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第74章

作者:多梨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其实那时的林许柯就有点古怪了,不问其他,只问林誉之的情况,问林誉之的脾气性格,问他们平时的相处——

  尚不明真相的林格,在过后悄悄向好友杜静霖吐槽,说令尊略有些八卦呀;杜静霖说是啊是啊,我天天听我妈妈吐槽他,又多话,衣品又不好。

  那还是林格第一次听到“衣品”这个词,她自己是有什么穿什么,运动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利利落落地跑出去疯玩。

  而杜静霖的妈妈杜茵茵衣品很好,惯常穿一件素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用银线暗暗地绣着大朵大朵的白山茶,风雅又漂亮。

  印象中的杜茵茵很少和她们说话,客客气气的,像天边的一朵云,始终高高地悬在空中,飘在那里,偶尔低低望一望下面的人。

  林格没见过林誉之的亲生母亲,连照片也没看到过,她只是想,林誉之这样好,他的妈妈,应当也是和杜茵茵相仿的好模样。

  以至于,当林誉之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林格呆了呆,慢吞吞地回答,在想杜茵茵。

  她没说自己那种奇妙的感觉,绝不会提林誉之的亲生母亲。

  林格性格是大大咧咧的外放,但不是傻大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都清清楚楚。俩人关系最浓的时候,林格也从不主动提林誉之的母亲。故人已逝,纵使林誉之也会称呼龙娇为“妈”,可丧母仍旧是一件不可轻易提及的痛事。

  林格从不提,是不敢提,也不想提,不想就这样再揭露林誉之的创伤。

  林誉之略略回忆一下,笑:“想她做什么?她今天又不过来。”

  林格迟疑。

  她想讲出真相,不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

  “怎么了?”林誉之放缓声音,“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格说,“林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林誉之抬手腕,看时间,笑:“应该快了。”

  林格都要怀疑他是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句话刚落下,不到两分钟,林格刚刚喝完面前的茶,林许柯果真推开了包厢那扇雕花木门。

  他还是那样,白西装搭配浅灰色的衬衫,西装外套、胸口的口袋中仔细放着一枚方帕,叠得漂亮,还是黑底暗银的图案,仍旧和领带互相照应。

  没有丝毫意外,他坐下,笑着问俩人点菜了吗?

  一笑,眼尾炸花——

  林格冷不丁想到,网络上看到的那些说法,渣男的特征,眼尾炸花,鬓角压天仓,奸门痣,醉眼……

  忍不住一一从林许柯脸上找寻,尝试去寻找能与之对应的东西。

  眼尾炸花,符合;

  头发多,不知算不算鬓角压天仓;

  右眼下正中有痣,很好,奸门痣,符合;

  ……

  林誉之低声:“你怎么一直看他?”

  林格不能讲,我看对方很有渣男相。

  毕竟是林誉之的亲生父亲。

  她胡诌:“我看他长得和静霖不是很像哎。”

  林誉之倒水,低声:“如果你再提其他男人的名字,我可能生气到不愿意给你倒水。”

  林格双手合拢:“拜托拜托,世界上最好的哥。”

  林誉之忍俊不禁,听见一声咳嗽,侧脸,看林许柯脸上堆起一点点勉强的笑。

  林格猜测,对方一定对这张脸做了些什么,不然,为何在笑起来的时候,如此地僵硬,僵硬到像一个努力做出低姿态的橱窗人偶。

  林许柯说:“誉之啊,今天这顿饭的意思,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我不知道,”林誉之说,“我只知道,你在威胁我爸和我妹妹,胁迫他们,让我来见你。”

  林格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问她,除了茶,还有没有其他饮料?服务员笔挺地站着,显然没想到人还没走,他们就开始谈事情了。林格问第一遍时,她还未反应;林格又问了一遍,她才接过菜单,说还有酒,也有可乐、雪碧、咖啡和果汁等等,具体想喝哪一种呢?

