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静下来的时间里,她才发现他们挨得太近,男人身上的后调香,像是檀香与劳丹脂的混合,有着一种十足成熟的、凛冽的韵味。这气味是吸引人的,然而纪珍棠却难为情地往后撤了撤,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又躲避话题:“如果我爸爸没有赚到钱,没有做事情很厉害。陈老板会不会生气啊?然后迁怒到你,又迁怒到我。”
钟逾白被她的天真逗笑,翘了翘唇角:“放宽心,除了他太太,没有人能让他跳脚。”
纪珍棠即刻辩驳:“不对,还有梁。”
他笑意更深,似是无奈,折服于她的灵通消息:“哪里听来这么多传闻?”
紧接着,钟逾白说:“他那是遇到克星了。”
纪珍棠托着腮看他一会儿:“那你呢,你有没有遇到克星?”
他认真作答:“算命先生说,三十岁会有一劫。”
“三十岁?”她充满好奇。
“就是现在。”
“哦,那你要小心一点。”
钟逾白问:“小心什么?”
“小心失财,小心身体健康,小心——”
他打断:“是情劫。”
纪珍棠对上他幽沉的眼,陡然心跳增速,不是在生病时那种令人惶恐的失控感,而是被弹了一下心弦似的,一点浅浅悸动。她握住装橙汁的杯子,避开他的眼,四下眺望,说着:“我去敬陈恪一杯吧,还没好好感谢他呢。”
眼见她要起身,钟逾白抬起手,轻握住她的腕,往下压了压。
叫她别动。
纪珍棠挺小心地问:“是……他不喜欢吗?”
钟逾白握得很轻,旋即松手,略微克制地、缓缓摇了下头。
他没说为什么,叫她把手伸出来。
纪珍棠照做。
男人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掌心,徐徐地写下一个字,是他名字里的“白”,她纳闷不已地看他,钟逾白微笑说:“这是送给你的通行证。”
纪珍棠心尖一凛。
他继续道:“以后不需要做这些事。”
他说的“这些事”,比如谨慎的恭维,小心的讨好。
而她有了通行证,便不需要做这些事。
纪珍棠看着空空的手心,诧异于在他们说不清的关系里,他表现出一种无理由的大方,她喃喃地问:“在哪里奏效?”
他说:“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好贵重的一张证。
来宾太多了,眼花缭乱,纪珍棠意识到自己坐得有些久了,但见钟逾白也没给她安排其他座位,她问:“我今天坐在这里吗?可是我没有身份诶。”
他不以为然:“从坐下时起就有了。”
有许多的事情,无需证实,是让人心照不宣的。
她坐在他身边,身份就有了。
接二连三的讯号,扰得她心情紊乱。
“有什么想吃的菜?”在她没有平静下来的心跳声里,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纪珍棠说:“有好多,你要留给我吃吗?”
钟逾白像是玩笑,又像是正经地说:“我叫他们不要动,都给你。”
她笑得更开心:“这种感觉,好像小的时候跟爸爸去吃席呀,好吃的都要留给年纪最小的小朋友。”
他也笑了笑,慢慢地叠起衬衣的袖子:“你不是小朋友?”
“……”
被称为小朋友的人呆呆望着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两个字:溺爱。
他的言辞,总让她产生一种正在被人溺爱的错觉。
纪珍棠瞄一瞄桌上的其他人,钟逾白没跟他们打招呼,大概是没必要,但有人过来喊他钟先生,他颔首有礼地应,有地位的一大好处在于无需阿谀。
纪珍棠正要抬手转桌上的菜时,不小心碰掉一根筷子。
钟逾白缓缓折身,拾起那根不再有用的筷子。
随后,他的目光又定格在她的鞋上,一双黑色英伦学院风双排扣的小皮鞋,右脚的搭扣松散着。
钟逾白顺手,将她那根鞋带的扣子搭了回去。
他动作轻飘飘的,咔哒一声,将她的鞋子重新穿好。纪珍棠惊了下,往后缩脚踝。
低头观察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他戏谑的声音传来,是调侃小孩的语气——“鞋也不好好穿。”
纪珍棠看着自己的皮鞋,有些窘迫,嘟哝说:“不是的,它不小心掉下来的,我都没有注意。”
钟逾白坐直身子,重新懒懒地倚回座椅,他没再接茬,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在喝药呢,”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像是沾了一点小脾气,“你给我的药好苦呀,不过好在是有一点用,但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觉得自我挣扎。”
他闻言,笑了一笑,声线平缓地和她说:“小朋友想要长成大朋友,或多或少,都需要挣扎一下。”
纪珍棠很喜欢和他聊天,觉得在他处变不惊和语重心长的声音里,整个世界都很容易静下来,“变成大朋友,我会更好吗?”
