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得咸鱼抵得渴 第31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裴澈表情平和下来。他竟从裴秉之这几句挑食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憋闷多年的畅快。

  大概裴秉之很庆幸吧,他这个多年来众星捧月的儿子,终于做了一件不听话、“跌人眼镜”的事。也许就显得,他也不是那么不光彩了?

  裴澈笑笑:“是啊,位子坐得够高,婚事就可以自己做主。你不知道么?”

  他没欣赏裴秉之的表情,又将目光移到裴秉之方才巴巴欣赏的酒柜上,蔑然道:“这里的酒爷爷瞧不上,摆出来当个装饰。你要是喜欢,斯微那里藏了几瓶不错的,我请她拿给你。”

  说完,径直去了餐厅。

  开饭后,裴澈和裴澜各坐老爷子一边,裴秉之和裴砚次之。

  裴德安今日心情很不错,先笑眯眯地和裴砚聊了好久刚刚没聊完的摆火柴,还告诉她以前你小舅小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摆火柴棍玩,小姑娘低头,笑说我比不过小舅舅。

  裴德安笑着要她好好学习,以后帮小舅舅的忙。

  又问起裴澜前段时间做的手术。裴澈和裴砚都来不及遮掩惊讶,见裴澜云淡风轻地说“甲状腺,小手术”,才晓得她前月确诊甲状腺癌,双侧甲状腺都已切除,需要终身服药。

  裴砚眼睛霎时红了,裴德安看见,不忍地将她牵到身边安慰了几句,又叮嘱裴澜以后要学会调节情绪,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

  前番寒暄这么多,最后才说到裴澈身上。

  “你和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

  裴澈答:“还好。”虽然自从那天晚上不欢而散,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联系过对方。

  裴德安哼笑一声:“倒是没少见你往秋园路跑。”

  裴澈笑笑,没有否认。

  “你也快三十了,这姑娘什么时候领来我见见?”裴德安终于看了眼裴秉之,“刚好你爸也回来了,你要是真认准了她,可以叫人开始筹备婚事。你的大事,总要留个一年半载。”

  裴澈知道,爷爷说得随和,但他这样发话,必然已经做过详尽的调查。大概向斯微的背景符合他“安分守己”的基本要求,说不定连族谱都被人爬梳过一遍……想到这,裴澈皱了皱眉。

  但此刻若是提出异议,反而惹他疑心,更何况裴澜和裴秉之都在。裴澈不想再添新乱,便笑了笑应下:“我来安排。”

  裴德安满意,裴澈办事一向叫他放心。

  一顿饭和和乐乐到结束,裴秉之被老爷子安排在别院住,裴澈和裴澜则各自回家。

  裴澜牵着裴砚先出了门,裴澈跟在后面,三人在院子口等司机将车开出来。裴砚眼睛还红着,倔强地撅着一张小嘴看向裴澜,很希望妈妈能给自己一个解释——怎么可以偷偷地去做手术呢?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可裴澜只有一句没事,再不多说。

  裴澈在旁边,看着母女俩的角力,有些心疼,身份却尴尬,无话可说。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街对面一声鸣笛。

  那辆黑色奥迪走下一个人来,苏杭表情严肃,“裴澜!”

  裴砚看见爸爸,大叫着飞奔过去,扑进苏杭怀里的时候,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喷涌而出。

  嚎啕大哭的时候,才像个八岁的孩子。

  苏杭显然也没见过自己女儿如此情绪崩溃的时候,霎时慌了神,方才还紧盯着裴澜似有大事要说,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关切地搂着裴砚哄着。

  直到听见裴砚抽抽噎噎地说“妈妈生病了”、“妈妈做了手术”,他脸色一僵,又看向裴澜。

  裴澜仍是一贯冷静自持的脸庞,淡淡回看他,又像根本没看到他。

  裴澈站在一旁,只觉尴尬。正转身想走,听见苏杭冷笑一声:“生着病也要挖走我的人,你还真是鞠躬尽瘁。”

  裴澜微笑:“工作嘛,各自尽力。”

  苏杭却勃然大怒,猛地起身紧逼到她面前,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我们做了几年?你知不知道我实验室里还有三个博士生靠这个项目毕业?!你挖走的那几个人带走了多少资源,你让剩下的人怎么办?!”

