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棂
郁芸飞笑起来。
“不用去,我没打算找女朋友。”
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
母女俩转过头来,薄棠从里面走出来,向来温和的脸上此刻没有表情。
“为什么呀?”薄媛不解。
“我学业没完成,地产事情又多,没有时间想这些。”
薄棠道。
郁芸飞皱了皱眉,把女儿和佣人叫走,然后冷淡地看向薄棠,“你真是因为没时间吗,还是因为鹿之绫?”
“……”
薄棠没有说话,在桌旁坐下来,视线扫过桌面上的报纸。
报纸上登着一张照片,照片中,薄妄替鹿之绫撑着伞,鹿之绫替他戴上丝巾,他低头同她说话,她抬眼冲他微笑,画面美好得十分刺眼。
见儿子不说话,郁芸飞有些恼怒,“薄棠,你能不能争气一点?你是被薄家当成长子养大的,你父亲、家中长辈哪个不对你抱以厚望,结果你呢?”
“……”
“你跑去什么翡翠滩,连财团大会都不参加,你手臂上的伤也是为她受的吧?又是刀伤又是烫伤的,你想干什么,她已经是你大嫂了,你不要再做糊涂事!”
别人不知道薄棠的心思,郁芸飞清楚。
当年,薄棠回来说鹿家的七小姐要和他订亲时,她开心得一晚上没合眼,有鹿家女嫁给她儿子,她儿子注定会成为天之骄子。
结果转眼鹿家就败了。
说破产就破产,一点征兆都没有。
大厦倾塌以后,谁还会在乎废墟里的一块砖石?鹿之绫就是那块砖石。
薄棠坐在那里,只静静地看着那张报纸,像是听了,又像是没听。
良久,他缓缓开口,“之绫和大哥结婚,您出了多少力?”
“……”
郁芸飞面容一僵,心虚地收回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家里都当大哥和之绫是因孕成婚,不知道他们是被下药下到一起去的。”
薄棠平静地道,“是之绫身边那个封潮干的,他那种垃圾怎么就那么容易干成了这件事,真的没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么?”
“……”
郁芸飞的睫毛颤了颤,问他,“你怎么知道下药这件事?”
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很少很少 ,老太太更是严防死守,不允许一点风透出去。
“大哥是奶奶的长孙,奶奶不会这么草率处理他的婚事。”
薄棠不答,径自说着,他抬起眼,温和的视线像一把锐利的刀直刺郁芸飞,“你一定劝奶奶说,大哥太独来独往,错过这个孩子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奶奶一直对大哥心怀愧疚,你就又劝奶奶现在还有心有力,可以帮忙带一下孩子,说不定和大哥之间的嫌隙因为孩子就没了。”
“……”
郁芸飞的脸色更加僵硬。
“你处心积虑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和之绫斩断瓜葛吗?可你没想到之绫不是个普通孤女,她是鹿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她有她的能力,她把大哥一手从污泥里拉了起来,直接站到我们头上。”
薄棠看向自己的母亲,笑着问道,“您现在后悔吗?”
郁芸飞的眼底掠过一抹难堪。
她当然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鹿之绫是这样一个人物,她当初就是把这人杀了也不会让嫁进薄家门,是她太大意。
她深吸一口气,道,“薄棠,妈妈是为……”
“五年前,是您说,大哥被认回来了,薄家局势和从前不同,我必须专心读书,努力上进,拥有相应的权势后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一字一字说道,“您还说,之绫那边您会替我去照料,只要我能做成薄家继承人,您就让我娶之绫回家。”
“鹿家已经倒了,鹿之绫她配不上你了,我是为你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郁芸飞苦口婆心地说道。
她当年以为薄棠说要娶鹿之绫只是孩子话,毕竟才十五岁,少年一个,懂什么喜不喜欢,花花世界转眼便忘,所以她就随口安抚他一下,让他能专注学业。
没想到一年一年过去,他还是那么坚定,成年后也一样。
她这才开始慌起来,才会借了一些机会顺手推舟地让鹿之绫嫁给薄妄,既不沾自己,又能让薄棠死心,永绝后患。
“我不需要您的这种好。”
薄棠嘲弄地笑了笑,盯着她慢慢站起来,将桌面上的报纸扫到地上,一脚踩上去,“既然您从一开始就对我没有一句实话,那儿子以后的路怎么走也不需要您来操心。”
第203章 我没事,我不会死的
他面相温和俊逸,一双眼温良无害,看着只像个儿子和母亲的寻常说话。
但郁芸飞离得近,她从他的眼底看出几分扭曲与戾气……
这让她心狠狠颤了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慌。
