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纵虎嗅花
天特别干,不晓得怎么失火了?,两?人爬不下?来,阳光静静照在火光上,人都?在叫唤,长年?的慢性?饥饿让人失去气力。章望生丢下铁锹,跑过来,把?两?人背下?阁楼,老同志受了?烧伤疼得不断□□,一边不忘跟他道谢,他头发也烧焦了?,索性叫人拿推子理平。
章望生从戴主任那里取来药,交给?两?人,其中一个苦着脸说不如烧死算了?,另一个开导他几句,章望生抬首看看两人,也没说什么。
“小?章,有没有烟啊?”老同志不大好意思问他。
章望生没有,老同志就铱驊讪讪笑笑,说烟能止疼。
他觉得屋子里怪闷,便出来了?,火已经扑灭,屋顶白茫茫的长茅草变作黑色,戴主任在太阳地里把?帽子摘下?来,搔着头皮,说这两?人指不定是故意放火,思想大有问题。几个人坐那又说起别的事,公社一个姑娘,跟下?乡的男知青搞起对象,结果弄大了?肚子。这样的事,说起来比阁楼失火有趣多了?。
“说是哪个的没有?”
“没有,嘴硬得很,她哒哒把?她吊起来打都?没说。”
“我就说知青没有一个好玩意儿,搁城里混不上口吃的,都?闹到公社来,有文化就比别人金贵了??屁啊,是能吃还是能喝?”
话慢慢变成对知青的批判,有些知青偷鸡摸狗,没少跟社员起冲突。
这几个干部闲扯完,拍拍屁股起来,没多会儿,章望生去茅房时瞥见烧伤的那个老同志,正偷偷捡方才人丢下?的烟屁股,揣到怀里,又把?两?只手?抄在棉衣下?。他当做没看见,一抬头看天,有几道细细的云,拉得极长,像二哥画的兰花叶子,笔致秀气?,他也不知怎的,会突然想起二哥。
农场给?他发了?几颗白菜,叫他带回?家。
那会儿天早都?黑透了?,一路喝冷风,围巾上全?是晶晶的一层白霜,章望生见院子里漆黑,就有些不安,他把?白菜放下?,喊了?几声,立马拿手?电筒出去了?。
手?电筒的光打到墙根,有人在那解小?手?,转过头,章望生问有没有见到南北,这人便跟他玩笑:“没瞧见,你妹子不会跟人搞对象去了?吧?”
章望生没搭理,那年?除夕的心情又回?来了?,家里找不到她,一个人跑山脚还八福狗牙,那会儿她才多小?啊,她胆子一向大得很,可再大,她也只是个小?姑娘……他急得不行,好像她已经遭遇不测,他挨家挨户问,都?说没见着,章望生走得气?喘,茫然四顾,月槐树浸在夜色里,浮起来的点点灯光,透过墙院露出来,非常微弱,这样的场景似乎存在了?几千年?,他找的,也是个几千年?前的人。
“南北!南北!”章望生开始喊起来,团团白雾,从嘴里不断哈出。
月槐树的人都?听见了?他在找妹妹,在家里说闲话。
南北是从支书家跑出来的,支书今天叫她到家里来,说到小?学代课的事。支书媳妇对她很热情,招呼她吃瓜子、花生,南北也没客气?,吃了?人很多花生,炒得特别香。
“你干嘛去了??”章望生嗓子微微嘶哑。
南北把?事情一说,章望生无奈道:“咱们不是早都?说好的,你要去干嘛,事先说一声。”
南北兜里还装了?把?花生,她道:“我怎么晓得支书叫我谈事情,我下?工就跟他去家里了?。”
章望生说:“你怎么能随便到人家里去呢?还在人家里吃饭,又不是小?孩儿。”
南北不高兴道:“你管得太宽了?吧,难不成我就只配坐家里等你?我不能有交际了??”
章望生拿她没办法:“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你现在是大姑娘晚上得及时回?家,支书想叫你代课,白天田里也能说,为什么非得晚上说呢?”
南北道:“因?为,支书还想叫我跟他儿子聊聊,他想叫我给?他当儿媳妇呢。”她把?玩着围巾的穗子,“支书那个儿子,我看挺好的,也识字,就是个头不高,他家伙食也好,我要是嫁这样的人家,肯定不会饿肚子。”
章望生很意外,他心里一阵翻腾,问道:“你喜欢他吗?”
南北慢吞吞往家走,她嘴里还嚼着花生:“反正,我不讨厌他,也许接触接触我就能喜欢上他呢。”
章望生沉默了?会儿,后?背的汗嶙然贴着,又湿又冷,非常难受。
南北叽呱说了?一路,他都?没应话,到了?家里,她把?花生掏出来放桌上,招呼他:“吃吧,支书媳妇给?的,脆香脆香的。”
见他不动,她乌亮的眼珠子里有点揶揄,“难道你不希望我找个好人家?书不能念了?,我总不能老跟着你,李崎哥家的嫂子跟我说,我挑挑看看,到结婚年?纪就差不多了?。”
章望生无话可对,一想到她要属于旁的男人,他心里像被火烤,不是希望她日后?有好归属的吗?他到底在痛苦什么?他不愿意她离开自己,可自己空无一物,只有负罪之身,他不该那样自私。
“嫁人是大事,要考察清楚,你还小?,有的是时间。”他说了?些堂而皇之的话,南北冷哼,两?人现在就是这样,一牵涉到这种事,总是很不愉快。
“明天跟我去农场吧,去看看,我骑车带你。”章望生主动跟她缓和气?氛,南北不愿意,“我要去代课,领工资,你家里穷的要死,我自己攒嫁妆。”
“我家里?”章望生心里很不高兴。
南北点头:“是啊,我只是临时姓章,说不定,我爸爸妈妈会来找我,到时我就会改回?我原来的姓名。”她看出章望生难受了?,她特别高兴,信口胡说,越说越起劲。
章望生道:“如果你父母找来,你自然要跟着走的,我没什么立场留你,我只希望他们都?好好的,能给?你更好的条件,跟着我,你这些年?受太多苦了?。”
他说得很哀伤,好像下?一秒事实就是这样了?,南北又不愿意了?,对他发火:“你不想要我了?,我就晓得,你早不想要我了?!”
