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老太太又眺望河里,悠然地说:“你男人身体怪好的,你有福了。”
河里,严磊去了深处,正浪里白条,像条鱼一样。
手臂肌肉的爆发力惊人。
乔薇抿嘴笑。
要操持一家子家务的年长女性们的悠闲时光随着太阳西斜结束了。
老太太起身捞起自己的小板凳:“……巷子里第三家,别走错了。”
“好勒。”乔薇答应。
岸边树荫下纳凉做针线的老太太、媳妇们一个个都起身走了。
严磊游痛快了,看乔薇这边没有女人了才上岸,随便拿毛巾擦擦身体穿着泳裤就直接套了衣裤。
乔薇直乐:“待会裤裆就湿了。”
“所以走快点。”严磊直接一手抄起了严湘挟在腋下,一手拎起小竹椅搁在肩头,“走!”
“湿了湿了。”乔薇一路笑一路踢踢踏踏地踩着鞋子走,还老逗严磊。
“胡说。”严磊对严湘说,“妈妈骗人。”
严湘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认真地对乔薇说:“妈妈别骗人,没有湿。”
乔薇哈哈大笑,提好鞋子追上去和他们并排走,问严磊:“我能下河游泳吗?”
河里全是男的,她没看见女的。
严磊意外:“你要游?那得晚上,天黑了,我陪你来。但那时候水就凉了,你不一定受得了。”
“非得晚上啊?”
“……”严磊,“不然呢?”
乔薇说:“游泳馆可不会晚上开门。”
“我知道,那得是城里。”严磊说,“这小地方没法比,你要是白天下河,全镇都得来围观你,以后还会对你指指点点。”
那是真的没办法。小地方的环境和风俗就是这样。
“好吧。”乔薇只能说。
“市里有游泳池,我路过过。有很多女同志游泳。”严磊小心地说,“要不然我们找时间去趟市里?”
乔薇瞧了他一眼。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人亲密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很自然地感知到对方说话的语气和潜藏的情绪的。
乔薇感受到严磊有点小心翼翼。
他现在似乎比从前更担心她嫌弃下河镇是小地方了。
“不用。”乔薇微微一笑,“我就随口一说。”
严磊松了口气。
怎么更加亲密,感情好起来了,反而比以前更患得患失了呢。
星期一,乔薇买菜的时候就带上了一双鞋底子。
底子是纳好的千层底,上次赶集的时候跟布鞋一起买的。有做好的完整鞋子,也有没有鞋面的鞋底子,可以自己缝鞋面。
这个活儿裁缝师傅肯定会,但他不接。
打听了一下,镇子上已经没有了旧式传统的鞋匠。毕竟现在鞋子基本实现工业化了。
倒是有个修鞋的,就跟裁缝在一条街上,都在手艺巷。乔薇去瞧过一眼,感觉那个修鞋的修法挺粗糙的。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一直想找个合适的人帮她做鞋子,最近却沉迷刷墙。
没想到星期天去河边转一圈找到了人。
先去市场买菜抢肉抢水果,回去路上去了老太太的家,把鞋底子和布料给了她。
这老太太姓卢,她死了的男人行八,街坊都叫她八儿家的。
“素面的不好看,是我们上了岁数的人穿的。”卢大娘问,“真的不要绣花吗?”
卢大娘想着绣个花多跟乔薇要点东西呢。
“不要,要纯素面的。”乔薇坚持。
她不是不喜欢绣花。只是担心绣了花等以后气氛紧张起来可能就不适合穿了。
朴素点最安全。
问多久能做好。卢大娘说:“明天你买菜顺道过来取就行了。”
还挺快。
乔薇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吃完中午饭收拾完,严湘开始打哈欠,乔薇正准备带他睡午觉的时候,林夕夕忽然登门:“姨,乔姨。”
真是稀客。
林夕夕想通之后,对严磊完全失去了兴趣,对身周的生活似乎都失去了些积极性,每天就是闷头干活。有时候乔薇透过她年轻的身影似乎都能看到一个一辈子干活伺候婆家人的中年女性的模样。
她怎么来了?
“我妗子叫我喊你过去玩。”林夕夕原来是来传话的。
“哈?现在吗?”乔薇诧异。
“马团长、薛营长和王营长家的姨们都过来串门子,妗子让俺喊你一起过去。”
喔~
这是要让她加入她们的妇女社交团体吗?
