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味螺蛳粉
但他还是没有犹豫。
第175章 奔赴
二零一三年农历三月二十三,对香港离岛的居民来说,是一年一度的欢庆节日——天后诞。
但对池家人来说,是永生难以忘却的哀痛之日。
池商序依旧记得,那日上午早早便有舞龙和舞狮的巡游队伍在元朗街头表演,而大哥和大嫂照例前往大屿山上香参拜。
与他和晋川的唯物主义不同,大哥大嫂是十足的港岛善男信女。
黑色车尾灯在缤纷的花炮中离开老宅前的街面,池向旻难得放一日假,说好要一起去上香却起不来床。最后所有送别的人都三三两两地离去,只有他还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那明黄色的单字牌照消失在道路尽头,隐入浅水湾的海平线。
那日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好,像是一切都有预兆。
他走了个神,颊边便是一痛。
热流自鬓角滑下,落到他唇边,甜腥味在舱室内弥漫,眼前瞬间像是炸开十几发花炮,布满闪烁的五彩斑斓。
他偏了偏头,任由猩红热流淌过下巴又滴落胸膛,在白色的衬衣上绽开一朵血花。
面前的人甩了甩手,似乎对他此刻的狼狈模样感到愉快,在擦尽关节上的血滴时,转身坐回了舱室内那把唯一的椅子上。
然而,在他抬起头时,原本愉悦的人眉头狠狠一皱。
虎落平阳,有些人即使处于卑微境地,也始终能维持上位者姿态,倒显得此刻得意的他无比可笑。
即使是被迫双膝着地,双手拷在身后,他上半身依旧挺立着,面无表情、疏离冷漠地看着傅迁。
“池董,你可记起来我是谁了?”
血珠沿着眼尾浸入,池商序面前的视野漫开一片淡淡的血红色。他看着傅迁有些扭曲的表情,缓缓说道:“抱歉,我还有些自知之明,这些年确实树敌无数。”
“不如你直接说,你是哪位?”
话音刚落,便看到对方的表情一僵。
仇恨与难以置信交织在他脸上,构成分外狰狞的表情,强撑镇定地冷笑了一声:“果然啊,池董这些年走过来,双手实在是不干净,所以忘记我,无可厚非。”
“但池修诚的死,你应该忘不掉吧?”
终于,他瞧见池商序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化,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惯常的冷静。
“还记不起来?”傅迁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他身边:“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优秀的大哥是如何面露恐慌地落下悬崖……”
“砰!”
池商序还没有反应,房间的门便已被人大力撞响。门外传来水手劝阻的声音,很快便被另一人的怒吼盖住,发展成多方的冲突。
傅迁回过头,看着反锁的门被钥匙粗暴地扭开。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推得甩在墙上。
“咔嚓”
枪上膛顶在他太阳穴上。面前的人看上去比被仇恨淹没的傅迁还要扭曲,一字一句说:“你把她弄、哪、去、了?”
池商序垂眸看了看地板上滴落的血迹,突然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所以,你们连计划都不统一就敢动手吗?”
“谁给的勇气?”
*
半小时时间,几乎是度秒如年。
傅迁的船靠了岸,但因他手上有重要人质,法国警察依旧不敢轻易上前。
另一边,池家专属的谈判官正在加急赶来。
远处海平线已有些微亮。
“七、八……”
拂过的冰冷海风被外套挡住,脚步声到身边时周璟睁开了眼,看向来人。
西装外套罩在她肩膀上,经过这半小时,唐鹤宇也不再劝她好好休息,倚在甲板上护栏处,望着远处没有开灯的船只:“在数什么?”
“数人。”周璟伸手点了点那艘船:“那艘船从上到下一共有三层,我是在最下的那一层,从里到外,一层有四个房间。”
“我在房间里、在走廊里听到的不同的说话声有四道,算上傅迁、温时逸,再加上把池商序带走的,还有开船的,目前有八个人。”
“你说他们会带多少枪?”
唐鹤宇冲着站在一旁的保镖扬了扬下巴,后者便点了头,回船舱内向池谨和报告。
周璟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有些麻木的指尖,看向他:“唐鹤宇。”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真名,让他有一瞬间的发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哥。”
“……”
他张了张口,目光中难掩的震惊:“你叫我什么?”
“哥。”周璟目光中一片坦然,又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他眼睛:“你是真把我当妹妹的,对么?”
“你说什么傻话……”
“那我现在有一个计划,想说给你听,你是支持还是不?”
