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得咸鱼抵得渴 第39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而向斯微却平静异常。她只是抿了抿唇,然后轻声说:“也可以。都一样。”

  轻飘飘一句,裴澈心里最后一块巨石也落下,砸得血肉翻飞。他此刻真佩服向斯微,真是能屈能伸、心胸宽广。

  教教他,该怎么做到?

  酒意在激烈情绪的冲撞下渐渐褪去,斯微沉沉地舒了口气,试图保持耐心,给出最后的诚恳,“裴澈,我当时会找你,是因为我真的想和你恋爱。”她放缓语速以整理自己的思路,她并不想和裴澈有这样不体面的收场,他们不必如此的,“……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想和你恋爱。”

  裴澈没有反应。

  斯微看了看他,抿抿唇,继续道:“我没有把你当替身,也没有把自己当替身,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其实,你可以把事情想简单一点,我们只是各自找到了喜欢的类型……哪怕不是最喜欢的那个,这两年恋爱也谈得很愉快了。我觉得我们都挺开心的,这没什么不好。”

  裴澈脸色愈发沉,斯微自觉坦诚,不知道他还需要什么解释。

  等了许久,他没有回应,斯微耐心告罄,叹了一口气,“还有游川,虽然我觉得他和我们的事没有任何关系,我跟他没有私交,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但如果你需要我解释的话,高中时……”

  说到这里,需要歇一口气,积蓄一点勇气,“……我的确喜欢过他。但那时候没想过要跟他怎么样,后来没有缘分相识,也就算了。”

  斯微苦笑了一下,从没想过有一天需要把这些话说出口。那是她的少女怀春,是她第一次真正喜欢一个人,是粗鄙敏感的少年时代里,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却拯救过她自己的温柔。

  “我接近你,是因为你的确是我喜欢的类型。这和我喜欢过游川没有任何关系。”斯微想了想,试图给他最核心的结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替身,我只是……”

  “你只是——”裴澈终于再次看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浸着荒凉的笑意。

  “退而求其次。”

  这一晚上的争吵、失态、伤害,他为自己盖棺定论。

  而向斯微空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沉默良久,斯微叹了一口气,捡起最后一点耐心,抬头问他:“你还有什么……想要我解释的么?”

  裴澈见她踟蹰神情,居然笑了笑。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将牙尖嘴利的向斯微说到哑口无言。

  那一点荒凉的笑僵在嘴角,裴澈看着她,声音沉沉:“向斯微……你给我道个歉吧。”

  “你现在向我道歉,告诉我你是……真心的,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觉得眼眶很疼,手心发酸,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在她眼中是不是会很可怜。然而声音不由自主地发出,沉闷沙哑,类似某种本能。

  向斯微愕然,怔在原地,看着他阴沉脸色,许久后淡声道:“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原谅的。”

  裴澈低头笑起来,再看向她时,眼眸已经全然浸在通红的泪意里。

  “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他好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寒凉。

  “……好。”斯微不敢相信是不是看见了他的眼泪,茫然而直觉性地答应下来。

  裴澈擦着她的肩离开。

  *

  冬天的海,凉意刺骨。沙滩边的小店门口,有年轻人窝在一起聚会,支起小炉煮热红酒,另一口大锅里飘出饺子清香。

  裴澈站在海边,看着眼前一片墨黑,晕眩的思绪像万花筒,一时叫他想起上次和向斯微在这里散步,她还在说今年的生日要怎么过;一时又想起小时候,冬至日会和章敬柔一起上山,冰天雪地,佛寺清幽,素饺子在滚水里鼓起绿色的肚皮,章敬柔每次给他添七个,说佛家里,七为小圆满。

  他其实已经不常想起章敬柔了。之前有几年,几乎每一晚都梦见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穿一身月白色棉麻衫衣、黑色宽脚裤,踩一双平底布鞋从容走进裴家,将他牵到身边。那是记忆中说一不二的裴德安唯一一次松口退让。

  章敬柔慈爱,也淡泊,吃斋礼佛多年,言传身教教给他的,唯有平和克己。这份平和克己曾保护他很多年,使他在裴家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和裴德安的殷殷厚望中尚能保持清醒。

