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渔
心想,原来那些眼泪都没有白流。
隔天,林幼宁没有留下来加班,下班时间一到,就把未完成的工作分类到了一个文件夹里,收拾东西准备走。
Chinatown里的那家海底捞生意一直都很火爆,她得提前过去排队才行。
刚出电梯,就接到了夏栀的语音电话。
中国时间现在才刚早上六点多,夏栀不太会在这个时间找她,林幼宁有些疑惑,于是拿出手机,摁下绿色的接听键。
听筒对面声音高低起伏,杂乱无章,好像在一个很嘈杂的地方。
夏栀的声音因而显得不太清晰:“幼幼,你现在有空吗?”
林幼宁闻言,停下脚步:“有空,怎么啦?”
对方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我是想跟你说……嗯,说,叔叔生病的事情。”
“生病?”
她一怔,“什么病?你之前不是我跟说没事吗?”
“那是因为阿姨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才……”夏栀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说着说着,就带了点哭腔,“叔叔前段时间确诊了,说是肝癌,那个时候症状还比较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癌细胞突然病变扩散了,叔叔这几天痛得受不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可能要准备做开腹手术了。”
林幼宁毫无准备,一时间脑袋嗡嗡作响,到最后甚至听不清听筒里的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慌乱中,她勉强扶住了手边的一个垃圾桶,才堪堪站稳。
电话那头的夏栀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下说:“手术费江亦遥已经交过了,可是我们没办法每天在病床边守着,眼看着阿姨越来越瘦,状态也越来越差……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幼宁张了张嘴,试图安抚她几句,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电话挂断,她愣在原地,良久,又拨了周云的手机号码,可是反反复复打了好几次,都没被接通。
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林幼宁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很快就写完了一封辞职信。
这次回国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她很清楚,公司不可能为她这么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实习生保留职位。
林幼宁很舍不得这份工作,这曾经是她的梦想。
可人总是被生活推着向前走的,走到今时今日,她已经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义了。
第41章
隔天一早,林幼宁出发去Unicorn。
昨晚写好的辞职信已经被她打印出来,装进了文件袋里。
平时的打卡时间是早上九点,林幼宁到得很早,偌大的办公室里此刻空无一人,日光爬进窗沿照入她工位一角,平添几分寂寥。
她抱着纸箱走近,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
不过入职几个月,个人物品少得可怜 ,收拾起来毫不费力。
一切都做完之后,林幼宁拿着文件袋,穿过走廊,走进Michelle的个人办公室,把辞职信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实习生的离职手续是很简单的,因为没有正式接触到公司的核心工作,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花费时间去交接的地方。
离开的时候,林幼宁没有回头。
无论是好是坏,这一年来她的确成长了。
至少,她学会了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买单,不遗憾,也不后悔。
入秋的街道上,红色枫叶落了满地。
这个城市好像刚刚睡醒,柏油马路上冷冷清清,只偶尔有几辆疾驰而过的黄色校车,和一群欢声笑语的孩子。
林幼宁想起自己刚来这里不久,发现外国人好像感知不到四季变迁。
比如夏天他们穿西装,穿雪地靴;冬天又穿短袖,滑滑板。
自由简直像十字架,被死死钉进了每个人的骨头里。
只有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始终融入不了。
回家的路上,她终于拨通了周云的电话。
跟上一次打电话的时候相比,周云的状态确实很差,有关于父亲的病情,她讲着讲着就开始哽咽,林幼宁也不再追问,只告诉她,自己已经买好了机票,很快就回去。
也许是在美国呆得太久了,潜意识里,林幼宁总是觉得回国好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可是当她真的辞了工作,买了机票之后才发现,原来仅此而已。
无论多久,一年,两年,三年……只要没有绿卡,没有房子,她就永永远远是一个短暂停泊的异乡客。
房子的租约还有三个月才到期,林幼宁也不在意,订好回国日期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一些大型家具电器,比如沙发,化妆台,电视机之类的东西,她都挂在二手家具网站上了,剩下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东西,则是通通打包寄给了程小安。
两天过后,林幼宁收到了Michelle的邮件回复,告诉她离职手续已经开始办理。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封邮件的末尾处竟然还劝她再考虑一下。
这实在不像是Unicorn该有的口吻,毕竟像她这种条件的实习生,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林幼宁此时此刻也无暇深思,婉言拒绝了。
**
临行前一天,程小安打包了很多吃的喝的,过来找她。
彼时林幼宁正在跟二手家具网的买家确认价格,听见敲门声,立刻过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程小安无精打采地看着她,一副世界末日的神情:“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没了家具,这个房间变得空荡荡的,林幼宁环顾四周,最后也只能让她坐在仍然幸存的地毯上,“家具也卖得差不多了,反正价格挂得够低,基本上都能出手。”