唐鹤宇双手叉腰,咬了咬唇侧,皱眉:“你先讲。”
“我要你先说你会支持我。”
“好……我支持你。”犹豫了半秒,他还是松了口。
“我想要你用广播对那艘船说;‘如果温时逸想要周璟,就把船靠岸,还要保证池商序的安全。’”她在唐鹤宇震惊的眼神中缓缓脱下了外套,递进他怀里,在冷风中站得笔直。
“可能有更好的方法,但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我相信自己能救他。”
“如果不能,那就像他做好的准备一样,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第176章 懦夫
再一次踏上那片潮湿的海滩,周璟反而冷静下来。
背后是船只的灯光,面前是岛屿丛林的一片昏黑,一黑一白的割裂划分出明显的两个世界,她却对面前的一切并不胆怯。
被胶圈割破的手腕已经被包扎过一次,食指触上去有轻微的刺痛感。她面不改色地重新抠破伤口,以此让自己清醒。
她手里拿着扩音器,凑近唇边:“出来,我要看到他。”
单方面看来,她的举措无非是让对方手里又有了一道可供谈判的筹码,但只有周璟自己知道,她不仅是在冒险,更是在赌。
但是,她没有看到人,只听到傅迁的声音。
“大小姐,又在搞什么?”
声音有些沙哑,已经不如刚刚阴沉有力。
周璟呼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赌对一半。
温时逸总不是傻的,不至于全权信他。船上的人应该有他的一半,勉强达到相互制衡。
按关了扩音器,她扬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可以提出来,我想有人会答应。”
“不劳大小姐操心,我想要的自己会争取。”伴随着话音刚落,傅迁的身影也出现在甲板上。
他单手搭在栏杆上,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唇角破皮渗血,领口也被扯歪,显得有些狼狈。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衣袖上溅上的血点。
周璟视线落在上面,呼吸紧了紧。但下一秒,她依旧眼神坚定地打开扩音器,一字一句说道:“靠岸,下船。”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再讲一遍,下船。”她扬了扬下巴,眼神冷漠地直视他:“你既然开始选择了与谁合作,就要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能永远自己做主。”
像是应和她的话,温时逸的身影在他身后出现,枪管静静搭上他肩头。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静看他们狗咬狗又何尝不是趣事?
远处海平线的莹莹亮光在船只背后浮现,她微微眯眼,然后对着傅迁身后的人说:“我讲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
“靠岸,下船,我要看到池商序没事。”
相处十几年,又怎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此刻怕是已经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
自大如温时逸,一边愤怒“好友”为旧仇背叛反水,另一边嫉妒自己想要的女人连死亡都不惧、毅然决然回头要救心上人。
池商序真就那么好?值得她脱险后重新回来,自愿被绑,只为看到他没事、保他的命。
温时逸一步步走下船,在他身后,是满面阴沉地被拉下船的傅迁。
再过一会,池商序被大胡子外国人拽下船。
他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鬓边血液已变成暗红色,深色痕迹一路滑进领口里。昏暗的光线掩盖不了衣领上的朵朵血花,在她眼里红得夺目。
唇被黑色宽胶带封住,但紧皱的眉头和盯着她的眼神依旧宣告着一句话:‘为什么要回来?’
周璟上下扫过他全身,见他虽然只是外表狼狈了一些,但没有受重伤,算是松了口气。
傅迁始终警惕她身后的船只,借着船身遮挡站在阴影里,双手环抱,一言不发地看着温时逸走向她。
他厌倦了受控的感觉,如果不是还有事要做,大可以在此刻不顾自己死活,开枪带走两个,然后再被温时逸的人解决掉。
但是只是杀了他,太没意思了。
隔着二十几米距离对望的两人像极了末日下缠眷不舍的爱侣,让突然出现在画面中间的温时逸变成不合时宜的小丑。傅迁嗤笑着看着他走近周璟,两人以相隔几米的距离走过来。
她毫不畏惧,为什么?
穿的依旧是刚刚的那一身装扮,没有丝毫藏匿武器的地方,赤手空拳完全是弱小而无抵抗力的普通女人……
只是双眸亮得出奇,勇气无畏在其中闪烁,看都未看池商序,只是看着他。
傅迁突然就升起了一股阴暗的恶趣味,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想要什么,那我就告诉你。”
“你只是给我提供了另一种更便捷的方法,因为——我想要他亲眼看着挚爱的人饱受折磨却无能为力。”
“以此满足你父亲东山再起失败的难堪,还有你像蟑螂一样隐姓埋名的十年吗?”她淡淡笑了,轻声说道。
“周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