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夜并无别事 第37章

作者:七穹烬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电话那边语露狐疑:“……你是?”

  在他们这圈人面前,沈恩知向来气度清贵,称得上是如居云端。

  贺思承第一次见他如此动怒,面上很是意外,匆忙问:“恩知哥,怎么了?”

  贺母显然捕捉到这个称呼,遭到打断的不悦立马被一声谄笑替代:“沈恩知吗?抱歉抱歉,我失言了……真是对不住。帮忙带个话,问你爷爷一声好。”

  沈恩知声色发冷:“他老人家行事刚直,最憎人口舌造业,搬弄是非。您当心犯了忌讳。”

  挂断电话,手机搁到一边,碰动玻璃桌台,喀然一声脆响。

  他目中表情激荡,显然余气未消,薄唇一抿再抿,克制自己不至于失仪。

  贺思承目瞪口呆,半晌才说:“真帅啊,恩知哥,平时我最烦我妈滥嚼舌根,我爸不是没了么,我又没法儿跟她犟……”

  他生性单纯,真心觉得解气,就差起立鼓掌。

  握过别人的手机,洁癖隐约发作,沈恩知取过湿巾擦拭手指,这时耳尖微动,听见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别带到我这里,也别让她听见。”

  “谁?”

  沈恩知抬目,终于露了丝笑:“来了,薇薇。”

  贺思承一仰头。

  方才在社交媒体上刷到的人,正生动活泛地兀立在眼前。

  暗灯晒在她面容上,妆重眼浓,气质高傲,叫人不敢逼视。

  贺思承一时怔忪了,几乎不敢认:“……啊?怎么是……”

  盛凌薇也有些意外。忙完工作,天色已悄然擦黑,于是来找沈恩知汇合。

  倒没想过还有旁人在场。

  沈恩知给她略作介绍:“贺思承,之前家在朝阳公园,壹号院对面。”

  这话含蓄而隐晦,盛凌薇一听就明白过来,略点了下头致意。

  沈恩知回眸望向贺思承,只三个字:“叫人吧。”

  贺思承何等机灵,马上乖巧地打招呼:“姐姐。呃……初次见面……”

  他说着说着,只见两人的手在眼前交握到一起,惊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沈恩知淡瞥他一眼:“应该知道什么不该说吧。”

  贺思承紧着点头。

  他们这一圈人,行事上多有出格,嘴是一个比一个把得严。

  他清了清嗓子,谈起正事:“恩知哥,我这次找你是想问问看,这不是时装周了么,第一次见识,挺感兴趣的。寻思有没有什么门路,让我能在时尚圈蹭上一笔?”

  盛凌薇心里一动:“国内的品牌?”

  “那最好。”贺思承饶有兴致,忙不迭说,“姐姐有主意么?”

  她打开和蒋睦西的对话框,几句话笼统说明。没等多久,蒋睦西推来一张叫月霓的名片,说这是她个人品牌的投资方,大老板。

  盛凌薇转给贺思承,后者千恩万谢地加了,食中二指并着碰了碰额角,潇洒地往外一挥,歪头笑说:“我在北京也有店,姐姐有空常来玩儿。”

  回到公寓,沈恩知说:“我明早要再去意大利开几天的会,然后就该回国了。薇薇,等你回北京……”

  盛凌薇正推窗换气,闻言半掀着眼皮,扭脸轻看他:“等我回北京,做什么?”

  沈恩知淡笑一声,过来细腻地啄她耳背:“什么都做,好不好。”

  “看我心情。”盛凌薇也跟着笑了,微微偏过头,他的唇面擦到香软的发间,“看你表现。”

  前段时间,他们之间相敬如宾的隔膜破裂开来,两个人以真实面目裸裎相对,总归频繁地出现不愉快。

  可是他的宽纵与包容,依然如故。

  日子久了,很难不习惯于他的陪伴,温柔,偶尔的强硬和刺激。

  接下来要分别半个多月,盛凌薇还很是觉出不舍。

  沈恩知启程去罗马那天,她看见桌上留有他随手写的便签。

  ——孤帷冷簟,另楚寒巫。

  --

  在巴黎的第一场秋冬发布大秀最终排演时,盛凌薇在后台见到苏蜜。她一张短猫脸,宽尖下巴,毛发描得浓如深炭,眼长而媚,美黑过的瓷滑肌肤,是一种类似金属品的冷冷宝铜色。

  近两年苏蜜在圈内地位逐年居高。盛凌薇与她阔别已久,得眼再见,发现她竟已经瘦得近乎脱了形。像一面完整细薄的皮肤,密密地缝在一把凛冽骨架上,不允许任何空余和腔隙。

  “有个杂志要我救场,来迟了。哎,他们几个备用人选,都没我咖位大。”苏蜜朝她飞眼,神态依然万种风情,“薇薇,我都没留意,这次开场是你来走呀。我是闭场压轴。”

  盛凌薇听着也不恼,深知她就这脾性。苏蜜虚荣,爱炫耀,但本质相当仗义。当初盛凌薇刚在欧洲正式出道,苏蜜也才被严愫签下,两个业内新人手头局促,短暂合租过一间小公寓,为了省点开销,夜晚挤在同一张床上互相加油打气。

  那段日子盛凌薇从没忘记。好在岁月如驰,两人各自苦尽甘来。

  排演全面结束,时近黄昏。盛凌薇调笑着故意问她:“之前不是说赚到钱了要在巴黎拿下一幢大庄园,买到了没?”

  苏蜜低头让助理在脸上搽粉,闭着嘴不让细末飞吃进去,含糊地说:“这不是正想问你呢?好久不见,大美女赏脸来我家里坐坐?”

