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走停停啊
“什么?打点滴?我不能打点滴。”远映哀嚎着。
“输液不是很正常么?你不能进食,又吐,还要保胃,就……”周格细致地解释给她听。
“我不能输液!”远映断然地说。
“为什么?”
“小格,你来我家吧,现在就来,我有事儿跟你说。”远映忽然沉声下来,从没有过的认真。
“嗯?哦,好呀,我现在过去,你等我。”周格不明就里,但马上坐了起来。远映很少有正经事要去她家谈的,上一次,还是她离婚。
周格穿戴好,出来和公婆说一声:“我去远映家看她,赶不上吃饭,不用等我了。”,就匆匆出门。她想了想,没开车,在小区门口叫了辆滴滴。
远映不知何时换好了睡袍,正坐在床头发呆。
周格赶到时,她披头散发地飘下来开门,肿眼泡像刚剥了壳的荔枝。“小格,你怎么才来,我等半天了!”她开口就皱着眉头,满脸愁容。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吧,再复查一下。”周格紧张地从上到下打量她。
远映伸手拉她在餐桌边坐下,眼睛晶亮,“小格,我可能怀孕了!”
“啊?!”
“我上个月月经没来,我本来觉得,推迟几天,可能熬夜太多了,结果这个月也没来……我觉得,应该是中招了。”远映一手搭着餐桌边沿,可能考虑了好几遍了,一脸平静。
“你测过了么?是确定还是猜测?”周格被她说的话,打乱了思路,顿了顿,“不是,我刚刚没说清楚,你昨天输液,只是补液的作用,不是药物。不管你是不是怀上了,都不影响的,不用担心。”
“真的?我昨晚什么药也没吃?”远映“呼”地站起来,凌厉的一阵风扑在周格脸上。
“没有,你是胃出血,医生交代暂时不能进食,所以才给你补液呀。这点上不用担心了,但是,你要是真的怀孕两个月了,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昨晚还去喝酒,红的白的混着喝,喝成那样……”周格正说着,孝干师兄提着一大包东西推门进来。
“你怀孕了!?真的!?”他胖大的身体,堵着大门,眼睛里掺着惊讶,还有点惊喜。
周格停在那儿,没再往下说。
远映只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又像没看见他似的,兀自坐下来,朝着周格说话:“我没和你早说,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想到,等我想到的时候,我又在考虑,这把年纪,还能不能要,一直没考虑好。”
“哦……”周格支支吾吾起来,多了一个人在,她不好畅所欲言,特别是,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映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我,我我我觉得,可以要啊,为什么不要呢!”老蒋回过神来,手里东西都没放下,迳直走到桌边来。
“要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远映朝他翻了翻眼皮。
“要孩子,有了就可以要,人家基督徒,都是不能打胎的呢!打胎相当于杀生……”老蒋反手捞了把椅子来,挨着前妻坐下了。
“这是你那些小三小四小女朋友告诉你的吧,不能打,所以她们扛着肚子来要挟你!老娘和她们不一样,想打就打,想留就留,谁也管不着!”
“……不是,打胎伤身体,尤其到了这个年纪,伤了元气,就补不回来了,不如生下来,好好做个月子,养一养。哎,我看那谁,生了二胎从月子中心出来,那简直,年轻了十岁,脸上一点儿皱纹都没有了!”老蒋到底是远映的前夫,知道永葆青春是老婆毕生的追求。
“是么?”远映端坐着问,横了横眉道:“生倒是也可以,不过我可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的,我的呀。我确定,咱俩这些日子,是吧,你忙着东奔西跑找业务,不都是我,我在么!”老蒋说,边说边偷偷抬头瞄一眼周格,见她正佯装低头喝水。
“哦……是你的呀!”远映像是想起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对蒋孝干说:“我记得,咱们结婚时就商量好了,不要孩子的,是吧,你人老眼花,这些事儿应该还能记得住吧!”
“额……记得。”
“不过,后来你好像改主意了,找了个娃娃脸,单方面毁约,想生娃了?”远映照脸问他。
第60章 六十 安全
男人变心,跟汉奸变节一样快。
老蒋被远映问的,厚嘴唇上下抖着,说不出话来。当初他们俩确实立志当丁克的,可谁曾想能发生那档子事儿呢,他也是骑虎难下,不敢细想怎么弄大了人肚子的,头脑一热、两眼一黑一冲动、一失足酿成千古恨。
周格坐在一旁听他们翻旧账,只好继续低头,闷头喝水。
“那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老蒋半天憋出这句心里话来。看到远映应声射来一道锐利质疑的目光,马上又改口:“我,主要是我,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了,行么?”
“重新开始!”远映嘴里掂量着这个词儿,有点戏谑的眼神看老蒋,“你玩游戏呢,这盘打输了,重开一局?”
“远映!”他抬头来。
“行了,别说了。”远映瞧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本来没想让你知道,赶巧让你听见了,那也没什么。我实话告诉给你,九成我是怀上了,是你的没错。但可惜了,你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事儿上,你就靠边站吧,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对吧,蒋总,我说的明白么?你要是听清楚了,就请回吧。我家大门上的指纹我会重置,下次你来,该敲门敲门,该电话电话,咱们就别走那么近了!”
