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一个女性名字,让施谨改变了想法,本着尊重这位女性创业者的初衷,她叫韦霖安排会议。
元意这家公司和施谨想象中的一样,创始人高冕和施谨想象中的也所差无几:年轻,高能量,充满活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事必亲为的接地气感。
按照施谨的计划,她礼貌地听完高冕的公司介绍、为零诺时尚做的模拟提案、对零售行业在Web3领域的发展观点,然后委婉地告诉对方:“谢谢你的时间和介绍,但就像我们之前沟通过的,零诺时尚现在已经有合作方了。”
高冕笑问:“是沸玛,对吗?他们的老板Joseph Chan确实很有实力,招募了很多高质量人才,融资能力也强,沸玛做的好几个show case是真的惊艳,让我很佩服。”
能够坦率地夸奖竞争对手,高冕获得了施谨的额外好感。施谨说:“既然你很了解沸玛,那么你应该能认同我在业务端的决定。”
高冕说:“Vivian,我今天能见到你,是很不容易的机会,我的目的也很明确,我要说服你选择元意,而不是沸玛。”
施谨微笑,“我可以听听你要如何说服我。”
高冕没有讲自己公司的差异化优势和服务,也没有用更低的报价撬动客户,“如果你了解Web3,就一定听过'crypto bro‘这个词。男人们把它挂在嘴边,像是一种日常同盟。它让像我一样的女人时刻思考,我们要如何在一个更有利于特定类型的男性取得成功的环境中生存?不止是Web3领域,几乎整个新科技领域都是男性主导的,男投资人的钱会自然地流向男性创业者,男人会被默认为更适合领导科技和数字化领域的创新。Vivian,你身处女性员工为主的时尚行业,但就算是时尚行业,绝大多数公司的数字化创新负责人也都是男性。 我读过你年初时接受媒体的采访报道,你一定明白我在讲什么,对吗?”
施谨明白,但她说:“业务对业务,如果我为此选择你的公司,是对沸玛的机会不平等。”
高冕说:“但会让事情的结果离公正更近一步,不是吗?”
施谨没有回答高冕。
人的价值取向,在面对不同的事情和情境时,可以不同吗?
面对年轻女下属和年轻女下属,施谨选择了机会平等。
面对Web3领域的女创业者和男创业者,施谨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选择结果公正?
陈永叙接到施谨的电话,听完施谨的决定,连一个“为什么”都不问。他的笑声透着乐观,“OK,没问题。”
施谨说:“真的不好意思。有空我请你吃饭。”
陈永叙还是笑,“OK。”
要不是有彭甬聪这层关系在,施谨不可能做得出在免费利用完对方的资源后把人直接甩掉的行为。
结束通话,施谨微信同步告知彭甬聪。
彭甬聪的回复则在施谨的意料当中:“我的资源就是你的资源,你有浪费的权利。对应的,我也有相同的权利。”
第103章 . 容器
回完微信,彭甬聪继续收拾家里不要的东西。客厅墙角堆着几只礼盒,是施谨几次陪季夏去完宁波后带回来的。那些礼盒施谨每只都拆过,里面有喜欢的东西她就用了,没喜欢的她就直接扔在彭甬聪这里。彭韬屡屡送礼物给施谨,未必是多喜欢施谨,只因施谨是彭甬聪的女朋友。这一点施谨清楚,彭甬聪更清楚。他对着那堆礼盒拍张照片,发给家政阿姨,让阿姨下次来的时候和其它废品一起扔了。
施谨和彭韬关系的建立速度远超彭甬聪的预估。他之前有次听见施谨和彭韬打电话,聊什么地方的哪块地要被什么人用来做什么,又聊什么人在新区改建的办公室后面挖了个水塘养黑天鹅,还聊商会里谁谁的独生女在疫情期间创业烧掉了两千万又继续问妈要三千万,等等。还有次他听见施谨和彭韬的司机打电话,说完去宁波的行程安排后顺口问彭韬的现任妻子什么时候过生日,和彭韬的结婚纪念日又是哪一天。
彭甬聪毫不怀疑照此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施谨就会把彭甬聪多年来拒绝收取的所有人脉资源据为己有。他一面觉得施谨渗透的速度快得令他感到不适,一面又觉得人际能力强悍的施谨才是他喜欢的样子。
与之相比,彭甬聪对施谨家里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上次昆山之行,他临走前加了赵莹的微信,回来后他没主动问候过赵莹,赵莹也没怎么找过他。和赵莹的关系是好是坏,彭甬聪认为不重要,一方面因为无论是赵莹还是施志民,都对他的事业起不到什么助力,另一方面因为他并不想让赵莹产生他会很快和施谨结婚的错误期望。
女朋友,施谨目前无可挑剔。妻子?彭甬聪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进一步评估。
施玲买婚纱,找施谨帮忙参谋。婚纱店里,施玲换了一套又一套,施谨旁观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昆山地方小,婚纱款式有限,施玲试到后面意兴阑珊,连销售的话都不接。
从这里到上海,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但施玲不要去上海买婚纱,因为她预算有限。按男方的意思,婚礼都是给外人看的,婚纱租来穿穿就够了,二十米长拖只要几千块,摆酒席的时候看着气派,也有面子。施玲不愿意,她不要穿租来的婚纱,一定要买来的新纱,宁可自己掏钱也不肯妥协。
施谨坐在沙发上喝掉三杯水,问施玲:“你在杭州的新工作找到了吗?”施玲辞职跟着男方去杭州,休息了好几个月,时间已经够长了。
施玲不响。
施谨说:“我托人帮你找了两个工作,资料发给你了,你看过了吗?”