  苏蜜购置的庄园离巴黎市区不算远,庭院宁致而敞阔,轻蓝泳池如一块美玉,镶嵌在砂石般的淡米色地面。

  中央矗立着一座纯白的法式建筑,像只安静温柔的白色巨兽,蛰伏在阔叶掩映之间。

  两人前后进了屋,苏蜜正得意地通过监控画面,向盛凌薇展示车库里停放着的几辆特殊改款豪车。

  房内的智能中控忽然传出一句提醒,苏蜜轻拍一下额头说:“我得吃药了。”又笑笑,“算了,药箱放在地下二楼,懒得去拿。少吃一顿应该也没问题。”

  盛凌薇偏眼看她:“什么药。生病了么?”

  苏蜜却满不在乎:“神经性厌食。才确诊没多久,放心。”

  盛凌薇见她眉眼松松,神色如常,似乎真没放心上,不由挂了心:“你还是留意着点儿,这可不是小事。”

  苏蜜摆了两下手:“能有多大事?咱们干这行的,哪个不是吃点东西就胆战心惊,直犯恶心。要我说,这病也算是好事。我现在可什么都吃不下去,上台别提有多好看,活脱脱就是个衣服架子。”

  她说着,撩开衣裙展示身材。只见单薄的胸缘下方,肋条形状清晰可见,全身骨骼关节里出外进,腰也窄得令人心惊。

  盛凌薇最终还是没有再劝。

  回到公寓,盛凌薇让小鹿卸下舞台浓妆,手里把两人的自拍挑出来,给樾悦修了图发在社交媒体。

  樾悦一张张挑选合适的照片,嘴里艳羡地说:

  “好羡慕苏蜜姐这么瘦……都说她长得像猫,像小精灵,难怪能异军突起,一下子爆红。哎,薇薇姐,我就是太胖了,做不了模特。”

  盛凌薇横她一眼,不带任何审视意味,小姑娘是应届生,穿短袖上衣,两截手臂白嫩嫩的饱满着,形体匀称。

  她说:“你哪儿胖了,这身材不是正合适。”

  樾悦语气发愁:“服表专业不行的呀,评委说我超重太多。我是懒,嘴又馋,就是减不下去。”

  小鹿在旁边插话:“你还考过服表专业呢?”

  “是呀,没考上。其实我从小就想做模特,特崇拜薇薇姐,才来给您打工的。”樾悦有点不好意思,挠了下粉红的脸颊,“每次看见您和苏蜜姐,都觉得自惭形秽,我还偷偷学着您的食谱吃来着……”

  她的食谱?

  盛凌薇第一次留意起自己的饮食习惯。她现在多吃蔬菜和蛋白质,只用最原始的烹调方式,重盐重油重辣一概不碰。碳水少,脂肪更是一点都沾不得。

  但她其实跟沈恩知是不一样的。他的生活习惯标准化到有些不近人情,而她小时候喜欢美食,从川湘云贵到南美和地中海菜系,口味一度又刁又浓。

  只不过……

  她叹口气:“我现在这种饮食方式,是因为过去节食吃坏了胃。看过的医生都说不可能恢复了,你不会想变成我这样的。”

  --

  赛后回程的商务车上,叶恩弥闭眼小憩片刻,怎么也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心里惦念着什么,摸出手机点开巴黎时装周的话题,在里面搜盛凌薇的名字。滑过一则则报道、快讯、街拍,看见她个人账号发布的照片。

  他把每一张都放大,视线细致,将她的唇鼻眉眼仔细地描摹。

  想转发,又觉得不合适,几经犹豫,点了个赞。

  陈霜就坐旁边,全程看进眼里,小声跟他说:“真搞不懂你,这么惦记,干嘛不去试试追回来?”

  “还不是时候。而且你怎么知道没试过?”

  叶恩弥说完想了一想,忽而笑起来。他皮肤白,是常年不受光照的、影沉沉的白,眼睛也是乌白分明的,笑起来泛着淡淡雾光。

  “……我现在就是一挡箭牌,得摆清楚自己的身份。”

  声音像杯放凉了的白开水。

  他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往后看。下面有一段录像,不久之前新发布的,记录着盛凌薇上午为品牌走开场的画面。

  仍然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容貌风姿,叶恩弥却从她眼中看出些异样意味。

  盛凌薇胃不好。上次在杭州的家里,他就知道了。

  那会儿她也是这样,表面一切如常,只是眼角微皱,目中有痛楚忍耐的色彩。

  叶恩弥认得出来。

  等回到主办方提供的酒店,叶恩弥到底不放心,拨一通电话过去。

  响了几声,被接起来。他叫她名字,不自觉语声涩然:“薇薇……身体怎么样了?没事儿吧。我就是……就是问问。”

  他试图似有若无地漫笑一声,为自己伪装的随意增添一份佐证。

  可是真难。

  对面陷入了一时的沉默,未久,开口说话的却是沈恩知:“哥,她刚睡下了。有事的话,跟我说吧。”

  叶恩弥一只肘虚撑着桌面,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拧了一下。他踉跄着站起身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顺畅呼吸。

  电话另一端,手机忽然被放下。

  他听见沈恩知问:“薇薇,怎么醒了?吵到你了么。对不起……”

  床和被窸窣摩擦,响声绵软。一阵亲吻的靡靡之音过后,沈恩知柔声在说:“有人来电话,没事,睡吧。”

  叶恩弥一直在听。

  他左手举着话筒,眼盯着自己空闲的右手看。那是以稳定灵活而著称,为他拿下许多冠军的手,此刻抖得厉害。

  却没挂断。

  盛凌薇似乎还困钝着,讲起话来难得如此柔软:“恩知哥,我胃里还有点凉凉的,你帮我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