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味螺蛳粉
只听见傅迁的怒吼,周璟猛地睁眼,便看见温时逸夺了他的枪,枪口对准他们的方向。
动作因疼痛而迟缓,反倒让她更快地开了枪。
“砰!”
温时逸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缓缓淌血的位置。
她是第一次摸枪,却能在情急之下,正中他握枪的右臂。
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看见周璟的侧影在晨光中明暗交界清晰美丽,眉头微皱,几分不解与愤怒。
下一秒,他便被高大的法国警察按倒在地。
自下而上的视线中,她颤抖的手被身边的男人握住,然后用力地拥进了怀里。
……
舷窗外是北海碧蓝的海水,万里无云、天色大亮,丝毫不见昨夜的阴暗与惊险。
周璟缓缓睁开眼,墙上挂钟已快指向正午。
房间里,嘈杂地讨论着收尾工作的警官都不见了,也没有总是担忧地望着她的唐鹤宇。与她并肩的另一张床上,躺着还未醒来的人。
临时增加的一张小床对他来说太小了,一只手臂只得垂在床的边缘,食指上的蛇戒不翼而飞,腕骨上的一圈血痕宣告着清晨的惊心动魄。
周璟缓缓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然后池商序便醒了过来,侧头看着她。
颈上最严重的伤口被医生包扎过,剩下的处理要等到上岸。房间里嘘寒问暖的人都识时务地退去,把相处讲话的时间都留给他们两人。
“痛么?”
那只手回握住她,唇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勾出一个安抚的笑:“不痛。”
“骗人。”那么长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痛?
“唔会。”他的手指在她掌心里勾了勾,带来一阵痒意,看向她的眼神却十分认真:“以前骗过,以后再不会了。”
周璟抽回手,坐起身,用力抿了下唇。
休息够了,这才知道找他讲要紧事:“还有,是我被绑,你不要再……”
“嘘。”他也起身,却是抬手捂住了她的下半张脸:“都是我不好。”
本来是心疼他,本来是惊魂未定,在他带着疼惜讲完这句之后,周璟吸了口气,再一眨眼,泪水便模糊了眼眶。
面前的人将她拥进怀里,绷带、消毒水气味混着好闻而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再安心不过。
“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保证。”
不会再有下一次她被他连累,作为诱饵吸引他上钩。也不会有下一次,他任由她闹脾气就把人放出来。
说到底,从头至尾就是他的不对。
“那他们?”
“我会处理好。”池商序垂下头,缓缓吻去她眼尾的泪珠:“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唇贴到颊边,才感觉到她脸上的热度高到不正常,连带着脸颊都飞上一片红晕,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眉头皱起,他扬声道:“医生!”
第179章 二零零五
仿佛是将这些日子的所有心酸与不快全部都发了出来,周璟的高烧来得猝不及防。直到上岸后12个小时,还在昏睡之中。
周围是怎样的急切与慌乱,她无从知晓,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沉入了一片幽深的海洋,久久、久久不能浮起……
二零零五年。
距离离家,已足有六天时间。
年仅六岁的她从未有这么久的独自外出经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早已经想要放声大哭。
但在她目睹的一起又一起事件中,幼小的她知道,如果哭泣,只会被更粗鲁地对待,便只能抱紧双腿,尽量蜷缩在一个不那么肮脏的角落。
这是一辆改装后的旧卡车,包括她在内,一共装了十一名孩子。
她们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小的比她还要矮一些,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多数是女孩。
卡车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在停车开门的间隙,传来几句她听不懂的外语。
先是不太标准的粤语,然后便是泰语、越南话,然后就彻底听不懂了。
并且在每一次停车的时候,都会有新的“成员”加入她们。
但卡车内的人数始终保持着平衡,不增、也不减……
在第七天的凌晨,卡车停在了郊外。
东南亚的一月,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水汽,和卡车内脏污的气味混在一起,侵蚀着她的鼻子。唐鹤宁从睡梦中醒来,却不敢发声,只是小心翼翼地揪住了旁边人的袖子。
很快,他也缓缓醒来,黑暗中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怎么了?”
