆在眼睑上,看起来更乖了。

  因为穿了条高领压褶裙,修长脖颈间,柔白的肌肤被闷得粉红。

  钟漱石咽动一下喉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为她拨开这绺头发。却又在快碰到她发梢时,因太过急剧的脉搏,生生顿住。

  他触电似的缩回来,松开她的手腕,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

  钟漱石才迈了两步台阶,往下看去时,注意到她歪扭的睡姿,又回身,将她抱到了榻上。

  他滚烫的手心掌住她的腰窝,贴上她单薄的脊背,弯下腰时,薄唇几乎快要蹭上她脸颊,一刹那,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钟漱石胡乱放下她,眉间成川,后撤两步,脚步踉跄着,扶稳栏杆上了楼。

  【?作者有话说】

  1、将此深心奉尘刹——出自佛家经典《楞严经三阿难赞佛偈卷》中的一句。

  2、别有洞天三十六——出自唐代章碣《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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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没多大区别◎

  09

  孟葭是被一道雷声惊醒的,紧接着,雨落下来。

  初时淅淅沥沥,幼蚕食桑般的碎末动静,后来滂沱砸在石阶上,房檐下响起大片的噼啪声,惊煞一场荼蘼。

  她猛地睁眼,懊恼自己心里没成算,就这样不设防的,在钟先生家睡着了。目光所及,皆是如瀑雨帘,与墙面等高的落地窗前,驻立一道清瘦而笔直的身影。

  钟漱石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轻衔杯身。他在喝茶,一身休闲的白色家居服,看起来逍遥又悠闲,欣赏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连背影都不由分说的,透着股矜贵和疏离。

  孟葭此时看到的他,和刚才那个醉酒后耍无赖的钟先生,已不是同一人。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双手撑着长榻坐起来,理顺肩上的头发,弯腰穿好鞋,低下头系上鞋带,平静开口,“钟先生。”

  钟漱石回头,轻描淡写一句,“醒了?”

  已经过去的事,孟葭不想再追究,也没指望他醒了酒,真能自降身份,郑重给她道这个歉。

  她点点头,“嗯,您的衣服,我送来了。”

  孟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只祈祷,越快结束这场诡异的对阵越好。

  钟漱石淡瞥一眼桌上的袋子。他说,“辛苦你特地跑一趟。”

  “不客气。”

  孟葭垂下眼眸,心道,这都是她贪凉快的报应。

  她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哪怕目前雨势骇人,第一反应仍然是要离开。

  孟葭瞅了眼她包里,只有一把弱不禁风的小阳伞,就算撑出去,下场也只能是被摁在雨地里摩擦。

  几秒后,她壮起胆子问的是,“钟先生,我能买您一把伞吗?”

  买他一把伞?

  不说借,是怕再劳动自己来还。

  也不说给,更不提自己要司机送,归根结底,不想欠他任何人情,哪怕小到一把雨伞。

  钟漱石无声勾了下唇,他回眸注视她,小姑娘眼神清亮,但面对他时,那份拒绝和抵触的情绪,不要太明显。

  她才真叫外表柔弱,内藏机锋。

  他脚步沉稳地朝她走来,在茶几边停下,嗒的一声,杯子准确落在瓷盏上。

  钟漱石坐回沙发上,与她相隔不过一丈远,他松散地往后一靠,膝盖交叠着,修长的手指轻扣大理石台面,“你可能不知道,孟小姐,我从不卖东西。”

  起初孟葭并不知道缘由,后来和钟灵熟起来,才听她讲清楚。

  钟灵读高中的时候,原本住在大院里的一个姑娘,平时和她也相熟的,说过两句话。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突然之间举家搬迁,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菊儿胡同的过道上,她拿了个蜥蜴皮的手提包,问从前的同伴,要不要买,说没背过两次的。

  钟灵心软,但身边的人都笑,“这是她家被抄的时候,偷藏起来的东西,这你也敢买啊?不怕沾了晦气是吧!”

  变卖家当这种事情,是很不吉利的,尤其对大族人家来说。

  孟葭眼中,有像坚冰一样,难以消融的失望和错愕,不知道是为即将淋湿的自己,还是因为错看了钟漱石这个人。

  亏得她先前,还大赞他善性,他哪一点善了?

  她浓黑的睫毛扑闪两下,眼眸一再垂下去,两根食指不安地绞在一处,小声说了句,“那、打扰了。”

  声音听着有些低落,或者说,所受的不甘和屈辱更多。

  孟葭拿起她的包,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大雨如注的天景,犹豫着该怎么出去。

  “站住,孟葭。”

  身后一道沉缓的声音响起。

  孟葭撑开伞,没打算理会他的警告,背对他说,“我不站。”

  钟漱石疾走几步,赶到她身边,“等雨小一些,我送你。”

  不复平素秉节持重的仪态,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她会直接冲到雨里。

  孟葭挺直了背,不见迟疑的,清凌凌一声,“不要。”

  从没被人当面拒绝过的钟漱石,闻言微愣了下。他像听了个什么笑话,扬唇问道,“说什么?”

  “我自己能走,不要你送。”

  孟葭握住伞把的手轻抖,声音微弱下去。好容易鼓起来的,要给身后人一点厉害看的胆量,又泯灭一空。

  到底年纪小,眼前人太端肃,孟葭打心底里怕着他。

  钟漱石好笑道,“这么大的雨呢,你走一个我看看?”

  话虽这样说,但他手上伸臂的动作,首尾相接。从门口的落地镜里望去,那副强硬又周全的架势,随时要把人抱住似的。

  孟葭没注意到这些,她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

  只感受了一霎雨丝的清凉,就被人拽抱了回来,钟漱石双臂扶稳她,“还真走啊你。”

  他掌心温热,情急中,紧紧贴在她的肩头。

  隔着单薄的衣料,熨帖出一阵莫名的酥麻,孟葭脸上一烧,心怦怦跳。

  她脑子也乱了,抬起雾蒙蒙的眸子,口不择言地质问他,“钟先生,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这话如敲击心脑般,钟漱石被她问得发怔,“怎么这么问?”

  孟葭扭了扭肩,从他手底下挣脱开,伞也扔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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