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穹烬
海鸥在头顶盘旋,圆润的白头颅,长嘴尖啸如风吟。
砂石滩并不松软,踩上去脚底触感奇特,她抬头观察海鸥展翅飞行,不知不觉入了神。
许久之后,脖颈泛酸才回过头,却被沈恩知握住了手,低声说:“一直都想补给你一场求婚。”
他屈起长腿,单膝触地。
手指在衣袋里勾出一个深色绒盒。
在她面前敞开,他同时开口,声音低回而轻柔:“嫁给我,好不好?薇薇,就像小时候说定的那样,做我的新娘。”
钻戒是在瑞士买的,目标明确,是品牌多年长盛不衰的经典款。
盛凌薇小时候跟他窝在一起看美剧,风度翩翩的纽约上东区贵公子,向心上人求婚,拿的就是同样的钻戒。
那时盛凌薇就说,如果以后嫁人的话,她也要这枚戒指。
只是小女孩的随口戏言,没走心,可能早已经忘却脑后。
而沈恩知记挂到如今。
银环冰冷光滑,尺寸合宜,小心地套上她纤长的手指。
就像沈恩知本人。清凉温润的,妥帖,得体,从不出错。
也最适合她。
盛凌薇感受着这枚戒指,严丝合缝圈在指间,像是那处皮肤延伸出的一部分。
脑中想起严愫的话。
叶恩弥那边,能断就断了吧……
也是巧合,收到叶恩弥的短信:
“登机了,明天到伦敦。”
她按熄屏幕,没回。
回伦敦的路上,聊起小时候的事。那时被沈恩知温柔呵护着的细腻感受,又重新回到心底。
盛凌薇只觉得情绪好柔软,不自觉往他怀里靠。
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亲近。这一次,没把他当作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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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恩弥落地希斯罗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关掉飞行模式。手机讯号满格,却没有收到盛凌薇的任何回信。
他当夜患上严重感冒,幸亏身体底子好,服下陈霜送来的两粒药,昏睡一整天就差不多痊愈。
皮肤上淤着热汗,洗澡时心神不宁,又摸到手机来看。
她仍未回复。
于是叶恩弥转而打开微博,先是被爆炸的私信塞满视线。
定了定神,发现粉丝发来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你真的要结婚了?
叶恩弥很是摸不着头脑,简单搜了下自己的名字。最热的一条动态,是有人声称拍到“叶恩弥”在英国海边单膝跪地,向盛凌薇求婚。
发布消息的博主还说,她接受了那枚戒指。
叶恩弥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自暴自弃地把自己也摔进床里,用手背掩住眼睛。
下面有张照片,是戴着眼镜的、他的脸。正把钻戒套在她指间。
那是沈恩知。
而照片里的盛凌薇背对镜头,身型清寥,长发飞扬,看不见表情。
叶恩弥看过她走秀,就在杭州西湖。
是顶级珠宝品牌的年初发布会。那时他刚拿下史诗级成就,得到电竞第一人的称赞,风头正盛。承办方的公关送了邀请函给他。
他本来不感兴趣,却在宣传物料上看到盛凌薇的名字。
当夜她最先出场,身上只一件柔雾般缥缈的轻纱,没有任何裁剪修饰,全靠完美的身材曲线支撑。那一场秀,每个模特浑身都缀满华贵珠宝,台步依然轻盈婀娜。
只有她像黄金铸成的猛兽。踩着展台布景飘扑的影子,每一步都是美和力量的韵律。眸中翻浮着珠宝折光的碎沫,仿佛真的成了豹一样的竖瞳。
那时她已经爆红,是世界闻名的风貌凌厉,别具一格。
这套造型也成为经典。
后来叶恩弥忘记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一个形容,靡艳到刻薄的美神塑像,想起的就是那夜的她。
年底俱乐部的巨额奖金分成到账,叶恩弥全花在后来的展销会上,买走她身上几件世间唯一的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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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笑说的比赛要在晚上才开场,然而她晌午过后就到了酒店。像是怕盛凌薇爽约,没提前打招呼,指挥司机把车停在楼下,大有一番盛凌薇不来她不走的架势。
盛凌薇只好找借口敷衍过沈恩知,下楼坐上宗笑家的轿车。
宗笑一眼就看见她指间那一枚钻戒,质地冰透,工艺考究,剖面折射出炫目的火彩。
宗笑问:“听说他求婚了?”
盛凌薇点头:“嗯。”
宗笑问:“是哪个?”
盛凌薇答:“我未婚夫。你见过的。”
宗笑脑袋里有点木,处理不清庞大的信息量:“那你和叶恩弥是怎么回事啊……”
盛凌薇唇舌发苦,声音也不流畅,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有点复杂,过段时间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不知道用什么说辞搪塞,只能一拖再拖。
等她把和叶恩弥的关系处理清楚,就可以掩饰掉这一段纷乱芜杂的过往。
她们坐在最前排。
也是盛凌薇第一次见识到,在叶恩弥的世界里,他有多么万众瞩目。
她没想到观众看台座无虚席,各色皮肤和头发,各自母语不同的读音,拼成叶恩弥的名字。那三个字交换在每个人口中,渐渐共鸣成推宕的声潮。
参赛双方选手尚未入席,台上的玻璃隔音房里还空荡无人,头顶巨型荧幕先一步亮起来,播放着官方剪辑的每支战队的高光时刻。
盛凌薇留意到,每次有叶恩弥的画面出现,总会引起一阵超乎寻常的喝彩。
盛凌薇出席最多的公众场合,以往都是在秀台上,哪经历过这种氛围。
她有点不习惯这样明确热忱的追捧,偏头去问宗笑:“叶恩弥这么多粉丝?”