老蒋一张热脸凉下来,是知道远映脾气的,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一不二,像当年闹到那样,她要离,他也只能同意。
到今天,也没有他不同意的份儿。可他沉默坐着不动,一字一句听她把话说完。
远映说话声一停,这屋子里像忽然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和光,一起静止在人脸上。
因为静止着,没人发觉,杨帆自己推门走进来了。一看,哟!这么齐全,都在呢,“映姐,好点了么?”他问,手上拎着只纸盒,里面是经过 JFC,特地拐进去买的蜂蜜,养胃的。
杨帆是颗投进湖面的石子儿,众人都抬头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小格让你来的?我好了,你看看,活蹦乱跳的,还值得你专门买东西来!喏,你老婆,哪一次不是空手来的。”远映站起身,接过杨帆手里的东西,放在餐边柜上。
杨帆从前也是常来的,所以就近拉了把椅子,坐在周格身边,周格拿眼神看他,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嘴里话没停,“映姐又说什么了?孝干师兄像霜打茄子似的。”
周格又拿眼神射他,他住了嘴。
“没什么,”远映虽然气色差,精神头倒是回来了,“刚好想起来,讲了个孟母三迁的故事给他听,可惜他不爱听,耷拉着胖脸。”远映故意瞅他一眼,长长吸了口气,“我这副样子,也不留你们吃饭了,都回吧,小格,我啥事儿也没有,休息两天就回公司,咱们周末去泉州的事儿等我回去再商量。”
“好,”周格点头,“你呀,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不要一个人想,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一叫就到。”她这最后一句,也说给孝干师兄听,让他先缓一缓,不能从今天开始,就静坐,在远映这里,这招不管用。
随着周格起身,两个男人也跟着,一起出了远映家,从前也是老蒋的家,不过自从离了,远映就把墙砸了,重新装修了一番,老蒋已经不熟悉了。远映那时装修,还兴奋地跑来和周格说:“离婚真他妈爽,这房子我想怎么装怎么装,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想法了,先把餐厅那组丑恶的酒柜推掉,老娘不要这些没用的傻玩意儿了!”隔了两周,周格再去时,发现原来酒柜的位置,远映找人画了个樱桃小丸子在上面,对面墙上呼应着一幅与人等高的黑猫警长。
她看呆在那儿,远映端着水果盘走过来,轻描淡写道:“抓老鼠的,多威风!画墙上,避避邪。”不过这次来,黑猫警长没看见,那个位置重新摆了一台全新的智能酒柜。
“我先走了,小格,有情况记得告诉我。”老蒋垂着头,没抬起来过。
“哦,好的。”周格虽然答应,但他们双方都知道,告不告诉,得听胡总的。
他们在一楼分开,杨帆望着头也不回的老蒋勾着头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映姐发生什么了?师兄垂头丧气成那样?”
“映姐应该是怀孕了,孩子是孝干师兄的。”周格说。
“啊?!”杨帆正伸手开车门,惊得愣在门边,“他们俩不是……哦,这……”
周格自己拉开副驾的车门,先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把杨帆拉回当下,“我中午给孝干师兄打过电话,他跟我说了你们昨晚的事儿。”他边说边发动车子,记起在办公室想了好久,一定要找周格认真谈一谈的想法,“哎,我说你们这样横冲直闯太危险了,别说映姐怀孕,她就是没怀,也不能像你们昨晚那样喝,什么酒局,有必要整瓶灌!那种性质的应酬根本就没必要去参加,更何况这场局,牵头的人就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你们连打听都不打听,还上赶着去,得到什么好处了?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了?”
他开着车,越说越生气,虽然在听完老蒋的描述后,他一下午都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平息了大半情绪,怒火中烧的一刻已经过去了。可现在一提起来,还是按捺不住地往外涌。
周格脸上滑过一道对向车道的灯光,没回应。他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也正常,他是会说这样话的人,这也是她不想告诉他的原因。她同时另一半脑子在想:映姐的孩子,她究竟怎么想,是不打算要的吧,喝了那么多酒……
“喝酒的地方选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你们是什么胆子?也敢去!去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吗?两个人一点儿安全意识也没有?你俩这么大的成年人!同桌的有谁,都是干什么的?也不问一句,闷着头就去。还跟人拼酒,你们有多大本事,自己不掂量不掂量!他们……”
“掂量过了才去的。”周格打断他说,车子正拐上环岛路,灯光炫目,美不胜收,映在她平静无痕的脸上,“是我们要打通关系的人,能介绍生意给我们的人,是这次不去下次就没机会联系上的人。怎么?你以为每一次商务饭局,都像工会发福利似的,每人一份吗?你去不去都能领的着,死活都派在你头上!”
她也有很多话要说,她没说罢了!
他没理会她说的,他关心人身安全的问题,“你们知道什么叫危险么?还有比你俩昨晚那样更欠考虑的事么?深更半夜去参加全是男人的饭局,喝酒喝到自己回不了家。准备不走了,留在那儿住下么?!”
