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小姐 第7章

作者:惘若 标签: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孟葭摇头,“他的诗基调太忧郁,我不喜欢。”

  “那你这是......”

  孟葭摊开来给他看,宣色纸章也被她雪白的指尖衬得黯淡。

  每一行诗句下面,都被她用黑色中性笔,翻译出一句中文来。她的字很秀气,内藏笔锋,看得出练过一段。

  钟漱石明白过来,原来是拿格雷的诗在做翻译训练,小姑娘很上进。

  他指到那句——“And leaves the world to darkness and me.”

  钟漱石看见孟葭写道:“世界独留下我与昏暗。”

  他记得在哪里读过这句话,略一回想,竟认真地跟她探讨起诗歌,“这一行,是不是被翻译成,仅余我与暮色平分这世界。”

  孟葭笑,“这是钱钟书先生的翻译,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呀?”

  那种近代文人独特的留白蕴味,笔下自挟的凄婉和浪漫,非几十年深厚的功力不可成。

  钟漱石收回手,适当地提醒她,“你才刚上大一,放轻松,不用这么着急。”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放松,钟先生。因为我既不聪明,条件也不如别人。”

  孟葭调侃自己,脸上带着自嘲的笑,轻飘如薄纸鸢,但句句皆是实情。

  在报专业的时候,她很想选目录里那一栏,二加二的留学项目,大三就可以去伦敦大学,根据历年的录取线,她的分数应该是够的,但孟葭被高昂的学费吓到,退而求其次,报了翻译专业。

  自从她去过一次伦敦后,就对泰晤士河畔的风情难以忘怀,总想着能有机会去念书。

  她后来专门问过考入同校的学姐,学姐告诉她,他们学校的大四毕业生,大部分都选择在本校读翻译硕士,留存率很高。

  如果实在想出国,又担心费用的话,可以申请公派留学,但名额是很少的,竞争压力非常大。她明白,无非是好中再择优。

  孟葭说完,很快又低下头,接着进行她的翻译练习。

  钟漱石面上风轻云淡,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渺如山海,思绪已不知走了几千万里。

  他眼前这个女孩子,天底下最俗套的剧情,荒谬且狼狈的,全发生在她的身上。

  疯癫早逝的妈妈,一心钻营而另攀权贵的爸爸,和固步守成的外祖。

  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自由生长,反被滋养出棱角分明的美丽和清醒,冶艳横斜。

  空姐来添茶,孟葭说一声谢谢的功夫,余光瞥见对面正睇着她。

  她想,光顾着做自己的事,会不会不礼貌?他是要人陪他聊天?

  孟葭收起笔,挑了个不会踩雷的题目,“先生是学什么专业的?”

  她说完又暗暗纳闷,广州到北京到底几个钟点?没有那么多话讲怎么办。

  他手搭在膝上,“和你父亲一样,研究古典哲学。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专业之一。”

  但孟葭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古老神秘,“那你最初,是想成为一个哲学家?”

  钟漱石眼眉松散地笑,“一点也不。人到了称什么家的地步,基本上,这条路也就走到尽头了。”

第5章 05

  ◎人生不过一走棋◎

  05

  因为焦虑不安,不断地幻想着和外婆分别时,声泪俱下的场面,孟葭因此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可真到了这一刻,彼此的反应又都很平静,至少照面时很太平,大约她们祖孙两个,都不怎么善于表达内心。

  这样也好,弄得哭哭啼啼的,孟葭反而更难过。

  孟葭看书看累了,头往软枕垫上一歪,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但飞机上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谁问一句,“孟小姐挺用功的。”

  又有人感喟了声,“是个有心气儿的。”

  渐渐的,孟葭就听不清了,等她再度被空姐推醒时,飞机已经降落在首都机场。

  她揉揉眼睛,身上落下一件男士西服,垂顺的布料,挺括度极佳,不用刻意去闻,她已被一股山雾香轻柔地包裹住。

  孟葭疑惑抬头,“钟先生,这是你的衣服?”

  钟漱石修长的手指按住刚摘下的眼镜。他浑不在意地说,“穿着吧,一会儿车里也凉。”

  孟葭恭顺地受了他的好意。她问,“钟先生平时也要戴眼镜吗?”

  他大力摁着鼻梁,“度数不高,偶尔累了会戴。”

  郑廷帮孟葭把行李箱放上车。

  来人身穿正装,领口别着和郑廷相同样式的徽章,他样子很着急,“钟总,钱总工又出事了。”

  钟漱石不悦地皱眉,“回集团说。”

  “是。”

  他拉开车门请钟漱石上去,目光瞥见孟葭的时候,尤其她肩上还披着钟总的西装,用疑惑的眼神看郑廷,当着面没敢多问,只说了句请上车。

  这辆黑色奥迪空间很大,但气氛比来时更加阴森。孟葭只占一小块位置,坐的离钟漱石更远些。

  她只管看着窗外,在路过长安街中段时,被凸显在眼前的、那份浩荡的壮观惊住,情不自禁地哇塞一声。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被这一声软腔柔调的欢呼打破,钟漱石勾起唇角问,“好看吗?”

