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如果不是后来施谨帮忙内部推荐,这家年轻公司的年轻人才储备库就少了一颗好种子。
想到施谨,许宗元抬目望向办公室外。
施谨没在位子上,应该是去吃午饭了。她的办公桌还是堆得满满的:那只足有两升容量的水壶、眼罩、耳塞、头戴式降噪耳机、免洗头发喷雾;她的座位下还是塞着那只睡袋。
估计是一直太忙,她没有多余精力收拾这只之前为了应对他布置的苛刻任务而临时打造的哆啦A梦口袋。
许宗元的目光在施谨的位子上停留了整整一分钟。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看,他竟然觉得这只哆啦A梦口袋透着一点可爱。
下午五点,施谨按时来和许宗元过项目的BRD(业务需求文档)。线下渠道数字化项目涉及到商品、品牌、全渠道三个前台部门以及IT、物流及供应链、财务三个后台部门,各方需求调研花了施谨不少时间精力,这份BRD写了十几个版本,今天她终于能够交出一版让许宗元审阅并指正。
施谨首次负责跨部门大项目实施,问题很多,许宗元没嫌弃她的部分问题过于基础,他考虑到她欠缺实战经验,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并补足了她没考虑到的一些点。BRD一旦经由各部门签署,后续所有的需求变更都要花费额外预算,某些很可能踩坑的地方如果许宗元不做提醒,施谨根本想不到。
一百六十页的文档,过了两个半小时还没过完。
施谨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今天占用了许宗元过多时间,这不应该。她说:“Eric,不好意思耽误你吃晚饭和下班,剩余的部分我这周再约你时间过。”
许宗元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他说:“你也要吃晚饭,不是吗。”
施谨的确需要吃晚饭。
许宗元说:“一起吃吧。吃完饭再继续,一次性过完BRD,这样你更容易做整体梳理和修改。”
这话很有道理,施谨说:“OK,你想吃什么?我来叫外卖。”林评下午调休,许宗元没人能使唤。
许宗元没回答,他直接站起身,“外卖吃腻了,出去吃。”
施谨微怔。
她跟着站起身,脑中却想起那晚加班他叫司机送她回家的事情。她累糊涂犯了一次错,现在要再犯第二次吗?上下级的工作午餐尚属正常,但是走出公司的晚餐还正常吗?
施谨想了想,说:“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去食堂吃,可以吗?”
许宗元有多讨厌吃食堂的饭,她很清楚。之前林评买食堂的晚饭给他,他根本碰也不碰。听到去食堂,他还不如选外卖。
但许宗元看一眼施谨,点头:“行。去食堂。”
食堂晚饭开餐到八点半,平常会在公司食堂吃晚饭的人本来就少,到这会儿就更加没什么人。
许宗元一见这些饭菜就没胃口,随便点了一碗面。
施谨却在热炒的档口待了好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许宗元先坐下。他没动筷子,并且他一点都没觉得没耐心。他甚至好奇她花了那么长时间到底是在买什么吃的。
过了会儿,施谨端着餐盘回来了。她将一小碟麻婆豆腐和一碗米饭放在许宗元面前。
许宗元一愣。
公司食堂的师傅能提供餐单之外的选择?这个女人能驱使食堂的厨师满足她的非标要求?她真的就像哆啦A梦。
施谨说:“没有更好的选择,凑合吃吧?”
许宗元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施谨微笑,没回答。
许宗元想起一些事情。他说:“我有件事情很好奇。和Chris开会那次,你怎么知道我会扔掉你准备的那张破冰tips?”
施谨说:“因为你那时候非常厌恶我,你连我准备的冷吃兔都直接扔了,一张‘破纸’会不扔吗?”
许宗元觉得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扔了冷吃兔?”
施谨说:“打扫卫生的阿姨告诉我的。”
那天清晨她到公司,阿姨拎着垃圾袋从许宗元办公室走出来,同她吐槽说,施小姐,你看看现在做老板的人有多浪费?吃的东西拆也不拆就扔掉哦。
许宗元半天没说话。
这个女人既能应付像陈其睿那么难搞的老板整整十年,还能在转岗之后扛住来自新上司的歧视和压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既能毫不吝教地培训提点林评这样的助理后辈,还能一步接一步地完成复杂度极高的跨部门项目;既能让食堂厨师给她做非标菜品,还能从打扫阿姨那里得知老板的秘密。这个世界上还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吗?
许宗元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开口:“你很神奇。”
比哆啦A梦还要神奇。
神奇吗?
施谨被逗笑了。她按部就班地工作了三十三年,今年是她突破自己的第一年,就收获了“神奇”这个评语。
既然讲到冷吃兔和破冰tips,那么有些误会可以顺便解除。
施谨说:“和Chris开会那次,你丢给我一大沓资料为难我,是故意的吗?你之所以故意为难我,除了因为你想要测试我是不是愚蠢,也因为你当时对我很生气,是吗?”
许宗元回忆起那次愤怒。他坦率承认:“是。”
施谨说:“你生气,是因为你认为我向Neal告状了,是吗?”
这都能被她猜到?
