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岸
这样拒人千里的姜云晚,让商焰绝望,他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直到抵到那张餐桌,退无可退,他才停下。
他闭上了眼。
仿佛只有这样,眼前的姜云晚他就可以当成一个幻象,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自然也是假的。
重获自由,姜云晚深呼吸,转身看着商焰,带着审视,看着商焰一点点凋落的表情。
商焰手掌抵在桌沿的尖角处,掌心的锐痛,却在提醒他——
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幻觉。
站在面前的姜云晚是真的。
她对自己的失望也是真的。
统统都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
许久,商焰发现这种看不着姜云晚的举动更难熬,他便重新睁眼,他以为姜云晚不信他说的,喃喃为自己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姜云晚没说话,商焰强撑着与她眼中的冷漠对视,“阿晚,我以前的事,我都告诉过你,不是吗。”
姜云晚是都知道。
在影视城的时候,她就听过商焰说起过在孤儿院发生的那些事,那时候她只觉得心疼。那时的她,为商焰那些孤独寂寞的过往而难过心疼,甚至想着如果有时光机就好了,她就能回到过去,抱抱那个可怜的男孩子。
她只想要加倍对商焰好,弥补曾经他所缺失的。
也是在那时候,姜云晚做出了“永远会陪着商焰”的承诺,因为她不想再看到商焰孤身一人地活在这个世上了。
时到如今,爱意冷却了,她完全从对商焰的爱和滤镜里跳出来,才发现,并去正视许多以前从来未曾发觉,或者说发觉后却不愿去深思的蛛丝马迹。
姜云晚攥紧手掌:“你说你在乎他们,是真的吗。”
商焰沉默了一秒,点头。
“不对。”
姜云晚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其实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些人。”
“那些被你渲染得无比重要的人,其实在你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商焰惊愕地睁大眼。
似乎是不懂姜云晚为什么要这么否定他的过去。
“你说你对那个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很在乎,但是你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叫在乎吗?”
姜云晚不觉得,真的在乎一个人,不论过了多久,你会忘了许多事,但唯独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因为会在心中时时挂念着。
她会变成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即便是在孤儿院的时候,那女孩跟在你身后,拿你当是她最重要朋友的时候,你对她做了什么友善的,让她也觉得你拿她当朋友的事?”
姜云晚问询的声音很轻。
却如擂响,一下一下地砸在商焰心口上。
他张了张了嘴,想要回答,却连一个细微的情节也举例不出来。
姜云晚看着商焰变幻的表情,笑了声:“应该没有吧。”
“你连她名字都不记得了,在你的故事里,那女孩就是她的代号,这根本不叫交付了真心,更不叫在乎。”
这一刻,姜云晚突然觉得六年前的自己想法有多么可笑。
倘若世上真的有时光机,能让她回到商焰的少年甚至是童年时代,她也是温暖不了商焰,因为商焰这个人太冷淡了,根本捂不热。她最终也只会成为商焰故事里的那个名字都不记得的“那个女孩”。
一个无足轻重的代号。
“还有那两家曾经领养过你,最后又放弃你的的家人,你是怎么形容他们的。”
姜云晚继续往下说,将商焰自以为是的“在乎”撕扯得更直白。
“你说他们对你百般挑剔,说他们冷漠,那你呢,你对他们展露过笑容吗,可曾有一分一秒把他们当成你的家人吗。”
商焰脸色惨白。
姜云晚说:“应该也没有吧。”
“商焰,我不怀疑你刚刚说的话,你怕付出真心后,真心被践踏。”
“但你想过没有,真心被践踏的前提是,你要先付出真心。”
“但是你从来没有过,你总是把人心往最坏的地方想,觉得最后得来的总会是背叛,所以,你封闭自己,什么都不愿意主动给予。”
“扪心自问,对谁你交付过真心。”
姜云晚对商焰下了结论:“商焰,真的怪不了别人,所有的事,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对我也一样,哪怕在一起六年,你其实根本也没相信过我,你也始终觉得有那么一天我会背叛你离开你,不论我为你付出多少,你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我和那些离开你的人一样,所以你才会有所保留。”
商焰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姜云晚:“商焰,不要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了,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始终不懂,真心是需要用真心去交换的。”
“所以,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
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商焰听的,也是姜云晚说给自己的,以后不论商焰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她都会反覆告诫自己。
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商焰这人从来没有心。
他考虑自己感受,总是多过于别人。
对他不必抱有任何期待。
姜云晚待不下去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商焰一眼,转身走到门口,正要拧开门锁,离开这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
忽然听到铜器落地时沉闷的声音。
姜云晚条件反射地回头。
就看到商焰紧紧抓住餐桌上那方红白相间的餐布的边缘,紧攥住餐布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餐布被他的力道带得滑落,偏离了原有的位置。之前放在保温垫上的铜制茶壶已经滚落在地上。
茶壶倾倒在地上,茶盖不见踪影,没有了阻拦里面冒着热气的水,还在汩汩地淌出来。
洒了一地。
姜云晚还看到了商焰一条裤腿上全是被浇湿的痕迹,黑色布料紧紧地贴在他小腿上,裹出了小腿肌肉细长的线条。
姜云晚没忍住蹙了下眉。
抬眼想去看商焰,发现了已经渐渐被带着临近桌沿的那瓶千纸鹤。
或许是那一声铜壶落地响,也或许是小腿上的灼痛,唤醒了商焰的丢失的情绪。
他回神,眨了眨眼朝着身后的桌面看去,似乎是想看清混乱是怎么发生的。
就那一瞬间,他神色猛变。
装千纸鹤的玻璃瓶,已经半悬在桌沿,将落未落。
商焰眼瞳猛缩,伸手想要去抓。
但依然没抓住。
瓶子擦着他僵硬的指尖坠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一刻,世上所有的声息都湮灭在了眼前。
就连玻璃瓶在地上砸得碎片四溅,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商焰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那些他花了两天两夜才折好的千纸鹤,就那么躺在滚沸的水洼里,挺直的翅膀被滚水浸泡得软塌塌的。
像是再也飞不起来。
商焰就那么怔怔地看了许久。
好一会儿,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望向姜云晚,低声:“阿晚,碎了。”
那刻的商焰像个无助且委屈的孩子,在向姜云晚求救。
姜云晚攥紧了门把手。
还是毅然而然地回头,旋开了门锁。
商焰绝望地垂下了眼,看向一地狼藉。
那里不止是千纸鹤。
还有他的心。
门打开那一瞬,姜云晚又停止了动作。
“商焰。”
她没再回头,静静地喊了他一声。
背后的商焰,依然盯着地上的千纸鹤,可那双猩红的眼里,乍放一缕光彩。
他是在期待姜云晚会心软。
就像五年前一样,原谅他。
“下次别再拿我家人威胁我了。一个招数一次可能有效,第二次就没用了。”
姜云晚深吸一口气:“你再这样做,只会逼得我恨你。”
光彩骤失。
商焰觉得那些泡在水里的纸鹤,也渐渐褪了色彩,变得惨淡无光。
砰地一声轻响。
那扇门在商焰几步之遥处悄无声息地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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