施玲说:“你今天来是要帮我选婚纱,还是要来展示你的清醒独立和聪明高贵?我结个婚在你眼里是犯罪吗?”
施谨明知故问:“那你为什么要叫我来?”
施玲说:“是你妈让我叫你来的。”为此,赵莹还给施玲赞助了三千块的婚纱预算,希望施玲能够让施谨看一看正常女人的正常选择。
施谨拿起第四杯水,“你今天晚上看看工作岗位的资料,给我个回复。”
施谨到家,赵莹已经烧好晚饭。饭桌上,赵莹一边给施谨夹黄鱼肉,一边问:“什么时候和小彭一起回来?”
施谨说:“等我有空再安排。”
和男朋友一起回趟家,还要什么“有空”、“安排”?赵莹不满这个回答,但施谨现在总算有个能带回家的男朋友了,她选择见好就收,步步为营。王力闻的妈妈抱第二个孙子了,王力闻一家在酒店订了宝宝满月酒,赵莹叫施谨和她一起去赴宴,目的是让施谨看一看正常家庭都是怎么正常生活的。
施谨没有拒绝。
昆山上档次的酒店不多,王力闻订的这家也是很多人会选择的。施谨走进大堂,映目而入长长两列水牌,十几个小厅大厅,在同一天摆满了十几场不同的婚宴和宝宝宴。
在赵莹眼中,这才是普罗大众会过的正常人生。要不是施谨不肯听劝,赵莹早就该有一个像王力闻这样的女婿,眼下在台上抱着宝宝的就不是王力闻的丈母娘,而是赵莹。
宴席到尾声,老人、小孩和小孩妈妈都去休息了,王力闻一桌桌地谢过来客,到最后才来施谨这桌。
赵莹去洗手间,位子上放着纸袋,纸袋里装着施谨准备的礼物。赵莹已经送过一份,是给宝宝的。施谨向王力闻递上礼袋,“听我妈妈讲你提副处了,恭喜。”这份礼物是她送给王力闻的。
王力闻接过,“有心了。谢谢。”
今日之前,两人已经整整十一年没联系过。三十四岁的王力闻身材不比当年十八岁,样貌不比当年二十三岁,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的王力闻早已练就一张让人看不出情绪的面孔。
两人简单寒暄,没有追忆共同的青葱岁月,只交换了彼此的事业和家庭近况。讲完自己的工作,施谨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力闻,“我听说你们现在也在做数字化转型。近期有新的项目招标吗?”
王力闻接过名片。名片一面印着英文“FIERCETech”,他翻过去看中文的那面:锐承科技 | 全球销售及大客户服务副总裁 | 彭甬聪。
政府机关招标和普通企业招标不同,王力闻不认为多年在外企和民企工作的施谨能够理解这之间的差距,“这家公司做过政府项目吗?熟悉我们这边的竞标流程吗?”
施谨说:“没做过,不熟悉。”言下之意,要是做过且熟悉,她还需要来找王力闻吗?
王力闻问:“和你什么关系?”这将决定这家公司值不值得他给这个面子。
施谨说:“我男朋友。”
王力闻把名片顺进裤兜里,“蛮好。我回头电话他。”
三十四岁的男人不会再像十八岁时那样烧红了耳后根,也不会再像二十三岁时那样痛骂施谨这种女人怎么不去死。
施谨对他说:“谢谢。”
喝完别人家宝宝的满月酒回家,赵莹先去洗衣服,洗完衣服进厨房准备烧晚饭,叫施谨进来一起帮忙。
施谨走进厨房。
赵莹一边洗菜,一边自顾自地讲,我就喜欢王力闻这样的女婿。她对施谨找的彭甬聪说不上满意,但连不满意三个字赵莹也说不出口,必须通过评价另外的男人来表达。
赵莹又说,小彭的八字你有吗?我找大师给你们俩看看。小彭家里是不是除了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种家庭以后有的好搞了,唉。他年纪也不小了,不和你商量商量什么时候结婚生小孩吗?再晚两年,不光你不好生,他也不好生,到时候又免不了麻烦折腾,唉。我听说现在流行冻卵,你了解过吗,考不考虑?不然以后老了要怎么办?
