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渔
吃过药之后,她被钟意抱着回卧室睡觉。
外头漆黑一片,风雨渐歇,只偶尔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深深浅浅,若有似无。
钟意就睡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头发,不说话。
记忆里,他们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不做的时刻。
不知道是退烧药起了效还是她的心理作用,林幼宁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
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口:“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钟意沉默片刻:“很明显吗?”
“不明显,”她答,“但是我能看出来。”
少年“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我爸回来了。”
“那不是应该开心吗?”
“没什么好开心的,他不想见到我。”钟意的声音淡淡的,毫无波澜,“我也不想见到他。”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幼宁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把脑袋靠在他胸口,想了很久,才拐了个弯问:“你爸妈……为什么离婚?”
他笑了笑,全无隐瞒:“我妈出轨了。”
停了停,大概是看她不说话,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心疼我啊?”
少年的眉眼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橘色灯光里,明明是笑着的,却如雪夜月光,没有半点温度。
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消失,了无踪迹。
林幼宁忍不住伸出手,用了点力气抱住他:“不是说过吗?我最疼你了。”
钟意唇角的笑意变深,低头吻了吻她脸颊,答非所问道:“姐姐,我刚才在家里,听见外面下雨了,忽然想到,我也不是无处可去。”
“你怎么会无处可去……”
他打断她,提醒道:“我给你打电话,想来找你,可是你说你累了,要睡了。”
林幼宁有些无奈:“那是因为我发烧了,不想传染给你,不是不想见你。”
他“哦”了一声,很明显是没有被这个解释所打动,却也没再纠结,用指尖勾着她一缕长发绕圈,撒着娇说,“姐姐,我睡不着,你给我唱摇篮曲吧。”
她失笑:“你都多大了,还要听摇篮曲。”
嘴上这么说着,但林幼宁还是搜肠刮肚,找出了一首母亲曾经给她唱过的摇篮曲,在他耳边轻轻哼唱。
她唱得并不好听,忘词不说,也没几句在调上,钟意却在她断断续续的歌声里,无比安稳地睡着了。
第20章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伸手过来探她额头温度。
他的手很冰,很舒服,林幼宁无意识地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耳边听到一声模糊的笑。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是实在没力气,头也很晕,没多久就又沉沉睡去。
等林幼宁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她昨晚太难受,忘了定闹钟,要是再多睡一会儿,就要耽误十一点钟的监考了。
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没那么疼了,她慢吞吞地起来洗漱,然后往客厅走。
阳台的门半敞着,冬日阳光虽然寒冷,却很明亮刺眼,把这个客厅都照得金灿灿的。
林幼宁又走近了一点,发现钟意正站在阳台上,单手撑着下巴,背对着她抽烟。
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阳台右侧的三层木架上放了几盆多肉,和一盆还没开花的秋海棠,都是她前不久买来的。
淡白色的烟雾里,钟意微微侧过脸,懒洋洋地伸手摸了摸多肉的绿色叶子。
他身上已经换回了昨夜来时的那身衣服,灰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长裤,漆黑柔软的短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仿若纯真无邪。
林幼宁有些出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自己送给他的那个生日礼物。
那颗种子现在开花了吗?
