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钟漱石在旁边看着, 给她倒杯金骏眉, “不行, 怎么也要再吃两口, 一整天, 肚里就那么点食儿。”
她又硬塞了两团,后来实在吃不下了, 忙接过茶, 漱了口跑开。
院内灯火通明, 几盏宝盖珠络灯,照着缸翁里,开得正艳的睡莲。
楼上不停传来子弟们打牌时的谈笑声。
那声音中, 混进一阵破碎的呜咽, 孟葭循着声音出院子,走到胡同里。
她扶着墙壁走,眼睛不停地张望,在拐角处, 看见一只受了伤的小狗。
它软趴趴的,白色的毛上面沾了血, 肚子一吸一鼓的, 发出的叫声好似哀啼。
孟葭左看右看,才发现原来它的腿上, 扎进了一大块玻璃片。
“真可怜。”
孟葭小心翼翼的, 把玻璃拔掉, 拿出块手帕擦了血, 把它抱了起来。
她小跑到附近的宠物医院,请医生给它做进一步的处理。
男医生问她说,“这是你的狗吗?”
孟葭摇摇头,“我在胡同里捡的,您这能给它清洁身体,做体检、打疫苗吗?”
“可以,但时间会比较久,今天太晚了。”
她说好,“那我明天来接它,麻烦你了,请问在哪里交费?”
孟葭付了钱,取走那条沾了血的帕子,跟小狗拜拜。
她意识到自己出来的太久,又没有带手机,回去的步子不免加快了点。
孟葭踩着漆皮小高跟,刚转过拐弯处,头撞在来人的胸口上,还没看清是谁,就被他一把揉进了怀里。
“去哪里了?”
钟漱石口气严厉的,在安静的胡同里听起来,还有些微微的喘。
她手上沾了血不敢抱他,小声说,“就是,把一只小狗送去了医院。”
他去牵她的手,看她一直在往后缩,“怎么了?”
孟葭摊开掌心给他瞧,“弄到了一点血,你别搞脏了手。”
看钟漱石皱了下眉,她立马说,“不是我的,是那只受伤的宝宝。”
他强硬地拽过她的手,对赶过来的一队人说,“人找到了,你们去吧。”
孟葭没想到,只是去了半个多小时而已,惊动这么些人。
直到胡同里那阵整齐划一的步伐远去。
钟漱石领着她进了门,牵她到池边洗手,“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去。”
她黯然垂下眼眸,“对不起。”
他贴着她的背站在身后,双手绕过来,替她仔细搓洗,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下。
孟葭擦干手,转过来,对上他浓得化不开的视线,眼中布满阴翳。
她三秒钟就投了降,环紧他的腰,脸试探着贴上他胸口。
隔着昂贵的衬衫面料,他身体的热度像六月末的暖风,迎面扑到孟葭脸上。
但迟迟没有感受到他的回应。
孟葭等了一阵,才听见钟漱石叹声气,“你出过这样的事,我难免有点担心过头。”
他从来都是一个,能够严格把控情绪,不使之外露的人。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已经从焦急里走出来,平静如水的,为自己的冷漠感到抱歉。
孟葭轻推开他,“是我不打招呼走出去,这又不怪你。”
她扶着他的手臂,分明睁着一双,衔怨负屈的眼眸看他,可说出来的话,细听又是另一番道理。
钟漱石吻上她,安静而柔缓的,没有丝毫浓烈的情致在,却意外让人上瘾。
连她的脖颈处,都淋洒下一层潮红,本能的反应起得厉害。
吻到末尾,孟葭甚至主动勾上他脖子,贴近了他的身体。
钟漱石搂着她的腰,压着她的下颌吻过去,在耳畔呼出道热气,“喜欢这样?”