  却也叫他愚钝淡漠、自以为是,连爱恨都不敏,走到今天这样可笑的境地。

  裴澈仍然记得去年那个情人节的夜晚,他在瞬间感知到向斯微是个充满能量的人。而他太需要一点能量了。

  现在证明,他的感受没有错。裴澈清楚地知道,这两年,如果没有向斯微,他不会和裴德安争那最后一点自由。他也许已经从众多家世好看挑不出错的女生中认识了自己的妻子;也许早就和裴澜姐弟阋墙;也许有一天,他或者裴澜,总有一个人会坐在失控飞驰的车里。

  他会平和地走向他厌恶的人生。

  两年,仿似一道逆天改命的法术,向斯微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

  可现在才看清,他从未得到神明。他得到的不过是孙悟空拔下一根毫毛,变出一场灿烂盛大的幻象,可以长久,可以独属于他,却不能成真,不能永恒。

  于是今天幻象结束,他留在原地,连手里的毫毛也已随风去。

  (上卷完)

第40章 斯微已经让一切过去

  下午四点,飞机落地东城长桥机场。斯微很有先见之明地往托特包里塞了件大衣,刚出机场就裹上了,迎着妖风看见姜南的车开过来,迅速地连人带箱子一起钻进去。

  东城冬天的风无孔不入,明明门窗紧闭着,那丝丝缕缕的风却不知从哪渗入,由车到人,一一攻破,寒意钻进骨子里。

  斯微把头顶的针织渔夫帽摘了,盖住两只冰凉的手,叹了句:“……后悔了,大冬天的我去新疆干嘛。”

  她这次是从粤城回来。一个月前灵感浮岛和一部大热古装剧的制作方谈成了合作,为对方制作一批主角周边。金主给钱大方,但事也多,几次视频会议聊得不顺利,对方反反复复地更改需求,斯微索性直接飞过去驻场,出了漫长的差,产品定稿下厂后又顺便在凤城跨了年,这才回到东城。

  接下来就是姜南的事了,斯微提前要了假,定好去北疆玩。

  大概是凤城太暖和,叫她一时忘了形,现在东城的冬天一秒把她拉回现实,怕冷的基因现出原形,斯微有点后悔这安排。

  姜南是北方人,了然一笑安慰她:“放心吧,北方不冷。”

  斯微像听到天方夜谭,“零下二十度,不冷?”

  “不一样的。”姜南很有把握地说,“你去了就知道。你们南方的冷是真的捱不住。”

  “……”

  “等你回来,我们也弄个年会?”姜南又问。灵感浮岛成立一年多,运营状况算得上超出预期。她们俩今年各招了一个实习生,团队算起来有四个人了,可以凑一顿很热闹的饭。

  斯微耸耸肩,“我都行,全听老板安排啊。”

  姜南瞥她一眼,总觉得她看起来挺累的,眉目间比往常少了那么一点劲儿。

  手边有个特别好猜的现成理由——前年那场诡异而短暂的“网暴”过后,“那尊佛”,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姜南又总觉得事情不至于这么烂俗,向斯微也不像是谈个恋爱就缠缠绵绵的人,更何况她这一年并不是没有约会过。

  想了想,姜南放弃揣摩自己这位合伙人兼学妹的感情生活。无论怎样,向斯微近一年给自己安排了很多工作,多线协作,步步精进,每一件都完成得很好,这就是好事。感情嘛,再伤心也就是打打雷下下雨,没钱了天才会塌。

  于是哼一声说:“那你出个节目。”

  斯微侧目,“就四个人表演什么节目?我去 KTV 给你唱首奢香夫人么?”

  姜南点头,信口胡扯,“不是不行。主要是得把咱们团队凝聚力搞起来,企业文化搞出来。”

  “……你往商学院交的那些冤枉钱能不能退回来,就学些这?”斯微嫌弃地嘟囔,“不如多买俩包,那东西拎手里总比长在脑子里好。”

  姜南:“……”万一以后创业失败,她一定要把“和毒舌怪合伙多年仍精神稳定”这一条写进简历里。

  姜南送她到秋园路,车里传完两份文件便走了。斯微晚上约了孟杳来家里煮火锅。

  推开弄堂口的低矮铁门,那棵老梧桐仍然矗立在小楼门口,一个穿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立在树下。

  她有半秒钟的恍神。

  但极迅速地反应过来,转身拴好门,走过去自然地问:“送孟杳过来的?”

