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夜并无别事 第55章

作者:七穹烬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他和沈恩知,确实有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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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凌薇陪伴妈妈几天,最终还是送走了她。

  葬礼办得低调而私密,盛长荣捧着装有妻子的小罐子,叶澜悲切欲死,几乎晕厥在沈州同怀里。盛凌薇没有哭,她蹲下去凑近了妈妈的骨灰,轻手轻脚掬起一捧土。

  闻不到泥腥气,质感干燥,粗糙,像她最后一次抚摸的,热娜的手。

  盛凌薇松了手,洒上去。

  她说妈妈,就让他们争吧。我很累,谁也不想要了。

  回到沈家,她静默地跟沈恩知回房里。小时候盛凌薇总到这里来,经年流转,卧室的装潢陈设全无变化。

  盛凌薇靠在床头,把脸埋在手心,终于流下眼泪。

  沈恩知蹲在她身边,将她的面颊从手指之下剥出来,用一方软手帕细致地搽。可是太多了,怎么也擦不净,圆珠一样落在他手心。

  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坐到旁边抱着她,用手轻轻在肩胛拍哄。

  直到盛凌薇擦干眼泪,停止呜咽,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缓缓脱下戒指,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薇薇。”他情不自禁地叫她的名字。

  盛凌薇脚步顿停。

  他眼睛几乎是怔住了,声音却清清楚楚:

  “我是你的。不管你要不要我,我都是你的。”

  沈恩知看见她的背影继续向前走。

  她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又改名了,这是最后一次……吧。

  9.12补充作话:

  文中母亲相关情节的灵感来源是我本人的祖母,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我听祖父说,她罹患胰腺癌的时候恰逢我父亲处于事业上升期,她知道我父亲有一种愚孝,一定会抛开一切想尽办法为她四处奔走求医,但是她自己查到胰腺癌是癌中之王,早期病患五年生存率不到三成,而她的情况还要更凶险,甚至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于是她开始想尽办法隐瞒病情,到后来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借故和我父亲大吵一架拒绝见面,佯装自己要出门散心,其实是住进了临终关怀病院,我祖父全程听从她的安排,而我父亲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在听过这个故事之后的几年间,我的舅舅也患癌去世,他瞒了所有人很久很久,头发引化疗掉得稀疏的时候还找借口,说是对新换的洗发水过敏。我因此开始留意很多病患的故事,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得知病情后都选择先向最亲近的人隐瞒。不同的文化背景、成长经历、性格差异会造就不同的命运抉择,我对这一段故事做了修改并写在文中,也是想讨论爱的多种形式和重量。现实中有人能够作出其它选择,是因为她们的人格性情与面临的境况与文中人物相异,但这并不是一个对与错、谁更真实合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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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醉眼

  ◎拦腰折断◎

  盛长荣把家门封严, 所有以往生活的痕迹,都永远地留在里面。

  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

  他无端想起很多年前, 沈老爷子动了大怒,勒令小战士动手, 把家中跟叶恩弥有关的一切全扔到外面去。

  盛凌薇那时就站在这个位置, 默不作声地往隔壁看。从外面回来, 一脸苍白倦意。热娜很是奇怪,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为叶恩弥的离家而感到如此伤怀, 只是抚摸她红肿的双眼,找了冰袋替她敷着。

  傍晚时分,家里收到沈恩知的联络。他远在英国念书,听说家里出了这一样大事, 对盛凌薇挂念非常。

  她与他接通了视频, 看到那张脸上熟悉的五官, 又是一阵难过揪心。只是并拢双唇, 倔强地不想要人看出来。

  而千里之外的沈恩知语态轻和,并不出言安慰,只是与她温柔闲话,说起自己在慈善书店做志愿者的趣闻。

  盛凌薇听着听着,鼻息渐渐轻淡了,唇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而盛长荣就在另一处小厅的茶座上, 慢慢给自己斟一壶功夫茶, 同时侧耳聆听。

  感知到在沈恩知有意无意的安抚之下, 盛凌薇情绪渐渐明朗起来, 他愈发笃信自己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如今尘埃落定, 盛长荣缓步走到楼上去, 将一切对妻子和盘托出。而热娜认真听完,手里一松,读了过半的厚书掉落地面,眼露不可思议:“长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弥也是个好孩子……”

  盛长荣将她一双纤手握进掌心,话音沉甸甸的,掷地有声:“他没有沈家的姓氏,也没有给薇薇未来的能力。难道以后要让薇薇养着?更何况,他害她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法儿走路。我欣赏恩知,他和薇薇更合适。”

  热娜一时哑然,她心知事已至此,几乎不再有转圜余地,深深叹息着说:“恩知这孩子,就是心事太重。我看不穿他。”

  盛长荣不以为意:“我当初不是跟他一样?要是我在意你身边是不是有别人,也就不会有薇薇了。”

  热娜笑了笑,目光清亮地望着他:“说什么傻话。长荣,归根结底,你们并不一样。那时候我爱的是你的勇气和坦荡。”

  盛长荣那时没有特别反应,只是将妻子拥进怀里。

  如今想来,热娜这一段话是意有所指。个中是非对错,他竟也一时感到含混了。

  搬到别处之前,盛长荣联系了女儿。而盛凌薇似乎相当忙碌,只是拨冗抽出一点零碎时间,回复说我同意您的决定,爸爸,把家门封上吧。妈妈走了,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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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临近末尾,北京渐渐热起来。刘骞良坐在后座,闭目深思。

  天窗开了半隙,漏进一点微毫的风响。他接到沈恩知的消息,凝神半晌,抬手示意司机关窗,打去一通电话。

  “恩知啊,有什么事?直接说。”

  沈恩知音量收敛着,语态稳定而谦逊:“刘公使,当初是学生愚盲。”

  刘骞良心下登时明白了八九分:“借调不顺心了?”