  裴澜半步未退,好像听到什么很可笑的话:“苏教授,你难道不该问问自己,为什么核心人员那么容易被撬走?为什么让那些人掌握核心资源?需要我提醒你么,我只是按正常流程招到了我欣赏的人才、合法合规地替他们付了违约金而已。”

  苏杭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她没有说话。

  裴澜不耐烦地瞥了一下眼,又审视地看向他,“还有,我们说过的,不在裴砚面前聊工作。”

  苏杭一愣,旋即低低地笑出声来,充满了自嘲意味。

  裴澈看着几步外身形高大,却垂下脖子的男人,想到多年前第一次见他。那时候裴澜似乎很欢喜他,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给爷爷敬茶。苏杭是家里的小儿子,大哥二哥从商从政,他则留在了学校做研究。性格内向专注,像旧时守拙的老先生,但很得裴德安欣赏,因此早早牵了他和裴澜的红线,订的是娃娃亲。

  这么一想,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两人对峙,苏杭很快恢复了平静,扭头冲裴砚笑了笑,示意没事,爸爸妈妈并不是在吵架。

  回头再看向裴澜,嘲弄地笑了一句:“你千辛万苦组出的新团队很不错,你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高兴?”

  裴澜面若平湖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她也笑笑,不自觉将目光瞥向裴澈,却没有说话。

  苏杭也看过来,微笑颔首:“裴总。”

  裴澈微顿,扯了扯嘴角。一声“苏杭哥”堵在嗓子眼,没有说出来。

  裴澜笑起来,“对了,明年他结婚,你也来吧?”

  苏杭诧异,“是么,好事啊。”

  “没那么快,爷爷说了,他的大事,总要一年半载。”裴澜很有兴致地向苏杭介绍裴澈的婚事多么受裴德安重视。

  苏杭顿了顿,似乎正打算配合她接话,裴澈出声道:“你们聊,我先送裴砚回去吧。小孩困了。”

  他没等两人同意,上前冲裴砚伸出手。

  放在以往,小姑娘绝对不会理他。可今天,大概是哭累了,又被撂在一边怔怔看着父母吵架,再早慧的小孩此刻也是懵懂无措的,于是乖乖地被裴澈牵走。

  黑色汽车消失在夜里,裴澜热情的笑容与这夜一样,霎时静下来。

  苏杭居然在她的脸庞看到疲惫。很多年没见过的,那样一丝倦怠。

  可也只是两秒,裴澜轻轻跺了跺脚,低跟鞋踩久了也真疼。“回吧。”她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裴澜。”苏杭叫住她。

  裴澜半个身子站在拉开的车门后,回头看他。迷蒙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于是又走近了几步。

  “你挖走那些人……”苏杭垂眸,声音低迷,似在斟酌,“你挖走那些人,有没有想过,提前跟我说一声?哪怕……”

  哪怕提前一点点,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他也许不会不同意,他也许愿意帮她。

  裴澜却摇摇头。苏杭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她的确累了,累到懒得嘲笑他,只是摇摇头,然后坐进车里。

  苏杭站在原地。

  车子将要启动之前,她的车窗降下,她看着他,不知在犹豫什么。

  静默片刻,裴澜轻声道:“苏杭,我二十二岁结婚,二十三岁生下裴砚,不是因为爱你。”

  “我知道。”裴澜做事从不含糊,离婚前她将一切都算得清楚、说得明白。

  “嗯。”裴澜点点头,升起车窗。

  汽车扬长而去。

第32章 愚民爱揣测神明

  斯微不分昼夜地加了几天班,把握难得的灵感爆发期,终于将设计初稿发给了陈港生和动物园其他同事。

  一周反馈期,她可算有时间歇口气。

  阖上电脑的时候看了一眼日期,刚交稿的松快心情立刻减半——距离上次和裴澈吵那一架,已经过去六天。

  这六天里,他们只有一次联系。裴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那时她在工作没有接到,吃饭的时候拨回去,也无人接听。后来裴澈也没有再回拨过。