  林誉之说:“常温的可乐,谢谢。”

  服务员说好,收了菜单,匆匆地走。

  林格说:“其实我想喝冰的。”

  又不是生理期,喝些冰的怎么啦?

  林誉之说:“昨天你还和我说肚子痛,今天还想喝冰的?”

  他问:“真想喝?真想喝的话,我叫他回来——”

  “算了,”林格说,“常温的吧。”

  她脖子发烫,昨天肚子痛哪里是吃冷食吃的?分明是因为林誉之。

  昨天傍晚,林誉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话剧票,是《雷雨》,请林臣儒和龙娇去看,还是前排的。林臣儒很感兴趣,龙娇还好,但一听那票的价格,当即表示必须去看,不看不行。

  话剧散场时间晚,林格下午和晚上休息,等爸妈出门后,把林誉之的卧室搞得一塌糊涂。阳光好,他们又是高层加防窥玻璃,傍晚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进来,洒了林格周身。她捂着脸,并不想看林誉之是怎么进来的。仅仅是充实的感官已经足够将她逼疯。林誉之看出她的羞惭,慢条斯理地丁页,叫她,格格。林格不回应,他的手就放在她月复上,往下一按,一压,迫使她睁开眼睛,迫使她看月土怎么被扌掌出一小块儿微微凸起的痕迹。

  根本不是什么加冰不加冰的可乐,罪魁祸首就是林誉之。

  而这将锅轻松推卸给冰可乐的罪犯,还在展示着他的体贴,给林格倒饮料,给她夹她爱吃的菜,有一道螃蟹需要剥,林誉之径直放下筷子,一个一个的,细细剥开壳子,摘下蟹钳蟹足,用精致的小器具取出那些嫩生生的肉,放在她面前碗碟中。

  林许柯全程都在看着。

  他几乎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也不知该讲些什么——能说什么呢?林誉之态度明显,俨然不想同他多谈;林格今天虽然将林誉之带到这里,也是更倾向于尊重兄长意见的。一个房间,三个同姓的人坐在一起,两个有血缘关系的距离最远,反倒林誉之和林格更亲近,更像是亲兄妹了。

  林许柯知道他们关系好。

  林臣儒还没进监狱的时候,就常常一脸骄傲地提到自己女儿,提到自己的格格呀,又好看,脾气又好,朋友多,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喔,誉之啊?誉之和她关系很好啊,特别特别的好,俩人就像亲兄妹……

  每每说到这里,林臣儒又会猛然醒悟,一脸不安地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俩孩子关系好,并不是真的要把誉之留在家里。

  后来,林臣儒顶罪,也是林许柯主动提出。

  “臣儒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林许柯说,“我这次要是躲不过去,杜茵茵那个婆娘,怕是也留不住你——听说你女儿还没上大学呢?她现在成绩不太好,要是想继续读高中、考个好大学,得不少钱吧?你这工作,没几年就退休了,还是多赚一些钱比较好,你说是吧?”

  有女儿的确好,能让林臣儒心甘情愿地去替他扛下受贿的罪名,也能让林臣儒毫无怨言地蹲到期满出狱。

  这件事情中,唯一不好的,就是林许柯为了能尽快撇清关系、重新获得杜老的信任,没能如允诺的那般按时给她们家打钱,以至于让亲生儿子林誉之不得不打工赚钱,赚妹妹的学费。

  林许柯真想说一句,好在都过去了——坏在,他也错过了,和儿子修复关系的最佳时刻。

  现在的他,只能千方百计地将儿子“骗”过来,吃顿饭。

  看林誉之的态度,都不知是否还能有下顿。

  林许柯期期艾艾间,林誉之已经给妹妹拆完了蟹。今天早晨从阳澄湖那边空运过来的大闸蟹,统总六只,林誉之给妹妹剥了两只。螃蟹性寒,不能多吃,他用服务员捧来的菊花茶洗了手,在洁白的毛巾上擦干,才对林许柯说。