……
母亲的喋喋不休充斥着整间厨房,如同试图填满荒芜的、无人回应的虚空的白噪音。施谨的灵魂在这片白噪音中不受控地窜到天花板处,俯视正下方的一母一女。它无声地嗤笑着。
二十一年前,赵莹在这间厨房里重重地扇了施谨一个耳光。挥向女儿的耳光不是休止符,来自丈夫的毒打更不是休止符,赵莹当然不知道,在那之后,施谨仍然清楚赵莹在继续和那个陌生男人幽会,三年后才终止了那段关系。
一直到赵莹死的那天,施谨都不会让赵莹知道,她的女儿清楚这一切。施谨要让赵莹永远不知道。
就像赵莹永远不会知道,如果她不在了,施谨的人生会轻松很多。
就像赵莹永远不会知道,就算施谨怀中酿有如同毒药一般的想法,施谨也没有怪过赵莹一秒。
因为在施谨看来,她的母亲没有做错。
施谨周末回昆山,彭甬聪回公司加了两天班。临近月底,施谨要去北京出差,还要去刘峥冉的家宴。彭甬聪受邀一同前往,他在提前处理安排手上的事情。
加完班,彭甬聪把订票信息发给施谨,离开公司回家。
过了十几分钟,施谨直接发起视频通话邀请。
彭甬聪正在开车,他看一眼手机,就近找了个能临停的地方靠边,按下接听,“怎么了?”
施谨说:“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是想他?还是要看看他在干什么?彭甬聪判断前者最多只占百分之三十,她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在公司加班才是重点。百分之百因为前者的可能性有吗?有,但它微乎其微。彭甬聪松开安全带,降下车窗,“我刚加完班,正开车回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一点吧。”施谨说,“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
彭甬聪没意见。
施谨又说这次回昆山见了个高中同学,姓王,在当地某局工作,有些项目机会,回头会打电话给彭甬聪。
彭甬聪说好。
胡烈要开始做to G的生意,这事彭甬聪只给施谨提过一次,没想到施谨就能帮他找人找项目。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要还他对等的资源?彭甬聪判断前者最多只占百分之二十,她要让自己无缘无故踹掉沸玛的行为看上去没那么利己才是关键。百分之百因为前者的可能性有吗?有,但它微乎其微。
手机卡在车载支架上,彭甬聪的脸侧对摄像头,他等着施谨说完该说的,看完该看的,然后挂视频。
施谨坐在家里卧室的床边。
手机屏幕上是男人的侧脸、脖子和半截肩膀,还有他身后的座椅,有些东西没入镜,但她知道,在他正面左前方的空调出风口处,牢牢地贴着一张朴实无华的浅黄色便利贴。
回来上了三天班,施谨按照之前承诺陈永叙的,请他吃饭,表达歉意。陈永叙是素食主义者,施谨订了沪上做素食最出名的餐厅,把诚意值和歉意值双双拉满。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之前施谨去过沸玛的公司实地看过,找陈永叙咨询零诺时尚Web3战略的时候和他在咖啡店里也坐过,但正儿八经地吃饭还是头一回。陈永叙为人乐观随和,施谨点什么菜他都说味道很好,聊行业的讯息他不吝分享,也不多嘴问施谨踹了沸玛之后找了哪家新公司合作。总而言之,一顿饭吃得体面惬意。
正餐用罢,服务生上茶和点心。两人又继续聊工作之外的生活和消遣。陈永叙的普通话不如粤语讲得好,粤语不如英语讲得好,他说小时候家里面没有讲普通话的语言环境,后来读本科的时候和大陆的留学生谈恋爱,谈得能讲一些普通话了,再后来回中国创业,接触的人五花八门什么背景都有,什么地方来的都有,他的普通话就慢慢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施谨说:“你应该继续读本科时候的语言提升策略。”
陈永叙说:“我也是这么计划的,但这个事情要看运气。比如我就没有彭这么好的运气,有你这样的女朋友。”
施谨微微笑了,没接话。
陈永叙说:“彭和你的感情看上去很好。他应该告诉过你,我请他和我一起做新公司的事情。”
施谨点头,“嗯。他说过。”
陈永叙说:“他说要考虑,但已经考虑了很久,你怎么看他的选择?”
彭甬聪跟着胡烈白手起家,一路把FIERCETech做到如今的规模,除了外部投资机构、胡烈、董浩和郑川外,就属彭甬聪手里的股权最多。FIERCETech即将上市,彭甬聪没有必要的理由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离开公司,另起炉灶。
施谨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
陈永叙说:“Web3创业公司的估值天花板比SaaS公司高出很多很多倍,风口错过就不会再有,彭应该看清楚机遇。做我的co-founder,绝对优于他现在的选择。”
施谨说:“很遗憾,我对他的影响力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我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你劝说他。”
陈永叙则问:“是你对他的影响力不够大,还是你和他的感情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很难讲陈永叙这句话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对比他的长相和姓名,他的性格更像那些不知道含蓄为何物的西方人。
施谨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她问:“和朋友以及潜在co-founder的女朋友说这种话,是你的社交习惯吗?”
陈永叙笑,“约男朋友的朋友以及潜在co-founder单独吃晚饭,是你的社交习惯吗?”
有些话讲十句也不够,而有些话讲半句就够了。再多讲一个字,就会毁掉事情该去往的方向。
施谨不答,陈永叙也不再问。他伸手拿起施谨咬过的那块点心,“Ma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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