孟葭竟鬼使神差地点头。
他轻笑一下,有些担心的问,“能撑到回家?要不然就车上。”
换来孟葭在他胸口上捶了两拳。
他们折返的时候,煌煌如昼的庭院里占满了人,都在问丢了什么。
钟漱石咳了声,“没事,已经找到了。”
赵宴喊道,“嗐,那么大的动静,还以为丢什么文物了,吓我这一跳。”
他身边的贺沂蒙,瞥了一眼腮若桃红的孟葭,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点了下赵宴,“丢的是钟二哥的眼珠子,比文物值钱多了。”
孟葭站在钟漱石身边,指尖掐进掌心里,一言不发。
后来他上了二楼,跟吴骏他们打麻将,孟葭也无事,就坐在他旁边看。
钟漱石拈起一张牌,被孟葭抢下来,重新换过了一张出,“打这个。”
他笑着挨过去,问她,“小孟翻译也会?”
孟葭点头,“在家的时候,帮我舅婆顶过两局,很容易的。”
钟漱石拉她坐近了点儿,“那你帮盯着点,免得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他们出牌。”
对面赵宴出了二饼,钟漱石没吃没碰,正要倒牌,被孟葭拦住。
坐上家的吴骏笑了笑,“眼看着您在家,是一点主都做不来了。”
钟漱石递了个“你小子少废话”的眼风过去。
立马,孟葭摸上一张二饼来,“可以胡牌了。”
钟漱石搂过她问,“行啊,你怎么知道那有?”
“我猜的,但二饼没出几张,他们的牌型,又都带不住这个。”
赵宴把牌一推,“这谁敢跟二嫂玩哪,金山银山也要输光。”
“哟,敢情是我二嫂在这儿,大杀四方呢?”
楼梯上传来一声问,语调清越,是突然到访的钟灵。
孟葭呀了一句,“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就来了。”
钟灵坐到了吴骏身边,“不要扯,我不来你也不说找我,还不知道你!”
吴骏说,“正好渴了,灵儿,给我杯茶。”
她撅了撅嘴,“一来你就使唤人啊!下次不坐你这儿了。”
吴骏指了指夹层,“哪能够!咱们分庄,今儿这一抽屉的钱,五五开。”
“这还差不多。”
钟灵给了他一杯水,又对孟葭说,“明天下午我接你去。”
孟葭扭头,细细的指尖蹭着他手臂,“我能去玩水吗?”
钟漱石打出一张牌,“你想去的话,但我明天没空陪你。”
钟灵像捡着什么漏了,“哥,我们又不要你陪的咯,自己玩就行。”
吴骏看了眼钟漱石的脸色。他拍钟灵的手背,笑说,“咱不说话,专心看我打牌。”
牌局中途,孟葭出来接了个电话,是张妈打来的,问她买好了机票没有。
她站在紫藤花架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叶子,说,“还没有,我等学校的事完了再订。”
说完,自己的脸也隐隐发烫,她还没有这么骗过人。
无非是想多和钟先生待两天。
等孟葭挂了电话,撞上贺沂蒙和另一个姑娘走来,旁人问,“吴骏是有女朋友吧?那天看见他在学校接人来着。”
她站在阴影里,不仔细看,瞧不出立了个人。
贺沂蒙嗤笑了一下,“有女朋友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娶钟灵。”
“也是,人家把外头的,和将来正经要结婚的,分得清着呢。”
孟葭手上稍一使劲,骤不及防的,就把树叶扯落下来。
她茫茫然抬起手,上头沾染了一层汁液,指缝里湿冷腻滑的。
这场局到后半场,连钟灵都看出来,孟葭一直在走神。
钟漱石推了牌,“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家?”
孟葭说好,一双手蛇行着绕到他腰上,“想睡觉了。”
她极少在外面,跟他做这副亲热样,钟漱石察觉出不对,默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他只捏了捏她下巴,“一天到晚的,怎么都睡不够啊你。”
孟葭把脸枕上他手臂,“前阵子太累了,能量守恒。”
他们回了西郊,进门后,连灯都没开,就纠缠到沙发上。
婆娑树影里,筛落下满地月明清辉,黑暗中一声轻问:“今天这么主动?”
钟漱石伏在她身上,忍过一阵直冲头顶的酥麻,吮吻着她的下唇。
孟葭勾缠着他,在他耳边低柔地说,“你喘气喘得好重啊。”
说着,她低下头,埋在他心口处,“咚、咚的。”
疏桐月色下,她那副故作出的模样实在太妖,和以往都不同。
以至于这两个,因浮夸而失真的拟声词,钟漱石在心里记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