许宗元诧异极了,“是。”
施谨的语气很真诚:“我没有向Neal告过状。我说过我不会,那么我就一定不会。”
不必她说,许宗元也知道那是一场误会。他越了解这个女人,就越能明白自己当初的偏见、狭隘和误判。
许宗元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施谨说:“头一晚我在加班,Neal开完会之后看见了我。我当时的状态很差,他应该能看出来。以他的领导风格,他一定会评估你在‘人’这方面的管理能力——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部门结果。第二天下午,你突然允许我参加之前我完全没机会参加的跨部门会议,而且对我很生气,那么一定是Neal找你谈过话,误使你认为是我去告的状。”
施谨又说:“当然,这些也是我在事情过后才想明白的。”
许宗元无法描述他此刻的感受。
他说:“你明知道我误会你去和老领导告状,但却没找我解释,也没认为我的领导力有问题,并且还继续支持我。”
施谨说:“我跟了Neal十年,学会一件事:没有一个老板是完美的,作为下属,我不能既要求老板具备这样的品质和能力,又要求老板摈除那样的缺点和瑕疵,这不现实。Neal看重你,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也一定可以从你这里学到东西。这是我为什么选择支持你的原因。”
许宗元问出一句没必要问的话:“在你眼里,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施谨说:“年轻,智商高,能力卓越,有强烈的‘要做成一件事’的野心,会识别人才,还有就是,体力很好。”
最后这个优点让许宗元笑了。能加班在她眼里是这个形象?
而施谨还没说完,她继续讲:“不过,这些都不是你在我眼里最核心的过人之处。”
“那是什么?”许宗元想不出她还能说出什么关于他的优点。
施谨说:“你知道吗,在我转岗之前,这家公司没人敢得罪我,也没人敢直接表达对我的厌恶。”
包括像姜阑、何亚天这些老同事和她之间的“友谊”,也称不上纯粹,大家之所以愿意和她维持友善的关系,少不了陈其睿这个原因。
施谨笑笑,“而你不同,你是第一个敢直接对我表达厌恶的人。这种‘敢于’,在我眼里是一个巨大的优点。”
许宗元看着施谨的笑容。她的神奇之中,透着一点可爱。
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个认知的下一秒,高智商的许宗元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是八点二十五分。离食堂收餐还有五分钟。
这里不是他的办公室,这里是公司食堂。她和他不光讨论工作,还讨论了工作以外的她与他。
那条公与私的界线在此时此刻十分模糊。
在这样的模糊之中,许宗元问出一个不合适的问题:“你结婚了吗?有小孩吗?”
公司的员工内部资料中没有这些信息。施谨今年三十三岁,她是什么婚育状态,许宗元不清楚。按公司原则,他也不应该问出这一类涉嫌歧视育龄女性员工的问题。
好在施谨并没有介意,她回答:“我没结婚,也没小孩。”
许宗元点头。
紧接着,他问出一个比前一个问题更加不合适的问题:“那么,你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吗?”
第23章 . 忠诚障碍
你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理应很好回答,“有”,“没有”,二选一。
但是施谨没答,反问:“你对‘男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词还有不同的定义吗?
许宗元说:“大众定义。相互喜欢,相互承诺,相互忠诚。”
施谨说:“如果按照这个定义,那么我没有男朋友。我不仅现在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定义下的‘男朋友’。”
许宗元不解,“我听不明白。”
施谨说:“我过去交往过大概八、九个男人,每一任‘男朋友’都不认为我当他们是男朋友,因为我有忠诚障碍。”
许宗元皱眉,“什么意思?”
施谨说:“就是你现在理解的意思。我无法做到对一段感情关系忠诚。在‘男朋友’的视角下,我是不忠的那一方。在我的视角下,我意识不到这有什么问题,我天生对感情忠诚有障碍。”
许宗元沉默。
施谨能看懂他的表情。她是谁?她是跟了陈其睿整整十年的施谨,全公司上下公认最忠诚的员工。许宗元绝不可能想到在工作以外的她,会是这样的她。但她凭什么不能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认定她的每一面都应该是工作中的那一面,这更是一种无知和偏见。
施谨开口:“我大概明白你在想什么。我只能说:对老板,我可以无限忠诚;对男人,我做不到。”
话音落下,食堂大厅顶灯关灭。
八点半,收餐时间到了。
两人一起回六楼。
等电梯的时候,施谨坦然地对上许宗元的目光。
有时候,聪明人之间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可有时候,聪明人之间反而需要把话都说明白。
施谨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许宗元的智商在线,她的任何委婉敷衍或拒绝都骗不到他。许宗元应该清楚,如果她只是为了编个理由拒绝他,那么她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剖露自己,简单回答一句“有男朋友”不是更方便么。
于公,许宗元对施谨的价值是他愿意倾囊相授的经验和为下属铺就的机会平台,她不希望因为他一时的遐思而破坏这份工作价值。让工作回归工作本身,这是她的首要诉求。
于私,许宗元所谓的“相互喜欢,相互承诺,相互忠诚”根本不是施谨需要的感情模式,而她也根本不是许宗元需要的理想伴侣。让人与人迅速认清彼此之间不可弥合的差异,这是她的次要目的。
不论是首要诉求还是次要目的,以许宗元的智商,他应该都接收到了。
一直到进电梯,许宗元都没有收回落在施谨身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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