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至于下面在演些什么,是堂吉诃德还是希尔薇娅,她忽然就看不进去了。
她们从剧院出来,孟葭带她去一家餐厅吃晚饭,在泰晤士河南岸。
餐厅七点营业,每晚接待六桌客人,算上前菜,总共有十六道餐品。
中途孟葭接了个电话,她同学要还她一份资料,她报了地址,说要不你一起过来吃饭。
钟灵舀着玫瑰雪芭,问是谁啊?男的女的。
孟葭放下手机,“男的,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他是二加二培养模式。”
“那不是还要再待一年?”
孟葭说,“嗯,得大四毕业回去,如果不读研的话。就这家餐厅,还是他推荐我来的,说牛舌特好吃。”
钟灵诡秘的挨过来,小声问,“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不要乱说,同门嘛,在国外相互照应。”
等那个男生到了,解了围巾坐下来,把一沓资料给孟葭,“多亏你的笔记了。”
孟葭收进她的手提包,“小事,你那两门都考过了吧?”
“过了。今天可以回家住了。”
他长着一副斯文样貌,方才推门走进来时,脊背挺直如白杨树,脸上的笑容干干净净。
钟灵越看越眼熟,再一问名字,她就更加肯定了,“你不记得我啦?”
孟葭给他递餐刀,问她说,“怎么了?你认识陈少禹?”
陈少禹也打量着她,半晌,犹豫着道出一句,“是钟灵吧?”
钟灵笑说,“对啊,我们初中一个班的,哎唷,这都是什么缘分呐。”
孟葭看她那样子,半点矜持都没有了,斜她一眼,“您那初中,不全是王孙公子吗?”
“你以为他不是啊!只不过他爸是上海人,后来调走了。”
钟灵扬声笑着,举起杯子和陈少禹碰了一个,一直说没想到。
陈少禹看向孟葭的目光,一时间复杂起来,“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端看她和钟灵这股亲热劲,就知道绝不是泛泛之交。
可孟葭身上,又确实没什么深厚的背景,陈少禹了解过。
钟灵高兴,喝了酒一时嘴快,撑着头脱口道,“她是我二嫂呀。”
陈少禹倒酒的手微微战栗了一下。
再抬头时,对上孟葭文静恬淡的面容,一瞬间五味杂陈。
原来是跟过钟漱石的人。
怪不得她看起来,像张白纸一样天真,可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是安之若素的。
从来也没见她,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宣泄出来,看什么都带着安宁。
孟葭拍了下钟灵,“你不要听她的,是因为她的发小刘小琳,住在我隔壁。”
陈少禹说,“她小时候就爱开玩笑,没关系。”
钟灵拿勺子敲下碟沿,“你说小时候,就你转学的那一年,多少姑娘哭死了。”
这一点孟葭认同,她嗯了一声,“他现在也挺受欢迎。”
钟灵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是吧?你看他这外形,谁能不迷糊啊。”
孟葭切着牛排,“追他的小妹妹,经常因为进不去我们公寓的门禁,在楼下哭天抢地。”
陈少禹温柔的望过去,“一点子老底都要被孟葭揭穿了,我可千万不能得罪她。”
钟灵托着腮,把这陈少禹眉梢眼角的笑意,都收进眼底。
再转头看孟葭,还是那副空无一物的样子,眼里大概只有菜。
钟灵想起来,“你那个寝室要腾出来了,还有剩下的一点东西,我让秦文搬回了我家。”
孟葭说,“谢谢,等我回去了,再找你拿。”
这顿饭吃到十点多,是陈少禹付的账,孟葭跟他争了几句,“总是你请,早知道不叫你过来。”
陈少禹几句话把她挡了,“一个学校的,又是楼上楼下的邻居,见什么外。就冲那两门课的笔记,我也应该请你吃饭。何况还碰见初中同学。”
后来也是他开车回去,特意绕了几圈,带钟灵去各处兜兜风。
她摸了摸那辆马丁的座椅,“行啊陈公子,您在国外过的也挺潇洒的。”
陈少禹打转方向盘,“随便开开。哪能跟你哥比。”
钟灵话里有话,“哦,你就已经跟我哥比上了,好有出息。”
陈少禹很突然的,清了清嗓子,没作声。
孟葭拉过她,压低了嗓音在耳边说,“你提你哥干嘛?”
