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汽水
说了许久的话,李言喻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
他又长高了一点,穿着她不认识的牌子的球鞋和卫衣,还是特别特别英俊,走在路上老是有小姑娘偷偷瞄他。
两个人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废话,手里的奶茶凉了又热,吃了晚饭往外走,转眼间就孤月高升了。
“你知道天上的月亮有多重吗?”李言喻问。
她本意是想撩他一下,哪知他一本正经地说:“7350亿亿吨。”
太不解风情了,李言喻用脚尖踢着石子,顺嘴问:“那月亮离我们有多远?”
“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
“嗯?”
“远的时候是一万公里,今天的话,就在我身边。”
周意停住脚步,垂睫看着她,笑了,眼睛像黑曜石一样亮。
李言喻忘了害羞,回望着他,也眉眼舒展,笑。
两人磨磨蹭蹭一路往西科大走,穿过校内一个人工湖,周意的脚步越来越慢,有些闷闷不乐。
李言喻回头看他,一轮孤月落在湖水里,照得他的眉眼特别清晰、动人。
“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李言喻没忘,哪敢忘啊,但是她怂了,当时口头一时爽现在怕得要死。别说亲他了,就是走路不小心擦过他的手,她都要因为心脏跳得过快拉去急救。
“我就是……”
她想解释一下,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垂头绞着手指。
这咋解释啊?
周意以为她反悔了,心里气得要死。
为了等这个吻,他早上洗了两个澡,换了三次衣服,喷了最好闻的香水,从头到尾都捯饬得挑不出一丝错。
从城市另一端赶过来,他一路都在嚼口香糖,还带了口腔清新剂,因为不确定她啥时候亲他,这一路上,隔一会儿他就偷偷喷一喷口腔清新剂,跟做贼似的。
还别说费尽千辛万苦,在项目那么忙的时候提前回国。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她享用了,结果她又反悔。
“你又反悔了?”
周意看着她,失落都写在脸上。
李言喻摇了摇头,鼓起勇气向他走了一步,抬眼看他,又迅速低下头。
周意霎时明白了,阔步向前,站在她身前,紧张地说:“你别紧张。”
李言喻吞咽了一下,扬起脸,深吸一口气,拉着他的脖子飞快凑近,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其实她本意是想亲他的唇,但他动了一下,没亲上。
李言喻一下站直,又急又紧张又尴尬,语无伦次道:“你干嘛动那一下?我都没亲上。”
“我不是故意的。”
周意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身前,急忙说,“刚刚不算数,你重亲。”
李言喻气馁,没动,方才积攒起来的勇气一泻千里。
周意见她半天没反应,说:“那你亲了我,我也要亲你,行不行?”
李言喻还是没动。
“行不行?”他偏头看她的表情。
李言喻叹了口气,低声嘟囔:“这就不用问了吧?”
得到了许可,周意的表情一下舒展开来,他一手穿过她的腰,将人压向自己,一手捧宝贝似的捧住她的脸,垂下头来,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
得到了许可,周意的表情一下舒展开来,他一手穿过她的腰,将人压向自己,一手捧宝贝似的捧住她的脸,垂下头来,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
其实很生涩,也没什么技巧可言,他甚至在微微颤抖,只是全凭本能地汲取她的气息。想靠这一会会儿的占有和索取,消解心里汹涌澎湃的、不可抑制的、长年累月的思念。
她的唇好软,她的气息好甜美,她真的好可爱。
如果人生有个暂停键就好了,他会毫不犹豫按下去。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一直吻她,吻到满足,吻到她厌烦,吻到他心里完全消化了这一刻的动心和喜欢,再按下恢复键。
可见亲一下完完全全、实实在在地不够,这一吻过后,两人的唇瓣还没分开,他就口干舌燥地渴望着下一次,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李言喻心跳得飞快,把他襟前的衣服都抓皱了,轻声问:“好了吗?”
“还没。”
周意密切地注意着她的反应,这一次他没再问,而是垂首凑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她紧张地瑟缩了一下,但没躲,他再度紧紧压住她的腰,想了想不太对,于是捉住她的手腕,环在自己脖子上,低下头急切地吻住了她。
他很快就找到了点儿窍门,笨拙地试图取悦她,温柔地吮吸、舔舐、追逐,简直想和她互相融化。两人在月光下缠吻,犹如一体。
过了许久才吻完。
李言喻很害羞,想分开一会儿,但又不想分开,于是找了个折中的办法,把卫衣的帽子拉起来盖住了脸,轻声说:“我们先分开一会儿。”
周意点点头,又问:“那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好。”
两人牵着手,找了湖畔的长椅,坐着,各自回味。隔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什么也不必再说。
一直待到快熄灯了,周意才送她回去,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偷看他们,李言喻挣脱了他的手。
等人走了,周意又问:“能不能再牵一会儿?”