乔薇精神了。
她现在是非常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热衷于串门社交了——因为真的没有别的娱乐啊。哪怕有个电视机也好,没有,啥都没有!
收音机就已经是最先进的娱乐了,还就那么寥寥几个台,要么是红歌,要么是戏曲,要么是中央精神的学习。
现在,杨大姐主动伸出橄榄枝,要把她纳入她们的妇女社交团体了。
都是干部家属,要搁在后世可就是太太团。
乔薇拉着林夕夕问:“我没怎么串过门子,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吗?”
这个人未来是大官太太。
林夕夕对乔薇已经全无感觉,但也不想去得罪,告诉她:“阿姨们有的带了瓜子,有的带了花生……”
乔薇明白了,说:“好,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今天抢到的水果是李子,她洗了一半,装在一个搪瓷盆里,牵了严湘的手:“走,串门去~”
刚迈出去脚,又收回来,回屋里摸了几块糖塞进严湘的裤兜里:“有别的小朋友,是你喜欢的,就可以把糖分给他们。你不喜欢的人,不用给。”
没想到能得到额外的糖,严湘喜出望外,哈欠也不打了,摸着鼓鼓的裤兜:“好!。”
母子俩牵着手来到了赵团长家。
果然,夏天吃饭的矮桌已经拉到了树荫下,板凳、马扎围了一圈,桌上都是瓜子、花生、萝卜丝一类的东西,凉白开管够。
这是六十年代低配版本的茶话会啊。
“嫂子。”乔薇笑眯眯,“马嫂子,薛嫂子,王嫂子。”
大家都招呼她:“乔,快来。”
北方人喊人喜欢吞字,比如喊“小乔”,吞了“小”字,就只剩下“乔”了。所以有时候听着喊人就只喊姓。
后世很少这样了。乔薇前些天听见别人喊严磊“严”,喊她“乔”还颇不适应,这几天已经听习惯了。
乔薇把自己带的李子也贡献出来,都放在了小桌上,大家嗑瓜子的嗑瓜子,吃花生的吃花生。
杨大姐告诉乔薇:“我们几个,时不时串个门子,聊聊天拉拉呱。你年轻,不习惯这样,所以以前没叫你。”
“以后叫我,我跟家闲得慌。”乔薇说。
是真的,刷完墙了没事干,家里所有的卫生死角都搞过了,是真的没什么事好干了。
她无聊到把养猪手册都看了,急需寻找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
入乡随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格。
质疑大妈,理解大妈,成为大妈。
何况这几位还不算大妈,按年纪只算大姐。薛营长和王营长的爱人只比她打个四五岁,她们两个和严磊年纪差不多。她们的丈夫又比她们大个几岁。
总之转一圈,熟人当中,男的里面严磊最年轻,家属里面乔薇最年轻。
嗑着瓜子,家常拉开,从老区到大院,从镇武装部到镇委办公室,从供销社的老李,到菜市场的小王,这八卦就一条一条地来了。
乔薇听得津津有味。
八卦都说完了,又点评起杨大姐家的房子:“跟新的一样了。”
“要不我家也刷刷吧。”
“要多少大白?”
“乔给我算的,乔啊,你给她们也算算。”
笔是中华铅笔,纸是从不知道哪个孩子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乔薇问了问她们房子的情况——这里的房子,每间的大小都差不离,就看间数有几间,大致能估算出用量。
给她们都写上了,一张纸又撕成三条,茶话会散了,一人拿了一条揣兜里回去了。
严湘本来和军子、五妮儿在屋里玩,乔薇帮着杨大姐收拾了残局,扫了地,进屋里一看,仨小孩在炕上睡得横七竖八。
杨大姐:“待会再走,等孩子醒了,要不然容易惊着。”
又回到院子里闲聊。
“她们几个还笑话我,涨了工资就刷墙。”杨大姐捂嘴直乐,“说我咋不翻盖房子呢。”
乔薇乐得龇牙:“要是盖房子有这么简单,咱就盖。”
杨大姐扭捏:“她们没说之前我还没多想,就瞅着你刷了之后那房子里可敞亮了。被她们这么一说,还真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