还是……早就被他忘了呢。
风吹过,林幼宁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心想,忘了也没关系。
以前怎么样,都没关系,她只要以后。
一支烟快燃到末尾的时候,钟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林幼宁还没来得及回避,不远处的少年就已经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钟意嘴里咬着烟,起先一直在听着,没有说话,后来像是听不下去了,才开口打断:“我心里有数。”
停了停,又冷笑一声:“我都自己过了这么多个圣诞节了,有他没他都一样。”
林幼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应该是钟意的父亲。
对于从小就在国外长大的人来说,圣诞节……应该很重要吧。
算了算,再过不久就到二十五号了,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圣诞节。
她正想着,又听到钟意放缓了语气,抱着手机撒娇:“姑姑,我有你就够了。”
接下来,话题转向一些日常琐事,林幼宁不想再站在这里偷听,于是悄悄回了卧室,因此也错过了这通电话的下半段内容。
过了一会儿,她掐算着时间重新出来,果然看到阳台上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走路时发出了动静,钟意忽然回过头来。
视线交缠的那一刻,他弯着眼睛笑了:“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林幼宁便说:“好多了。”
随手把烟头碾灭丢进垃圾桶里,钟意朝她走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比昨晚好多了。”
说完,又拉着她的手往餐桌的方向走,催促她吃药。
吃完药,换好衣服,他们在公寓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解决了午餐,就往学校走。
今天是final week的第一天,也就是林幼宁马上要去监考,而钟意马上要去参加的那门,家庭教育心理学。
踩着点到了考场,林幼宁去教授办公室拿试卷,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门课在必修里面算是难度很高的,而且大多数都是需要死记硬背的理论知识,也不知道钟意有没有好好复习。
考试时间很长,也很无聊,她站在讲台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巡视。教室里安静到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试卷翻页时的摩擦声。
钟意握着笔坐在其中,神情懒散,没有一丝紧张。
今天来学校的时候他连书包都没带,纸笔都是临时找她借的,没有半点身为考生该有的自觉。
哪怕是此时此刻被迫坐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参加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他看上去也是一副随时可以起身就走的样子。
林幼宁只看了他几眼,就克制地移开目光,去往别处。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开始有人起身交卷,她抬头一看,钟意也在其中。
又是这么快交卷。
也不知道题目都做完了没有。
心里这么想着,她先接过了前面那个美国男生的试卷,粗粗瞥了几眼,果然大半都是空着的,应该是放弃挣扎了。
男生交完卷之后显然是很兴奋,抱着自己的滑板,风一样地往教室外面跑,就差没举个“I am free”的牌子在身上了。
后面等着的人就是钟意。
林幼宁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神秘兮兮地把试卷放到讲台上,她手边的位置,又伸手指了指,示意她去看。
不明就里地低下头来,下一秒,她看到钟意的试卷上,贴着一张明黄色的便利贴。
而便利贴上,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了四个大字——
我钟意你。
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是揣了不知道多少只小兔子,一下一下,剧烈分明。
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便利贴的边缘,林幼宁抬起头,看到少年懒洋洋地靠在讲台上,冲着她没心没肺地笑。
仿佛这张纸条并不是告白,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她却没有办法不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甜蜜而慌乱地收下。
**
滑雪日程定在一月初。
林幼宁特地在Amazon上购置了一套滑雪需要的装备,还看了不少新手注意事项,生怕自己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太丢脸。
final结束之后,迎来了一个月左右的假期。
林幼宁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把手头所有的project收尾,才真正放假。
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Felix和其他管家已经买了很多圣诞节相关的道具和玩偶,开始装扮大堂,营造节日氛围。
她想起那天自己无意间偷听到的电话,决定给钟意一个圣诞惊喜。
于是她从网上购买了一颗圣诞树和一些装饰品,在Felix的帮助下搬进了家里,开始认真装饰。
圣诞树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她特地买来的彩灯,通电之后就能发光,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
在挂饰品的时候,林幼宁还手写了一张贺卡,偷偷塞进了圣诞树上其中一只红袜子里。
钟意那天给她的便利贴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四个字,而她这张贺卡,却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也写了很久。
连着好几天,她废寝忘食地装饰这颗圣诞树,来回换了很多饰品,调整了很多次位置,最后终于把它变成了一棵,只属于钟意的,独一无二的圣诞树。
圣诞节当天,林幼宁一起床就给钟意发消息,送完节日祝福之后,问他圣诞节打算怎么过。
对方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应该是刚睡醒,说在家里过。
她想了想,给客厅里那颗已经装饰妥当的圣诞树拍了张照,发给他。
没过多久,钟意回复了一个眼巴巴的小狗表情,又说,晚上会过来。
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林幼宁起床洗漱,穿了一件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出门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