两人又牵了一会儿手,慢吞吞地往宿舍楼挪,又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牵了一会儿手。
周意把人拐进树影里,涎着脸继续向她索吻,“我每天都好想你啊,你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李言喻左顾右盼,盯着他的眼睛终于无法拒绝,踮脚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立马被他抱着缠缠绵绵地吻住。
那时候他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到有时候想起来就心痛。他过早地明白了,原来爱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消耗,让人欢喜,也让人深深疲惫。而这种消耗无关于得没得到。
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交换回来,两个人就会走上正轨,但没想到,那时竟已经是分开的倒计时了。
以致于在分开后的几年里,他都是靠一遍遍地咀嚼当时这一幕,才能反复说服自己,她也是喜欢他的,她都是在说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漫长的孤独里等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永远都没办法祝福她和其他任何男人。
*
周一中午,周意的妈妈给李言喻打了电话,约她周五晚上在家吃饭。
李言喻欣然同意,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上午的时候,她继续处理工作,工作完就拎着垃圾下楼,踩点去拳馆,累得浑身酸软再回家。
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过着,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
下午六点半,李言喻拎了各种水果,从拳馆回家,周妈妈和周爸爸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
她想帮忙,刚推开厨房的推拉门,就见热油爆香,锅热火旺,厨房绝对不止40°,连空调开了也没多大用,活脱脱一个火象地狱。
周妈妈闻声转头,立刻把李言喻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轻声说:“里面热,你出去玩。”
李言喻只好退出去,收拾了餐桌,切好了西瓜。
周意不到七点就到家了,拉着李言喻的手腻歪了一会儿,才进厨房和父母说了几句,就被推出来叫他陪李言喻说话。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李言喻一边盯着手机看。周意扫了一眼,屏幕上跳出一个消息弹窗,赫然写着“您购买的实心钢棒球棍已发货”。
她迅速点掉那个消息。
周意盯着她看了一眼。
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什么也没问。
*
很快,菜就上桌了,很丰盛的一桌。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李言喻这才知道周意的父母一直在南市开工艺品加工厂,还入股了两个加油站,各自名下都有多处物业做被动收入。
虽然现在珠宝厂的生意一般,但有可靠的人打理,现金流很健康,客户也稳定,他们基本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
纵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可有房有车有保险有存款,日子过得很滋润。
说到这里,周爸爸随口问了一句,“言言,你爸爸妈妈都在西市吗?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一个人在南市,也没人照顾,这么多年真挺不容易的。”
李言喻表情微妙地变了,动了动唇,说:“我父母离婚了,现在只有一个妈妈在西市,她再婚了,之前在美容院工作,最近就不知道了。”
周爸爸面露遗憾,看了周意一眼。
周妈妈连忙岔开话题,用公筷给她夹菜,“言言来尝尝这道炒梭子蟹,虽然还没到十一月,但这次他爸挑的也挺肥美。”
李言喻连忙笑着接过来,周爸爸自知失言,气氛一时冷凝住,和周妈妈互相觑了彼此一眼,又赶紧说起别的。
“那你真的很棒啊,这么早就独立出来,一切都靠自己!”
“哈哈小周多亏言言包容,来来来,多吃点。”
李言喻也笑。
饭桌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歆羡的氛围,她能明显感到他们小心翼翼的迁就,以及不知所措的迎合。那当然都是好意,可也让她无法不忐忑,只能诚惶诚恐地琢磨自己究竟能回馈什么。
其实,她也觉得无地自容,想一句话带过不说这种扫兴的话,可又怕自己如果隐瞒,让他们理解成她别有用心,这就关乎个人德行。
谈恋爱互相推敲彼此的家境无可厚非,她也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甚至是一份旗鼓相当的工作。
她还在笑。
也感觉呼吸之间,都仿佛弥合着另一个阶层居高临下的俯视与怜悯,快要无法呼吸。
他们也在笑。
但不同的阶层表现出来的同情和微妙,让人坐立不安,因为那跟平等无关。
谈恋爱真是麻烦的事啊,她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处理才能算成熟。
倏而想起周意那封派遣邮件,上次关涛也在席间提过一嘴,说时间是在半年后,她想了很久,但到底没有勇气去问,害怕知道哪怕一点坏消息。
以致于萌生了退意。
周意却没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竟完全不知道她只有个妈妈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其实仔细想想,即便是几年前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也很少提到父母。
他见过她妈妈,最近一次是高中开家长会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