第61章 六十一 木木
“不是回家了么?”周格转头来说,看杨帆的眼神里,透着薄光。她想,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商场上从来都是男人多!去哪儿找一个都是女人的饭局?
“你们怎么回家的,自己不知道么!”他一边驾车,一边迅速转头来狠狠瞪她一眼,想强调,没有人去接,她们昨晚没法收场。
“是啊?我们俩是怎么回家的?你这么关心,跟你有关么?”她这样反问他,想说他没出过力、没帮上忙。
“你说什么?”他正开出隧道口,迅速打了转向,车子开上分岔路,索性停在路边,“你什么意思?”他转头来问。
“我的意思挺明白的,要么事前诸葛亮,要么事后,就老老实实猪一样。说这些安不安全的话,能解决什么问题?时光倒回,重来一遍么?你觉得可能么?最好,你和我一样,庆幸这次什么也没发生,平安无事,下次也能这么幸运,未来永远所向披靡!”
“下次!你们还敢有下次?”
“有啊,有下次我们还是会去,别说下次,下下次,每一次!”
“周—格!”他抬高音量,怒吼出来。
周格很少大声说话,培训师不靠音量,有理不在声高。
杨帆其实也很少高声,他不是爱发怒的人,可发起火来,是真的熊熊烈火。这小小的车厢,实在不够,不够装下这么多针锋相对的愤怒。
他伸手,打开了车窗,透透风。换了口气,转而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开这个公司、做这门生意?我们没有到非要靠这份收入维持家庭生活的地步,从前在天翔不是很好,各自上班,周末有假期……”
“对,是挺好的。”周格接口替他补充,“我生完木木,在家休产假那段时间不是更好!你爸妈不用那么累,孩子我全天照顾着,看医生、体检、打预防针;家务事儿我也负责,一日三餐、水电物业费、家里亲戚婚丧嫁娶、迎来送往。这样,你们都觉得特别好吧?”
“就你觉得不好,是吧?”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还是那些话,“就算你在家里也没人轻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敏感。你想出去工作,没问题,我从没反对过你的工作……”
“从没反对过?”周格忍不住反问他,不是反对过很多次么,怎么翻脸就说没有了!没反对过,现在在吵什么?
“这件事上,我们一直没认真谈过,今天好好说清楚。我反对的是你过度消耗精力,你透支的是我们整个家庭的能量,你为什么从来不顾忌这些,一家人的感受,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么?”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在说,可问题太多,问的咄咄逼人,不断声高。
还好周格从来没把他这些问题当成问题,她只是失望,他真的问出了这些问题,她从前觉得他们互相理解,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杨帆,”她叫他名字,久不叫了,真有点生疏,“你说的一家人,包括我妈、我妹、我继父,和我么?如果都算上的话,这一家人的感受还跟你说的一样么?我妈会不希望我事业有成?我妹会不希望我多挣点儿钱?就连我继父,他也希望我,做成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叫我,别折腾,别消耗整个家庭的精力!你说的那些话,只有你,和你们家人,说得出来!”
她原本不想说这么彻底的,这么想,是想过许多回了,心里清楚,这种话不能说出来,一说,就是划清了两个家庭的界线,再讲情、再讲爱、再讲什么都讲不回去了!可今天,是他先提的,是他说非要说清楚的。
那就,说清楚。谁不说谁是狗!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这么多年,我们在你心里,还不算一家人?我们没支持你工作么?没人支持,你是怎么每天半夜到家,一早就走的?每天是谁在管孩子,接送他上下学、陪作业……”
“真的支持,应该问问我公司经营的怎么样,你问过一次么?你压根就觉得我不应该开这家公司。我说业务不好做,你出过主意,帮过忙吗?这些事从来就不在你眼里。我每天上了一天班很忙很累,你们都觉得我咎由自取、自讨苦吃,不是么!”
“你当初要开公司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都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叫你再考虑考虑,你听了么?”
“什么是你擅长的?我们除了吃喝拉撒还擅长什么?你除了叫我不要做,还给过什么有意义地帮助?”周格是可以语速很快的,她讲课时掐着秒表,卡着钟点,是职业要求,“杨帆,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是不是从心里就希望我做不成,这家公司做倒了才好!”
杨帆听着她这番恶意揣测,简直不敢相信是眼前人说出来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他停了半天,问她。
她也停了一会儿,不肯就此沉默,沉默意味着被忽略。
“心里话。”她说。
他抬头看着她的脸,想看她眼睛,灯光并不幽暗,可他就是看不清。
两人这么坐着,车窗外是呼啸开过的别人家的汽车,忽高忽低的城市声浪,推波助澜。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周格低头看到是木木打来的电话,她接起来,“喂!”
“妈妈,你回来了么?爸爸给我买的架子鼓到了。”孩子兴奋的声音,“你听!”
听筒里传来欢快无章的敲鼓声。“木木,小点儿声,一会儿楼下上来投诉你。”爷爷在旁边提醒他。
“哦,我就敲两下,敲给妈妈听。”木木说着,又敲了两下,“咚咚”,“妈妈,你快回来,我打鼓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