程小安挨着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打量着这个房间,良久,叹了口气道:“我还记得你刚来美国时的样子。”
林幼宁失笑:“这都多少年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程小安看着空荡荡的墙壁,神情里似乎有些怀念:“虽然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绿茶脸,可是实际上又单纯又傻,说不定被卖了还要傻乎乎的帮人数钱。”
“……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
“当然是夸你啊。”程小安扑哧一声笑了,“你自己大概不知道有多宝贵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气氛静默片刻,程小安偏过脸来看她,忽然换了副正经语气:“幼幼,你要相信,老天爷一定会把最好的人留给你的。那个人会对你死心塌地,为你赴汤蹈火,陪你天长地久。你只要耐心地等,那个人一定会来。因为你值得。”
林幼宁闻言,有些无奈地答:“我不是已经等到了吗?”
“你说你现在的那个男朋友吗?”程小安思考片刻,斟酌着开口,“你们之间……不是我说,虽然就见过几次面,但是我觉得你俩相处得有点太客气了,不像是情侣该有的样子。”
“好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林幼宁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前几天不是还给我打电话,抱怨伏城只知道工作,不陪你吗?”
果然,一听到伏城的名字,程小安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他呀,我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他就是一个工作狂嘛,我除了陪他加班,也没什么办法。反正我们现在偷偷摸摸搞workplace romance也挺刺激的。”
……
程小安离开的时候,正值日落。
回国的单程票已经买好,登记时间是明早七点整,而今晚是林幼宁呆在美国的最后一晚。
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并排放在鞋柜旁边,原本拥挤的房间没了家具摆设,此刻空空如也。夜也寂静无声,像极了她漂洋过海,刚搬进来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过去,林幼宁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足够执着,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
像一把沙,越想握紧,越握不紧。
于是她选择认输。
这里本就不属于她,她早该回家,履行自己为人子女应该履行的责任,回到一个普通人的既定人生路程。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透了,林幼宁就这么坐在地毯上发呆,恍惚间想了很多很多,但真要回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室寂静里,忽然听到敲门声。
以为是约好来拿家具的买主,她立刻起身去开门。
然而开门之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那个神神秘秘的邻居,Kevin。
夜深,走廊里的吊灯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光线暗淡,眼前的Kevin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瘦到眼窝凹陷,近乎脱相,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而他的目光掠过零零散散摆在房门口的一些小家具,有些含糊地问:“要搬家吗?”
林幼宁点点头,不知道该跟这位邻居说些什么,只好礼貌性地寒暄了两句。
空气里隐约传来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她之前也偶尔会闻到。
是大麻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于是立刻转身,想要关门。
可惜还是晚一步。
Kevin已经握住了门把手,甚至连一只脚都迈了进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微弱光线里,林幼宁看到Kevin慢慢朝自己走近,他原本苍白的脸忽然间有了血色,是狂热到可怕的一种兴奋。
这让她感到说不出来的恐惧。
不过短短几秒钟,Kevin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顷刻过后,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心脏几乎是瞬间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明明大脑还没来得及传递指令,林幼宁却已经条件反射性地开始挣扎。
她听到Kevin用近乎愤恨的语气在她耳边叫嚣辱骂,虽然翻来覆去也只是一些whore bitch、Chinaman、yellow monkey之类的,千篇一律的辱华词语。
而就在他们推搡之间,掐住她的那只手,也收得越来越紧,让她越来越无法呼吸。
Kevin的脸上生出一种不太正常的潮红,粗重的喘息声落在她耳边,整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一定是刚嗑过药。
药效发作的时候,他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无法思考的疯子,没有情感的动物。
林幼宁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可是Kevin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毛衣下摆,贴着她的腰线四处游走。
被他触摸过的皮肤好像从她的身体上被剥离开了,她的喉咙忽然很痒,似乎下一秒就要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