  沈恩知声音朗润,咬字清清楚楚:“我想回到部里,接受外派。”

  刘骞良沉吟片刻:“上次的人选已经敲定了。不过很快我会到北非和南美的一些国家,手里有随行人员的指标。这些地方都是贫穷和战乱的国度,哪怕在使馆区域内也很危险,你有兴趣吗?”

  沈恩知欣然应允。这是他早就花心思获知到的信息,也是他预料之内的结果。

  越危险越是好的。

  他就是要把自己放到最动荡的、稍有不慎就会殒命的环境中去。

  在商务部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沈恩知又多留杭州几日。杭州亚运组委会特地办了一场饭局,邀请他和上下同僚出席。

  才进了包间,亚组委那边的负责人迎上前来,给他介绍:“沈主任,这是我们电竞项目的选手。”

  旁边另一个声音惊奇道:“这么像啊,你们是兄弟?”

  沈恩知目光向侧前方一搭,净透镜片之后,眼眸毫无异样波动:“不过是巧合。”

  叶恩弥也嘴角漫挑,松弛地笑:“姓氏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兄弟。”

  他们礼貌握手,各自落座。只是间隔甚远,席间不交谈,连眼神接触也有意避开。

  一局散了,叶恩弥到外面抽烟,脸往上仰着,半睁眼看星星,如同一粒一粒泛着光的细砂砾,在绒布般的黑夜里聚闪成长长的银火。

  令他追忆起很久以前那个夜晚,盛凌薇在森林公园里脱了裙子,在他背后快步地走。她叫他回头,勾下身上纯白色的内衣,身姿挺拔地在他面前站定。而他只能仰望,忘记呼吸,心想这一辈子就要交到她手里。

  那个夜晚,天顶上也是这么好的星星。

  他仰首屏息,像是遥望着深远的夜空,又像是透过夜空望向别处。太清楚了,过去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这时找到他、命中他,令他避无可避。

  他看见自己高中时代在沈家的那间卧室,十几岁的盛凌薇正在他身边做数学题,专心致志的模样,头颈低垂,不在学校所以没有束发,长发柔顺地蓬散两侧,在作业纸上落下海藻的灰色纹影。

  叶恩弥打完一盘游戏,没再排新比赛,放下鼠标斜过目光,盯着她露出的半截小尖下颏看。

  “薇薇,你知不知道,这游戏国内那么多玩家,我排第几?”他突兀地开口,对面半晌没回应,只好自己接着说道,“就这么跟你说吧,第一。”

  她犹自沉浸在解题过程里,闻言仅仅点了下头,心不在焉地重复:“嗯,第一,叶恩弥你真厉害。”

  叶恩弥被敷衍得一口气噎到嗓眼,酝酿好的话挂在嘴边兜了半圈:“那我问你……”

  盛凌薇正面容严峻地在纸上进行公式演算,指间圆珠笔冷不防被他抽走,她小吃了一惊,皱着眉毛抬起头,叶恩弥这时候却不再看她了,声音紧得有点发皱,“薇薇,对你来说,我排第几?”

  盛凌薇倒是完全没有感染到他的紧张,故意佯装不明就里地逗他:“啊?”

  “算了没事儿您忙您的。”叶恩弥当即回头不再看她,手速拉满再开一把游戏,加载比赛的几秒钟光景里又忍不住侧目,一眼就望见她垂脸写起数学题,顿时就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盛凌薇,你是不是学傻了啊?”

  “你这么凶干什么。”盛凌薇笑开了,捶他一下。叶恩弥正不大高兴,忽然电脑桌下面有什么探过来,刻意碰到了他的手。

  叶恩弥很是一愣神,进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她的手指尖儿轻轻戳过掌心,最终微不可觉地扯住他的袖口。

  明明是沁凉柔软的触感,叶恩弥却仿佛被烫到了一下,心陡然给拎到半空。

  她慢悠悠说:“要我说,你排第五吧。”

  叶恩弥一下炸毛,游戏里一个操作失误,气得将鼠标扔开:“为什么啊?我前面都是谁,你必须得告诉我。盛凌薇,不然我可不服气。”

  她一本正经:“前面是爸爸,妈妈,我自己,还有沈爷爷。”

  “然后就是我?”

  “然后就是你。”

  叶恩弥似乎被取悦了,舔一下薄嘴唇:“那还可以。但是,薇薇……”他话音一转,声音低了下去,“在我这儿你排第一。”

  盛凌薇并不轻易取信:“比你自己还靠前?”

  他很笃定,连点了两下头:“比我自己还靠前。”

  无数的画面纷纷扬扬落在眼前,起初是温暖柔和的光调、丰繁美好的颜色,到后面成了越来越多的沉默、大段大段的空白,混在一起让风一吹便破碎了。

  叶恩弥强迫自己不再想了,只是自顾自抽着烟。

  身后有人走近,转头竟是沈恩知,间隔着很远的距离,遥遥站定。

  沈恩知开口,声音与他以往不同,竟是崎岖而干燥的哑,像是平整一张白纸被从中硬撕成两半,在边缘留下粗糙坎坷的豁折:“她还好么?”

  叶恩弥下意识地回答:“挺好的。”

  同时脑子转得飞快,意识到他们竟然已经分开了。

  可又是为什么,盛凌薇并没有回来找他。

  “我过段时间就要走了。”沈恩知说。他的脸一半落在阴影之中,轮廓显得瘦削而清绝。

  “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