钟灵也附过去,“你就说,我阴阳的精不精准吧?他有那个意思。”
“真无聊。”
陈少禹把车停在楼下,临走前叫住孟葭,“你的u盘,上次落在我车上了。”
孟葭接过来,“我还以为丢了呢,谢谢。”
一直到回了公寓,洗过澡,躺在床上钟灵还说,“这小子目的不纯呐。”
孟葭说,“人家纯得很。别净把人给想歪了。”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一份笔记而已,他又住在你家楼上,不能回来还你吗?还眼巴巴的送过去。男人这点小心思。”
孟葭枕着手,也不再和她争了,“他想怎么样我不管,我反正是不会答应,没劲。”
钟灵翻了个身问,“不会吧?我看你跟我哥在一起的时候,挺来劲的。”
百叶窗外,月光与雪光交织着,将整个寒宵照亮。
孟葭收回手,交叠了搭在小腹上,叹声气,“我这辈子,只谈这一次就够了,其余的人,都是在作比较而已。”
钟灵啧啧了一阵,“姓钟的魅力这么大?不得了啊他。”
孟葭笑着去捏她,“快睡觉吧你,明天还要坐飞机。”
过了会儿,孟葭还睁眼看窗外的时候,又听见她说,“要是一直都忘不了他怎么办?”
“那就把他放心里。”
钟灵回了北京,在谈心兰大寿的前几天,像所有刚回国的人一样,她躲在自己的公寓里,接连倒了两三天的时差。
还是秦文从外地出差回来,把她拎起来,“今天你怎么也得吃口热饭。”
钟灵揉着眼睛,“来碗炸酱面,这些日子在欧洲,面包牛排,吃得我是够够的!”
秦文说好,“我这就去给您做,你现在去洗澡,热水已经放好了。”
他也是家里的独生子,没干过家务,这一身的厨艺,都是被钟灵逼出来的。
钟灵捧着那碗面,嗦的滋溜响,就差把脸埋进去。
秦文给她擦了擦嘴,“吃得跟小猫一样,那么馋呢。”
她摇头叹气,“不知道孟葭怎么活过来的,一天天吃那些玩意儿!”
秦文说,“对了,那天我去帮她收拾柜子,找到一本她妈妈的书,我想是不是给你哥留着。”
钟灵没听懂,“她妈妈的书,为什么要给我哥留?好奇怪。”
他说,“你哥会需要的。”
钟灵一知半解的接过来,只翻了两页,就明白了,如受千斤重托般收下了。
几天后,她回了大院里,还得装出久病痊愈的样子,有气无力的换鞋。
谈心兰摘了眼镜,“不要演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们一个个的,做什么都不要想瞒得过我。”
“啪嗒”一声,钟灵手上的鞋掉下来,“早说嘛您。”
她坐到沙发扶手上,“大周六的一个人呐?我二哥他又没回来。”
谈心兰朝楼上努努嘴,“来了,在他自己房间里,你不要去吵他。”
钟灵口里念句好,一扭脸,还是上楼去找人。
黄昏朦胧的余晖,透过飘动的薄纱投影进来,照得室内一片寂静。
钟漱石穿了件白色线衫,做家常装束,躺在窗边的长榻上休息。
濯雪树梢新抽的枝条,晃动着打在他冷峻的脸上,映下一片山川旧暮的光景。
他阖了眼,以手抚额,静静躺在那里,眉头微蹙着。
这半年多来,钟灵始终不太敢靠近他,她掌握不好分寸,总是害怕自己说错什么,会惹得他伤心。
因为他光是站在那儿,哪怕是在看墙上的一幅古画,连背影都病骨支离。
把他光鲜的外皮剥开来,尸横千里,有森然白骨露于荒野。
钟灵小声叫了句,二哥。
过了片刻,钟漱石把手拿下来,“说。”
钟灵手里捧着书,“我按你吩咐,赶在奶奶过生日之前,回来了。”
钟漱石反应了一下,噢,他是说过,为了编个借口,给她打电话。
抱着一丝希望,看孟葭坐在旁边,听见他的声音,会不会说两句话。
但她没有,她一句多余的都不会说,她最知道怎么让他难过。
他淡淡的应,“回来就回来了,还要夸你啊?”
钟灵坐在沙发上,朝他眺过来一眼,“你怎么不问孟葭?”
钟漱石懒散而倦怠的,“嗯,她在伦敦还好吗?”
她慢慢说着,“学业很好,拿了全额奖学金,也参加很多活动。”
钟漱石听出她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