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岸
他拧开了淋浴头, 冰冷的水从花洒里喷薄而出,还没靠近,就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气。
商焰眼皮都没眨一下, 就裸着上身,穿着长裤站了进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折磨,可姜云晚这一晚都睡得不踏实。
一整夜都陷在缭乱的梦中。
梦境里她一直在奔跑。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不知道什么在追赶她,也不知道在逃离什么, 只知道必须要跑,不然会彻底被吞噬。
后来, 精疲力尽之时, 她一脚踏空,踩入一片沼泽里。
泥泞湿滑的泥泽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身体严丝合缝小心细致地包裹了起来,那些泥都是柔软的, 甚至带着让她安心的清冽气息, 寸寸贴着她的肌肤,带着暖暖的热意。
惊恐的情绪就此被剥离驱散。
她躺在软绵绵的泥沼中, 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安全感。
以及舒适感。
她疲累的腿脚被温柔地托着, 湿润的泥土粘附在肌肤上,给了她最柔情的承托与安慰。
那个危险的梦境, 渐渐变得芬香四溢。
姜云晚再次睁开眼, 入目的就是一方微暗的天光。
那些光从床顶上那方天窗洒落下来, 能看到细细浮动的尘埃。
尘埃之上,是一方阴沉沉的天空。
姜云晚怔怔地忘了头顶的天窗一会儿,眉梢不由蹙紧。
迟钝的大脑被唤醒了,昨晚发生的事再次回到脑中。
不论是前半夜经历过的危险,还是后半夜和商焰发生的那段靡丨艳丨情丨事。
姜云晚还记得她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吵着要回家,一直靠坐在沙发上的商焰,便朝她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轻声说好。
那双眼睛是温柔的,明亮的,包容的。
看到姜云晚心脏一阵阵发酸。
后来的事,姜云晚就不太记得清了。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昨晚的许多记忆都是断断续续,像是一副被打乱的拼图,只能抓住一些凌乱的碎片。
姜云晚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身心俱疲。
她闭上眼还想再眯一会儿。
外头传来点轻响,细细碎碎的,像是什么人在打电话。
于是,姜云晚又蓦地睁开眼。
—
顾许坐在姜云晚公寓的客厅里,声音极低地和他妈妈通完电话后,挂断后一抬眼,就见穿戴整齐的姜云晚站在卧室门口。
他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喊了声晚晚姐。
姜云晚点点头。
倒了杯温水喝掉,润了润喉咙后,抬眼问顾许:“商焰呢。”
“焰哥出去了。”
姜云晚放下水杯,“你怎么不跟着。”
“焰哥不是担心晚晚姐你吗。”顾许趁机邀功,“他特意让我留在这守着你。”
姜云晚想了会儿,又问:“昨晚上你们怎么在酒吧的。”她嗓音微顿,不带任何喜怒,特别平静地问:“跟踪我?”
她感激商焰昨晚的从天而降。
但是她还没蠢到,会把这当成巧合。
闻言,顾许瞪大了眼,“晚晚姐,不是你让焰哥去那酒吧的吗。”
姜云晚动作一顿。
哑然望向了顾许,眼神复杂。
顾许生怕姜云晚误会了商焰,一股脑地将他知道的都说了。
“之前一段时间,焰哥特别消极,每天都在喝酒,明浩哥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说那时候的他醉生梦死都差不多了。”顾许怯怯地看了姜云晚一眼,“我们都知道,一定是和你有关。”
“但是除夕前两天,焰哥突然要来伦敦,他说你约他跨年。”
“那时候机票都售罄了,焰哥跑了好几个城市转机才过来的。”
听完顾许带着些控诉的话语,姜云晚抿紧了唇瓣,一种奇异到荒诞的猜想蔓延上了心头。
许久后,她深吸了口气,直接拿出手机要给商焰打电话,但是按下号码那一瞬,她又收回了手指,她转眸对顾许说:“顾许,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他的,但顾许二话不说递给了姜云晚。
姜云晚拨通了商焰的电话。
响了两声,对面接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开腔,男人低哑冷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晚怎么样了?”
姜云晚蓦地一愣。
那一刻,她抬眸望向窗外隐晦的天空,轻咽了下喉咙,“是我。”
商焰怔忪片刻,缓缓叫出了她的名字。
“阿晚。”
他声音倏然间变得轻柔起来,像是春日的柳絮,落在姜云晚心间上,泛滥出绵绵的痒。
姜云晚沉默了。
商焰也没说话,彼此就听着对方静默的呼吸声。
许久后——
“商焰。”
姜云晚抱着胸,垂眸看着窗外那棵秃了一冬,不知不觉间竟抽出些绿芽的梧桐树,低声说,“我没有让你来伦敦跨年。”
坐在车上的商焰听到这句话,望向窗外街景的眼眸,猛地一缩。
那条邀请他去伦敦跨年的消息不是阿晚发的,那又是谁。
他心中已经隐约浮出了答案。
商焰吞咽着喉咙,锋利喉结上下滚动,许多话也暗藏着要一并迸发,还没来得及出口,又听姜云晚低声问询他:“商焰,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商焰:“……”
街区上华丽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在车窗外一闪而过,那些彩绘的玻璃窗在微露出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迷离的光。
商焰眸中却一片冷沉暗晦。
他在寻找线索,很久没说话。
姜云晚:“商焰,回答我。”
商焰神思回拢。
他垂下眼,即便无人看到,他也将眼中的伤怀萧瑟藏了起来。
“我联系了,但是你……你说你交男朋友了,你还说你很喜欢他,我想,你那么开心,我没理由去打扰你生活了。”
“阿晚,因为我,你都受了这么多罪了。”商焰声音微有哽咽,“阿晚,我想要你开心。”
我想要你开心。
这是姜云晚第二次从商焰口中听到这句话了。
情绪却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第一次在医院,听商焰说出这话时,她是震惊居多,但这一次,她很平静,因为她早就察觉到了商焰的改变。
姜云晚抽了抽鼻子,将泛滥的难过压了下去后,才说:“我没有交男朋友。”
“……”
商焰猜到了,但是亲耳听姜云晚说出口,才有了种尘埃落定的实感。
他抬起还贴着创可贴的手掌,挡上了眼睛。
“这事太复杂了,一两句说不清,你回来我们当面说。”没听到商焰声音,姜云晚又轻声说:“你现在去哪儿了,我想见你。”
她顿了顿,更直白了一些。
“阿焰,我想你了。”
闻言,商焰手掌遮挡之下的薄唇,勾起一缕浅浅的弧度。
他没想到还能听到姜云晚在清醒的时刻叫他“阿焰”。
更没想到,在绝望之际,还能听到她说想他。
那一刻,商焰觉得这段时间的乌云罩顶,都被风吹散了,露出了清凌凌的天空。
他再次察觉到了活在这人世间的美好。
“阿晚,我也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
“那你回来,马上!”姜云晚声音鲜见地带着骄纵。
“阿晚,我还有些事。”商焰温声说,“你就在家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两个小时,你等我。”
“好。”
挂了电话后,商焰缓了好久,直到车停下,司机对他说到了。
商焰才挪下手掌,他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激动、欣喜、酸涩的情绪都收敛进了黑眸最深处,浮在其中的只剩下冷漠。
商焰推门下车。
冷淡地望向眼前出现了的土黄色外墙,红色尖顶的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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