“会变得崭新,”钟逾白说,“所有的情绪疾病,熬过去之后,就会拥有一个更加丰盛的精神世界,就像蛹挣扎着破茧,变成了蝴蝶。”
他望着她,鼓励一般说:“小小疼痛,无伤大雅。”
纪珍棠浅浅应了一声,低下头,局促地摆弄裙子边边,小声说:“可我不是蝴蝶。”
他的声音在耳畔,低低的,磁性而成熟——“怎么会不是?”
在没有灯光照到的一隅,男人轻轻侧身跟她讲这些话。他们的身后,是斑斓的夜色,她像躺在一个纸醉金迷的梦里,任由潮水没过身体,让她变得柔软而温暖。
在长辈的面前,她总是听话的,懂事的。
在不通人情的前男友面前,她得是独立的,清醒的。
纪珍棠时不时觉得有点累,但又说不上来哪里累。
直到这一刻,她倏地想明白。大概是缺乏一个让她停留的背阴处,原来在这能够休息的阴影里,也会有人呵护她不泯的童心,也让她有了诉苦与撒娇的空间。
他说,怎么会不是蝴蝶呢?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色彩,只不过比其他人更早一些。”
作者有话说:
要是零点没更,那就是我没写完。。反正总会更的,就不每天通知啦。感谢在2023-08-29 00:00:00~2023-09-05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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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高明的人,张弛有度◎
邀她做客是一种礼仪, 纪珍棠试图去理解他在礼仪之外的柔情蜜意。
但她得不到答案,只是勉强判断出来一点,钟逾白没有女伴, 他旁边的位置,即便她不坐,大概率也是空着的。
其次发现, 无论什么场合,他不大喜欢坐正中央来宣告地位,比如钟珩的生日, 比如他奶奶的生日。他看起来其实还挺与世无争的, 和她的姑姑异曲同工, 有着深藏功与名之淡泊。
跟传闻里“机关算尽,心狠手辣”的标签对不上号。
和钟珩的生日有所不同, 今天的家长另有其人。
所以钟逾白在这儿也是小辈, 轮不到他去主持、发言, 于是他落了个清闲。
钟家人丁兴盛, 纪珍棠带着几分小心四下张望,她的目光第三次在周遭流转的时候,听见了钟逾白给她打定心剂的声音——“他学校有事请了假, 今天不出席。”
他怎么知道她在找钟珩?纪珍棠猛地一惊, 回头看他:“你会读心术呀?”
钟逾白诓骗小孩似的,长睫微垂, 目视她自然微翘的鼻尖,轻轻一笑:“会读你的心。”
他的眼神总是很深,笑意在暗示这话真假掺半。
她更惊慌:“啊?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他也好奇:“怎么个完蛋法?”
纪珍棠小声地说:“你知不知道外界传你很可怕。”
钟逾白没有问传闻是什么, 他很平静地饮茶, 说道:“人不活在流言中。”
她哑然被震住。
话音落下, 钟逾白的余光里走进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瞥一眼池樱,纪珍棠被高跟鞋的声音吸引,也正要侧眸去看,忽的被他按住脑袋。
钟逾白伸手,轻遮住她的半边脸,稍稍往自己的肩头压了压,他望着池樱的方向,确认池樱避开了他们的方向往旁边去,方才缓缓放开她。
再垂眸看身边的小朋友,她一脸错愕,耳梢还沾点红晕,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怎么了?”纪珍棠觉得因为刚才那微微晕眩的一个靠近,鼻尖沾上他身上一点清冽的檀香。
钟逾白说:“怕她多事。”
纪珍棠脸上的错愕变成新奇:“你也会有‘怕’的时候?”
钟逾白出其不意的被她点醒什么,表情微妙地滞了滞,而后他笑了下,嘴角的弧度里有几分被点破的无奈:“是,我也会怕。”
怕什么呢?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字典里的字。
台上唱起越剧。
纪珍棠托着下巴,兴致缺缺地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