  孟葭不住点头,“好看的,钟先生。”

  钟漱石手肘点在车窗边,撑着头,从鼻腔里哼出一丝浅笑。

  开车的副总秦义,和身旁坐着的郑廷都看向后视镜,捕捉到钟漱石这个,像是拿身边小姑娘没办法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笑一下。

  秦义把车开到集团楼下,他先下车为钟漱石开门。

  钟漱石理好衣襟,下车前,交代郑廷说,“把她送去学校,办好手续回来。”

  郑廷换到驾驶位上,“好的。”

  孟葭看了眼拔地而起的高楼,和迎面飘扬的三面旗帜,“这里是钟先生上班的地方吗?”

  郑廷点头,“对,他硕士毕业就进了这里,已经四年多了。”

  因为下午有会要开,郑廷怕人多误事,先打了电话给学校那边,看交费处空不空。

  张院长接到他的电话,问学生的名字,郑廷说叫孟葭,是大一的新生。

  他愣了愣,怎么又是这个叫孟葭的?今天他的老同事孟维钧也打电话来,说定了这孩子的寝室。

  说她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苦,要在博士楼那边,单指一间给她住。

  现在连钟漱石的秘书,都亲自来给她办入学。

  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到他们学校体察民情来了?

  张院长最怕碰这种人家的孩子,处处要特殊照顾不说,又骂不得、管不得的,一言不合还要和教授们起争执,光调解矛盾,就是个令人头疼的大工程。

  姓孟是吗?

  张院长心里有一本账,谁家的孩子多大了,在哪里上学,他都一清二楚。这是最基本的功课。

  京里头并没有姓孟的望族,说不好是孟维钧自己的亲眷,但他也不过是靠谭家的名头,自己又立不起的。

  何至于郑廷都亲自出面?他可是钟漱石身边的人。

  张院长很快回过神来,“郑主任,我这就安排人过去。”

  郑廷说了声辛苦。

  手续办的很快,郑廷赶时间,只把孟葭送到了宿舍楼下,就回了集团。

  孟葭才迈了一段台阶,低头瞥见手臂上挽着的西装,提着裙子小跑两步,“郑秘书!”

  郑廷开得太快,油门踩得似箭离弦,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

  孟葭跺跺脚,没办法,在阿姨那儿登记后,把行李箱提上楼。

  同样来报到的钟灵和刘小琳,站在门口,眨着眼看郑廷把车子开过去。

  刘小琳手拢在她肩上,“灵儿,那是你二哥哥的车吧?”

  钟灵心不在焉的,“哪儿?我二哥在哪儿呢。”

  “没你二哥,是郑主任开过来的,送了个女生就走了。”

  “什么女生?”

  刘小琳指了下孟葭,“喏,长得特漂亮的那个,瞧她两步道走的,那股娇劲儿真难拿。”

  说完她就学起来,也依葫芦画瓢,提起裙摆跑,口中揣摩孟葭的腔调,“郑秘书——”

  惹得钟灵笑个不住,“认命吧,您呐,是做不来淑女的。”

  刘小琳问,“你不认识她啊?”

  钟灵说不认识,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准郑主任家的亲戚呢。”

  刘小琳没再说什么,径自去问宿管阿姨。

  等到上了三楼,看见孟葭正在旁边收拾行李,已经擦过的书桌上,工整放着钟漱石的黑色西服。

  她怕这么放会皱掉,找了个木质衣架挂起来,熨帖地晾进柜子里,想着要再找个机会还他。

  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挨场冻,比起和钟漱石这样的人物往来,她宁肯去吃药。

  车牌钟灵没有看清,但这件衣服她却眼熟,趁孟葭铺床单时,悄悄打开柜子看了眼,没有牌子,只在衣摆处,有一枚手工刺绣的斜体印记——“shi”,是她二哥的无疑。

  钟灵觉得这行径不怎么地道,做贼心虚地关上柜门,正好此时,孟葭也回过了头,困惑地打量她。

  她礼貌伸手,“你好,我是钟灵,你同学的发小。”

  “同学?”

  钟灵指了下那个鹅蛋脸的姑娘,“对,她叫刘小琳,住你隔壁的。”

  她们俩刚才在楼下翻名册,又问了宿管,三五句的功夫,把能打听清楚的都问到了。

  孟葭回握她一下,“我叫孟葭,见到你们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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