宗笑盯着荧幕紧看,抽空回答她:“你不知道,薇薇姐。这个项目是全球最热门的游戏,但是叶恩弥出道之前,已经五年没有中国队拿到冠军了,国外论坛都说我们是最弱赛区……后来叶恩弥横空出世,终于又把世界冠军的奖杯捧回来。然后就一个接一个,拿遍当时所有比赛的头名。他打职业才不过两年半啊!不知道有多少玩家崇拜他。”
盛凌薇挑眉:“你是说在这个圈子里,叶恩弥很受人崇拜?”
她意识到一种奇异的反差。小时候每回跟爸妈到沈家吃饭,叶澜提起这个长子,总是免不了一番唉声叹气。说他头脑聪敏,就是总把心思放在没用的地方。
沈家人都对他失望透顶。可是叶恩弥一直没变过,从始至终做他自己。到另一拨人眼里,又成了奉上神坛的偶像。
宗笑猛点头,看得出用足了力气,生怕她不信:“是啊,他是世界公认十年才能出一个的天才少年。这个项目,国内的顶尖玩家青黄不接,很多人认为他会是中国赛区最后的冠军了……他宣布手伤退役那天,你真该上微博看看,什么叫哀鸿遍野。”
这时选手登台,于是宗笑噤了声。
在穿着统一白色队服的人群里,想找到叶恩弥轻而易举。他身量很高,脊梁笔直,走上台时露半个侧脸,下颌线条工整锋利,骨相优越,鼻额呈现完美的夹角。
走到舞台中心站定,他转过身来。
那张脸迎着光,皮肤欺霜赛雪的白,而眼目是纯然的黑,眉睫浓长,鼻骨形状优美,下方是她最爱的薄嘴唇。此时勾着一丝笑,懒洋洋地对观众席招手。
直到两小时的比赛结束,盛凌薇都没看懂内容,连赛果都不知道。但看宗笑如此兴奋,猜测该是叶恩弥赢了。
身后有男生凑过来,看样子是年轻的留学生:“小姐姐,你们俩也是叶恩弥粉丝啊?”
盛凌薇懒得理会,宗笑斜去一眼:“那不然呢。”
后座的男生目露了然,半开玩笑说:“弥神脸长成那样,女粉丝是不是都想嫁给他啊?但是听说人家女朋友是国际超模,都要结婚了。”
他的话实在有失礼貌。盛凌薇不悦地皱起眉,正欲出言,叶恩弥领着队伍走出玻璃隔音房,全场一时如滚油入水般沸腾起来,后座的男生也缩了回去。
叶恩弥视线轻快地在看台逡巡半圈,忽然一凝。
然后撕开步子,径直走过来。
盛凌薇脸上墨镜口罩遮阳帽,掩盖得严丝合缝,不明白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叶恩弥站定在她座位前,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盛凌薇只好起了身,将手放在他掌心。
已经有粉丝往前拥挤,问他要合照签名,叶恩弥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啊,女朋友来看我比赛了,先走一步。”
宗笑向她抛来含义丰富的眼神,嘴里故意小声问:“不是说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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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叶恩弥回到他住的酒店,也是想把事情都说清楚。一路上两人坐在后座,都盯着各自窗外鸽灰色的阴天,似乎没人有交谈的意愿。
他酒店楼下就是唐人街。路面里出外进不平整,砖石缝隙成了小小陷阱,下出租车时,她的高跟鞋卡在里面,鞋跟应声而断。
叶恩弥垂眼不语,抱着她上楼,轻手轻脚安顿在房间里面。
自己出门买回一双高跟鞋,半跪下来给她试穿。
是盛凌薇所熟知的品牌,秋冬新系列,佛青色麂皮面料,前端尖长,脚腕各环着一圈水亮莹透的钻扣。
他品位不俗,眼光很准,挑的鞋裙都合眼又合体。
叶恩弥亲过来的时候,她还穿着这双新鞋子。
这样的姿态,让盛凌薇很受唤起。脚上是她迷恋的美丽鞋子,身上是她挂念多年的人。
叶恩弥的气息和嘴唇覆上来的时候,她几乎理智沉沦,双手环抱着他的劲腰,仿佛即将抛下过去的是非缠结。
此时此刻,迷离光影之下,柔软床被之间,只把他当作一个令人心动的男人。
但在断弦之前,盛凌薇维持住冷静。
挣脱他热烈的嘴唇,尽量把声音放平:“叶恩弥,这是最后一次了。”
叶恩弥一手撑在床头,慢慢站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