  一句话把江何气乐了,向斯微这张嘴还是这么不客套——正常人不都该礼貌性地问一句,他是不是也留下来吃个晚饭?

  转念一想,她没直接嫌弃“你怎么在这”,已经很有进步了。

  江何点了个头,“她说落了个调料,去便利店了。”

  “哦。”斯微拖着行李箱打开了门,回头,“你先进来坐会儿?”

  江何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随意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口袋里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眸光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冲斯微示意了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

  “难得啊,你也会往外打……”

  斯微只听到这么几个字,忽然直觉地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

  但她没有深想,孟杳已经买好调料回来。

  江何看见孟杳,对电话里说了一声,便问:“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我晚上可能留在这。”孟杳考虑到他的起床气,“要不你把车留这,我明早自己回去。你不是还有饭局?”

  江何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少喝点啊你。”

  孟杳好笑道:“我的酒量可比你好不少啊朋友。”

  江何无言,想说去年不知道是谁在孤山岛喝得酩酊大醉六亲不认,要不是他赶去接人,这俩女的就差表演海岛裸奔。

  然而看看梧桐树下站着的那位,再想想电话那头的人,他什么都没说。“嗯”了声,手贱地把孟杳的毛绒帽往下一扯,一闪身溜走了。

  *

  她们在二楼小窗边煮起火锅,蒸腾的热气很快在窗子上晕出一团薄雾,窗后老城夜景幽静迷蒙。

  孟杳犯了职业病,撅屁股杵在桌边拍个不停,构图讲究,横平竖直,不许斯微入镜,连角落的筷子斜放都被勒令改正。

  斯微无奈,索性下楼拿了两瓶酒。

  “不是说不喝吗?”孟杳终于放下手机,看见她手里拿的还是两支白的,诧异出声。

  “还是喝点。”斯微总觉得心里闷着点儿什么,“等久了,馋了。”

  “……”孟杳瞅了瞅她,没表态。

  “今天是在家,又不是在岛上,喝大了也没事。”斯微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去年她生日,她们俩喝得太放肆,有心理阴影了么,“而且就一人一支,以咱俩的酒量,小意思。去年喝成那样是因为喝杂了,那调酒师发挥得过于自由。”

  她俩酒量都不赖,天生的,两支白的确实不在话下。

  孟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笑了笑,接过她一气儿撬开的酒瓶,“行吧,就喝一点。吃火锅不喝点确实不像话。”

  “就是。”斯微乐滋滋地下了一筷子肉。

  “来吧,恭喜我第一次完成七位数的订单!”斯微举杯,拿着酒瓶。

  孟杳也直接拿酒瓶碰她的,笑说,“等我什么时候拍到大制作了,也找你做周边。”

  “给你打折!”斯微抿了口酒,皱起眉,端详瓶身说明,嫌弃道,“这什么呀……也太难喝了。”

  孟杳笑,“八成是你什么时候从楼下便利店拿的吧,这牌子本来就难喝。”

  斯微吐吐舌头,放下酒瓶,还是另开了饮料。

  孟杳有些意外,这酒绝没有难喝到那个地步,笑她:“你是不是酒量变差了?”

  斯微撇撇嘴,无奈承认:“可能是,好久没喝,退步了。”

  “心理阴影?”

  斯微幽幽看她一眼,“去年那次喝完,我姨妈直接出走一个月。”

  孟杳知道这事,语气正经起来,“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工作太忙?”这一年是灵感浮岛的上升关键期,斯微和姜南都忙得飞起,最多的时候同时推进三个 case,通宵加班是家常便饭。斯微直接熬到内分泌失调,吃完火锅还得去热中药。

  斯微理不直,但气很壮,“所以我这不是要休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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