……
江北的秋天似乎很短暂,还没有太过感受秋凉,一股薄寒就席卷而来。
车子停在归期茶楼。
鹿之绫被薄妄牵着手往里走去,她将薄妄安排到自己的休息室,亲手替他泡了一杯安神茶,给他拿好毯子放在沙发上。
“开那么长时间的会你一定很累,你喝杯茶先休息一会,我去找下封叔。”
她把茶杯放进他手里,微笑着道。
“去吧。”
薄妄抱着她搂了下,才开恩一般让她离开。
鹿之绫往外走去,封振的心思都放在给她打理茶楼上,晚上也不回家,就住在茶楼后面的一间屋子里,日夜守着茶楼,给他买了新房子他也不去住。
鹿之绫在楼里没看到封振,便往后院走去。
后院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一扇门紧紧闭着,她走过去轻轻推开门,阳光立刻倾泄进连点光都没有的屋子里,封振正无精打彩地躺在一张红木躺椅上,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
鹿之绫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向他,眼睛一瞬间红了。
一段时间不见,她才发现,封叔的头发全白了,瘦得只剩下一具骨架,和上一次见面判若两人。
一旁的桌上全是药。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恸在她心里扩散开来。
阳光照进去,封振被刺得缓缓闭上眼,叫了一个员工的名字,声音沙哑而虚弱地道,“是小姐又打电话来了吗?还是说我去买茶叶了,说我很好,别让她担心。”
她朝他一步步走过去,封振躺在那里轻咳两声,“你不用进来,这屋子里空气不好,我又感冒了,不要传染你。”
他都不开门不开窗的。
鹿之绫没有说话,沉默地从他手中取走那叠照片,翻了翻,是封潮小时候的照片。
小时候的封潮长得很可爱,眼睛大大的,坐在封叔的肩膀上开心得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封振这才察觉不对劲,睁开眼吃力地看过去,下一秒,他认出鹿之绫,连忙坐起来,连连咳嗽,“小姐,你怎么来了……咳咳,快走快走,我感冒。”
她低眸看向他骨瘦如柴的脸,睫毛颤动,“您怎么成这样了?”
见她看到照片,封振抖着手急忙把照片压到身下,道,“我就是随便看看,感冒了不好到前面招待客人,闲着也是闲着,咳咳……咳咳咳……小姐你快出去……”
鹿之绫看着他,喉咙涩得发疼,“您躺着,我就是想来和您说说话。”
闻言,封振不好再赶她出去,又怕传染到她,索性坐在躺椅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是薄家又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们家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没有。”
她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摇了摇头。
封振撑着精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疲惫,努力宽慰着她,“那是因为三少爷的事吗?你别着急,我已经找人打听了,要是三少爷还活着,我们一定能找到。”
“……”
鹿之绫听着,她知道,封振已经心力交瘁,心如死灰,此刻所有的强撑都是为了她。
她手按在躺椅扶手上慢慢跪了下来,双膝无声地跪在冰凉的地上。
她将头抵在冰冷坚硬的木头上,闭上眼睛,泪水便淌了下来。
封振背对着她,只当她是为三少爷的事难过,便笑着道,“都说六少爷顽皮,其实三少爷也不输他,你们小的时候啊,三少爷就喜欢带你们几个小的上蹿下跳,躲得谁也找不到。所以,三少爷可能真是躲起来了,没死。”
“……”
鹿之绫静静地听着,眼泪掉得更加厉害。
“小姐,你记不记江南家里前庭的那棵罗汉松?几个少爷就喜欢往上面爬,树皮都被他们踩秃了。”
封振说着说着笑起来,“你不爱玩,六少爷就在下面推着你,三少爷在树上拉着你,硬是要你也上树,因为一旦被发现,全家长辈最舍不得骂的人就是你,他们也能脱身……几个皮猴子,都没有小姐你乖。”
“……”
鹿之绫紧紧抿住唇,不敢泄露一点情绪。
封振得不到回应还是回了头,一见她跪在地上,顿时慌忙扶她,“小姐,你怎么跪着,快起来……”
鹿之绫缓缓抬起脸看向他。
封振心口震了震,阳光从门口投进来,照着她脆弱不堪的身影,她一张苍白的脸上布着泪痕,水洗过一般的双眼悲伤而害怕地看着他。
没有一句话,封振却什么都懂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跟着掉下来,颤巍着手抚上她的脸,“小姐,我没事,我不会死的。”
“……”
鹿之绫跪在那里,抿紧的唇轻轻颤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