  “现在我爸只有一个人,就是林臣儒,”林誉之说,“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是他去我母亲的葬礼上陪着我。”

  林许柯尝试解释:“这是有原因的,誉之,当初是杜茵茵——你杜阿姨管理公司,我那个时候刚开始跟着学习管理,抽不出空。”

  ?“是抽不出空,还是舍不得钱,您比我更清楚,”林誉之说,“以前的事情,我不想深究,我只谈现在。”

  林许柯说:“我那时候有苦衷。”

  “我妈妈也有苦衷,”林誉之说,“您的苦衷是什么?有人逼着您对我妈妈隐瞒已婚事实?还是有人逼着您一定要娶杜茵茵?”

  林许柯哑口无言。

  “我不想用任何动物来形容您,”林誉之说,“我不想侮辱任何一个物种,除了您。”

  林许柯说:“你确定要这样对自己的亲爹说话?”

  “我不认,”林誉之淡声,“谁能证明?”

  林许柯瞠目结舌。

  林格已经吃掉了螃蟹,在喝常温的可乐。她假装看不到林许柯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林许柯沉默一阵,抬手,徒劳地挤出一个笑:“你们先吃,吃呀,咱们好不容易一起吃饭,不谈这些伤心事,聊些高兴的。”

  有他在,哪里能有什么高兴的话题。三人之间的代沟不亚于一个一整个太平洋,完全找不到共同的、能聊到一起的观点。林许柯绞尽脑汁,也只能谈林格最近的工作,硬生生地问几句,林格最近怎么样?和同事相处是否还好?还是格格有出息,不像静霖,完全不成器……

  吃过饭,林誉之握着林格的手,礼貌地同林许柯告别。等进了地下车库,上了车,车门一关,林誉之闭一闭眼,才叫她名字,“格格”。

  地下车库无人,他们的车放在角落中,林格本来要系安全带,闻言,也不系了,倾身看兄长,双手捧着他的脸:“哥哥。”

  林誉之睁开眼,黑黑的眼睛看她:“你好久都不叫我哥哥了。”

  “胡说八道,”林格说,“昨天还叫了。”

  的确是叫了,最后自己努力掰着月退,艰难地说哥哥够了,别再来了要死了。

  “以前天天哥哥长哥哥短,”林誉之抬手,抚摸着她头发,陷入回忆,“不,也不是天天,一阵一阵的,有时候就不喜欢叫哥哥,看我就像看仇人。”

  林格说:“现在有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誉之唇角浮现出一丝笑:“你想坦白什么?”

  林格顿了顿:“那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生气。”

  “好,我不生气,”林誉之说,“说吧。”

  “……其实林许柯之前就和我说了,让我安排你和他见面,说动你认他这个爸爸,”林格不提林臣儒,尽力将父亲从这件事上撇开,她其实不是高明的说谎者,现在这临时的谎言也破绽百出,只祈求林誉之不要细究,她慢慢地说,“我一开始也有点这个心思,但……后来不想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提,所以一直没有讲。”

  林誉之耐心听她说完:“还有吗?”

  林格想了想,摇头:“没了。”

  林誉之示意她再靠近他一些,隔着中间的操作屏和格挡,林誉之抱了抱她,闭上眼睛。

  ?“……我的确有些生气,”他低声,“格格,怎么办?”

  林格不知所措。

  她僵硬地坐着,满脑子都是糟糕了糟糕了,完蛋了完蛋了。

  果然。

  这种事情,无论再怎么打好预防针,还是会让人难以接受。

  赤,裸裸的利益来交换感情。

  “我明白,那个时候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们当初的分手,我可以理解,”林誉之说,热气落在她头顶,“但是,情感上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有一些,不多,很小一部分。”

  他没有笑容,很直白的讲述。林格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他眼中那隐忍的失望。

  林格愧疚,问:“那我做什么,你才能放下这些?我想补偿你——对不起。”

  林誉之沉默了。

  良久,他抬手,抚摸着林格的脸颊,温柔地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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