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小姐 第64章

作者:惘若 标签: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40

  孔师傅到的时候, 庭中夜色正酣,这顿酒局还没散。

  后来众人又坐到院子里,人工开凿的一汪池塘边, 错落着几张弧形浅灰长沙发, 铺开两架描金百宝嵌屏风, 隔开了前院的嘈杂气。

  孟葭凝神, 仔细看了一阵, 那屏风的木胎,通体髹黑漆, 周身嵌了螺钿, 上头疏枝偃仰的花鸟图, 月光照射下,隐隐泛着金色的淡光。

  “孟葭。”

  她还没看完,钟漱石已经在叫她, 招手让她过去。

  孟葭在他身边坐下, 钟漱石拉过她手,说,“来,这是贺沂蒙。”

  贺沂蒙生的一张小圆脸, 两眉弯弯,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 配上她招牌千金的笑容, 没什么距离感。

  孟葭说了句你好,又问, “沂蒙山那个沂蒙吗?”

  她点头, 客道的语调里一点自矜, “对, 我太爷爷在那儿工作过。”

  钟漱石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名字。

  孟葭喔了声,其余已不必再问,她隐约懂得。

  和钟灵在一起久了,她对这群人,大概也有了一些了解,论起祖上来,都是振聋发聩的人物。

  他们取名也怪,可能是奉行大道至简,着意如此。

  就说刘小琳,她外公在她出生的时候,瞅了一眼,满口断定她像外婆朱琳,就直接叫她小琳。

  这不是她家的个例,钟灵说以前,满大院都是点点、果果这种名儿,大约是老一辈的艺术。

  钟灵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二哥握着孟葭的手,坐在长沙发的中间,两个人低声说着些什么。

  孟葭睁着一双乌黑的瞳仁看他,脸上是孩子一样,听家里大人讲故事的天真神情。

  周围站满了或艳羡,或是挤眉弄眼的人。

  孟葭是在问他,“屏风上的那些图案,是描金的吗?”

  “不是描的,是工匠们在制作的时候,照着样儿,先按花纹把凹槽刻出来,再浇注黄金。”

  钟漱石没喝多少,说话时却有些轻飘不稳,绵薄的气息扑在孟葭脸上,微风一样吹拂过她。

  她点头,“难怪看着这么厚重,不大像金箔纸。”

  “喜欢吗?”

  孟葭不料他问这个,“要是喜欢,怎么样?”

  “喜欢就送给你,放你寝室里摆着,”钟漱石缓慢地闭起眼,额头抵上她的,攥着她的手微一用力,“哦,寝室可能摆不下,太大了,给你买套房子吧。”

  孟葭抽出手,心里已经不大舒服,“我不要。”

  他喝了酒,世家子身上那股淡淡的疏狂劲,就不怎么藏得住了。

  钟漱石鼻尖蹭了蹭她脸,“为什么?寝室里住着就这么舒服?”

  她乖顺地眨眼,“舒服,因为住的踏实,不是我的东西,就不要。”

  “随你吧。”

  他的试探点到为止,早知道她是个本心具足的,从来不假外物。

  孟葭轻轻抽出她的手,“稍等,我去一下洗手间。”

  钟漱石怔怔松开。

  他捏了捏额角,吹着塘边的风醒了下神,明晓得她讨厌这些,但他又为什么非要问呢?

  难道酒劲一上头,那点压下去的心思,就摁不住了?

  这么怕留不住她吗?

  他往后一靠,扯下已经松散的领带,丢在一边,侧过头,擦动打火机点烟。

  烟雾在指间缭绕开,他仰头深吁了一口,火光明灭中,看着孟葭远去的纤薄背影,无奈的,半眯了下眼。

  孟葭站在水池边洗手,龙头里缓缓流出温泉水,淌在手背上湿湿滑滑。

  有两个女孩子从里面出来,没有谁和她打招呼,席间的热情烟消云散,也许是钟先生不在,她们就连样子也懒得做了。

  孟葭也无所谓,本来就是没任何关系的人,她又不留在这里过年。

  但那两个人走出去,穿过绿丛曲径,不知是故意讲给她听,还是口舌欲上来,耐不住非要议论。

  其中高些的那个,先嗤笑一句,“谭裕就是为她受的伤?她心里倒过意得去啊。”

  旁边的说没错,“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盏不省油的灯,这不一扭脸儿,攀上钟先生这根高枝了。”

  高个子的像听了个笑话,“那她可得抓稳了,这手劲儿不能松啊,钟家的树枝子那么高,不定哪天掉下来。”

  淬了冰霜的话锋里,像是已经能想见,她粉身碎骨的情形。

  “这一跤,早晚要摔。他们家也就看着门风正,其实打根儿上就是歪的,钟伯父不也是吗?当年都快要结婚了,还恋上个女学生,尽在外面干混账事。现在到钟二哥了,放着叶昕那样的家世不要,去宠个小女生!一点也不让他爸爸专美于前。”

  另一个女孩子又笑,极嘲弄的,提纯精简到一句上,“青出于蓝呐。”

  起伏着胸口的孟葭,手腕上的经络突突直跳,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待人走远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装模作样的,在水池边洗了半天手,指尖都被温水泡的发皱。

  孟葭半躬着身子,一对手掌并拢置于水流中,就这么放着,忘记了搓动,灯光如百合花束笼罩下来,如同被定格住。

  原来他们这里的人,管和圈子外的女学生恋爱,叫干混账事。

  “想什么呢你?”