“阿明,又停车了。”
还在港时,他每次都要纠正这个小丫头不叫哥哥反倒直呼大名的坏习惯,而在混乱的环境下,没有人再有心情在意这些。
薄景明侧着头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郊外的风隐约送来几句听不清晰的越南话,然后便是车厢内孩童们睡梦中的呢语。
充斥着心酸与恐惧。
车门的缝隙中透出一缕郊外的月光,将他额头那一道狰狞渗血的伤疤照亮。薄景明反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别怕,快睡吧,没事的。”
“我听到哭声了,又有人来了。”唐鹤宁抿着唇,用力地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我们会被送去哪啊?”
她才六岁,只是个被骄纵着长大的小姑娘,对世界的了解也太少了,连地图都还认不全呢。
如果她再大一点,就会知道车子整整一个星期内都在金三角地带兜圈子。不断有新的“货品”上车,也有的在睡梦中被拉走兜售。
如果不是薄景明的奋起反抗,他们在两天前就已经被拉下车了。
代价便是他额头上的那道狰狞血痕,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理,像一道狰狞的蜈蚣盘踞在他稚气清秀的脸上。
薄景明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卡车的门也被打开,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向一侧转头,藏匿在人群的阴影中。
蒙蒙月色从车门外照射进来,将几个巨大的人影投射在车壁上,唐鹤宁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手电筒在车内打了个转,男人一个个数过她们的人数,确认无误后,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
“咚”
“砰”
车门再次被关上,粗鲁的声音将睡梦中的孩子们吵醒。陆续有人坐起来,用发抖的声音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也有人在黑暗中摸索,摸到冰凉的肢体后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又紧紧捂住了嘴巴,磕磕巴巴地用哭腔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
“有东西被扔进来了,好像是个人……”
“好冰,不会是死的吧?”
……
唐鹤宁爬起来,借着月光去看倒在车厢正中间的东西。它被袋子绑着,隐约能看出是个长条形状的人。
袋子破了一个口,刚刚被摸到的冰凉肢体就是从那里伸出来的,月光下白得失去了血色,像是死人。
而袋子口就在她脚边。
东南亚的天气,一月算不上冷,但她的手指也在反复的挨冻受饿中长了冻疮。
唐鹤宁伸出手,用手指哆哆嗦嗦地解开了系紧的绳子。
周围的询问声或不解、或愤怒,她用一双沾着灰尘的手缓缓将蛇皮袋掀开,将他的脸暴露在光下。
然后突然愣住了,眨了眨眼,看向旁边的薄景明:“阿明……”
“我好像……认识他。”
第180章 我叫Kevin,记住了
月光下,袋子里的人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尚有一丝呼吸,唐鹤宁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以为他已经死了。
薄景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也认出来,缓缓吸了一口气:“怎么是他……”
……
再一次看见阳光时,面前的视野中漂浮着数不清的细小浮尘,而他最先看见的,便是一张背着光、沾了灰尘却依旧稚嫩好看的小脸。
见他醒来,手指向后缩了缩,小声问:“你醒了?”
“该吃饭了。”
束缚手脚的麻绳还没有解开,他看见孩子们挨个被带下车,每人捧着一只铁制小饭盆——在亚洲多数地方,这样的饭盆都是给狗用的。
清晨很冷,为了防止厚衣服里藏匿伤人的武器,他们中的多数只被允许穿单衣。
面前的女孩皱了皱鼻子,没有反抗余地,也被带下了车。但没过多久,她就手捧两只饭盆回来了,其中一只放在他身边,里面盛了一些稀薄的米汤,还有半只馒头。
好歹是干净的。
巡视的人不在卡车外盯着她们了,她才敢问:“你好,哥哥,我是不是认识你?”
哪有人上来就问对方认不认识自己?还是在这样的环境。
他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张开干涩的喉咙,问她:“你觉得呢?”
“你眼熟。”她没有选择自己先吃饭,而是端起小盆,先凑近他唇边,喂了他一口米汤。
液体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我想起来了!”她小声惊呼,眸中抑制不住的惊喜:“你是池……”
“嘘——”
池商序立刻打断她的话:“我不姓池,我叫Kevin,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