  斯微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一方默认分手,这段恋爱就可以非常自然地走到尽头。

  她想过会和裴澈分手,但没有想过要以这样尴尬的方式。不太体面,她不大喜欢不了了之的事情。

  可手机停留在裴澈的聊天界面,她拇指僵了几秒,仍然没有落下。她没想好要说什么,又或者她根本没什么要说的。

  那天走出去的人是裴澈,又不是她。

  正觉气躁,微信里弹出新的消息,胡开尔问她要不要去打麻将,说孟杳也在。

  斯微牌技极差,手气更臭,她深谙人生应该扬长避短,因此很少上牌桌。这会儿却爽快答应了,不然还真不知道今天余下的时间该怎么过,总不能一直对着手机犹犹豫豫折磨自己。

  洗头洗澡,梳妆打扮后,她卸下一周的邋遢疲惫,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她们约在胡开尔的咖啡厅,斯微很喜欢那地方,因为女客多,少有男士,推门而入,连空气都是清香的。

  上楼进书房,果然看见麻将桌一边坐着沈趋庭,三缺一的时候他总被胡开尔拉来凑数。

  “这下好,我今儿绝对不垫底了。”沈趋庭看见她便咧嘴一笑,搓麻的手劲儿都欢快起来,幸灾乐祸地通知她,“今天打钱哦,五百一局。”

  斯微烦他那嘴脸,哼一声坐下,“打就打,你多输点少输点有什么区别?”

  “我少输点,我老婆多挣点,今儿我们家不就赢最大了!”沈趋庭乐呵呵的。

  孟杳接茬,“要这样说,那我跟斯微一边,你们俩你边,最后均分,谁输谁赢不一定呢!”

  胡开尔和沈趋庭都知道孟杳牌技佳,同时苦了脸,“那还怎么玩?!”

  孟杳得意,斯微却出声:“不用,今天就各论各的!输就输!”

  三人看着她那码牌的雄壮架势,面面相觑,向斯微可是一向不上牌桌的人啊。孟杳笑问:“你今天怎么了,突发赌瘾?”

  斯微将自己的牌碰得啪啪响,撂一字,“烦!”

  胡开尔应声:“烦就打牌!打牌最有用!”

  孟杳无奈笑着跟上节奏,沈趋庭的眼神在三个女生身上嘀溜一转,摸出桌下手机发了条微信。

  刚打三把,斯微就连输三把,甚至连一向被她们嫌弃水平差的沈趋庭都仗着手气赢过一局。斯微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手上这把七零八散的牌,疑心是不是人的心情真的影响运气。

  连着被孟杳碰了两次后,她机械地摸牌,摸来每一张都是散的,连个对子也凑不上。她几乎气笑了,正要将这次新摸的烂牌也抛出去,身后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那牌摁下,转而抽走另一张出掉。

  斯微愕然回头,裴澈站在她身后。今夜秋凉,他不知从哪里来,穿着挺括的黑色风衣,眼镜没来得及摘,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看起来很疲惫。

  斯微很久没体会过心跳加速的感觉了,可这一眼,居然叫她有一瞬的悸动。分明她此刻看见这人,应该心烦才是。

  果然赌桌上的人激素水平都不正常啊,她心下叹了一句。

  裴澈接收到她忿忿眼神,也只是轻描淡写努努下巴,示意她打完这一局。

  后来的牌基本都是裴澈出的。他也不给自己找位子坐,就坐在她椅子的扶栏上,一条腿憋屈地同她的一起挤在桌下,另一条随性地往外伸。坐姿也不似往常端正,微微塌了腰,每次摸牌出牌,胳膊都轻轻擦过她手臂。他动作不快,慢悠悠的,有时候甚至要顿一下,却不像是在思考,倒像是累懵了,需要反应一会儿。

  可是居然赢了。

  “好烦人!”胡开尔骂他装得心不在焉,实则步步都在算,真是好阴险的牌风,恨恨地跟孟杳约定,“下一把弄他!”

  孟杳看了看赢家两人,勾勾唇角,“想起来,我们好像还真没一起打过牌。”裴澈也是不上牌桌的人,他们完全不知道他玩得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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