  肩上不防被钟灵拍了一下。

  孟葭急急忙忙的,关了水龙头,抽出两张纸巾擦手。

  她艰难地笑,“没有啊,这水挺滑的。”

  钟灵跟她并排往外走,“是温泉水,里面有硫磺这些物质,杀菌的。”

  孟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蛮好。”

  “蛮好什么?”钟灵哼的一声,扭过半边身子不理她,生气道,“你一点不仗义,和我二哥在一块儿了,都不告诉我!”

  孟葭解释说,“忙啊,没剩多久就要考试了,哪里有时间呀。”

  钟灵又问,“那你俩,是怎么捅破那层窗户纸的?说点细节。”

  “都说是窗户纸了,轻轻一碰,那不立马破了嘛?”

  不是孟葭不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奈何不了谭家,还是借了他们发难这件事,让她埋伏在心底的,那些不打算宣之于口的爱意,重见了天日。

  有些问题深究不了,不能深究,人生偶尔,也要稀里糊涂一点。

  被关在囚笼里的,那只名为喜欢的猛兽,在她心里左突右撞。已经将围困住它的栅栏,日复一日,挣破成面目全非的形状。

  它也实在太需要一个出口和机会。

  一个让人清醒着,又自觉沉沦下去的机会,苟且偷生。

  钟灵说,“那等你考完试,我们一起去北戴河吧?那儿夏天好玩。”

  “等我考完再说。”

  孟葭和她一道回去,钟漱石架了条腿在膝盖上,手上掐支烟,面上笑得倜傥,听不清在和吴骏说什么。

  她拿上包,说,“我想回去了。”

  钟漱石摁灭了烟,牵住她的手,“累了吗?”

  孟葭点了下头,说有点。

  旁边有人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酒都没喝完。”

  吴骏也觉得太早,他的正事都还没提上来,刚想劝说两句。

  但钟漱石已经站起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拥着孟葭往外,“那我们就走。”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园门口。

  刚才说酒没喝完的人,大力照着自己的嘴巴来了一下,“我他妈真不该提这茬。”

  看得吴骏也笑,“怪不得你。说一句累了,就能让老钟起身的人,京城拢共没两个。”

  赵宴醉醺醺地凑过去,“吴骏哥,那还有另一个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吴骏失语一阵,“好好好,去玩吧。”

  早些年,老孔是给钟直民开车的,后来他离了京,就转手到钟漱石手里。他技术很好,起落都平稳。

  孟葭没喝酒,她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想起那些话,胸口闷闷的,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开了点窗子吹风,端正坐着,侧了头,只顾看路边的山色。

  钟漱石欺身上来,一双手环紧了腰,下巴靠在她的肩头,“怎么闷闷不乐的?”

  “没有啊,担心考试呢,”孟葭随便编个借口,因为心虚,越说到后来声越低,“也不知道能不能过。”

  钟漱石也真假掺半的哄,“会焦虑,恰恰说明,你有完成这件事的能力。”

  他对孟葭的每一个小动作了如指掌。

  知道她什么样子是高兴,也知道她撒谎时,眼珠习惯性的往下看。

  但钟漱石不揭穿,他问过了,既然孟葭选择找理由搪塞,那就表示,她不想要他再问这件事。

  他也不是穷寇力追的主儿。那样未免不解风情。

  “嗯,我知道。”

  孟葭终于抬眼看他,一手拢了被风吹起的发丝,笑一下,软烟薄纱似的温柔标致。

  很乖。但分不清是在宽谁的心。

  钟漱石眸底暗下来,捉住她鬓边的手,翻折上去,揽过她,揉进怀里吻起来。

  他宽大的手掌贴在她臀侧,掌心里的温度,熨帖地孟葭腰上一软,全身都泄了劲,只剩双手还在用力,交臂搂紧他的脖子。

  钟漱石吻得深入而用力,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嘴,滚烫呼吸交融的瞬间,舌尖也糅合在一起。

  “钟漱石......”

  孟葭的一段白颈,落入钟漱石唇齿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的,叫了他的名字。

上一篇:不熟练心动

下一篇:今夜雨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