章望生无力道:“我没有这么想,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她像是陷入了?恋爱,患得患失,又哭又闹,动不动觉得痛苦到半死,一会儿高兴甜蜜,一会儿说违心的话,折磨他,自己也遭罪。
章望生看她满脸是泪,不停安慰她,说尽好话,南北这才慢慢不哭,委屈说:“我明天跟你去农场。”
他第二天骑车带她走了?,路非常难走,坑坑洼洼,南北坐大杠上杠得屁股生疼,她大了?,长胳膊长腿,搞得空间局促,章望生下?巴被她围巾里飘散的头发搔着,特别痒。
“怎么这么远呀?”她抱怨起来,“腚疼死啦!”
章望生会觉得她有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他忍不住笑:“早知道给?你借个板凳,夹大杠这儿。”
那是小?孩坐自行车的配置,南北晓得他打趣她:“你真?坏,我不理你了?!”
她戴着旧手?套,特别厚,抓车前杠一会儿就觉得又酸又累,嘴巴隔着围巾,说话也嗡嗡的。
路上有人赶着山羊过去,山羊翘着胡子,一边走,一边拉屎球,成串地掉,赶羊的人在捡,一粒都?不舍得落下?。
章望生为了?避羊群,两?脚一撑,落地上了?,南北趁机跳下?来,她要试试带章望生。
“你行吗?”
“我试了?才清楚啊。”
她没学过,但就是敢骑,滑着滑着把?腿朝后?一甩上了?车,歪歪扭扭就催章望生上来,他在后?头快步跟着:“行吗?”
“你上啊,快上啊!”
章望生迟疑上了?,果然,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压上来,南北把?控不住方向,直往沟里钻,章望生又赶紧下?来,伸手?去抓后?座,南北连人带车栽沟里去了?。
章望生也跟着栽下?去了?,他赶紧爬起来,喊她名字,南北一边坐着起来,一边生气?:“你怎么不拽住我呀?”
她头发上沾了?几根枯草,灰头土脸的,章望生忍笑问她有没有摔伤,她撅着嘴,章望生便哈哈大笑,笑得特别大声,他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心情突然很好,也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你还笑我?”南北不可思议,一把?拽过他,两?人都?跌在了?土堆上,章望生还在笑,他抬眼看见高高的苍穹,一切那样平和,他不想动了?,就这么躺着。
南北趴到他胸口,手?指抚他睫毛玩儿:“你喜欢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章望生刮了?刮她鼻子,笑声小?了?,他凝视着她的脸,只有跟她一起是安全?的,再没有第二种安全?。为了?她,他忽然觉得日子怎样都?可以忍受,他要照顾好她,只要她还在身边一天。
他们心情很好地到了?农场,章望生被叫去给?林场送东西,南北便留下?来,帮忙裁春节要用的红纸,弄完了?,她又挽起袖子烧热水,帮几个年?纪大的打扫起住处,农场的人对她印象很好,她漂亮、勤快,还非常热情活泼。
章望生在那吃的午饭,回?来路上,到一片林子里解手?,四下?里无人,风吹野草呼啦啦响,他听见点别的动静,以为是有动物出没,拨开看了?两?眼,一个男人正趴在什么上不晓得干什么,章望生定睛看了?,才看见地上是两?条白腿,裤子在脚踝堆着,一动不动,他立马喝了?一声,那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爬起来,哆嗦栓裤腰带。
章望生不认识这人,这人年?纪不小?,是附近公社的老光棍,见章望生是个年?轻后?生,面?上谄媚笑了?:
“小?青年?,你也晓得人扔这了?是不是,先尽你上,你先。”
章望生不明所以,又扫过去几眼,地上的人上身衣裳完好,肚子隆得很高,只裸着腿,他很快收回?目光,不再细看,正着脸色问:“你在这干什么?”
老光棍见他挺严肃,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什么,大意是死都?死了?,也没人领,他才刚脱了?裤子……章望生吃惊地看着他,老光棍想跑,被他揪住了?衣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嗳,嗳,青年?,可不是我害的,没我的事,你行行好叫我走吧,我让你,我让你还不成吗?”老光棍拱着手?,就差给?他跪下?了?,章望生松开他,老光棍火速跑了?。
他心口砰砰直跳,四野的风,呜咽呼啸,冻得人脸发麻。章望生慢慢上前,把?棉袄外面?罩的军绿色褂子脱了?,别开脸,盖上了?那两?条暴于荒郊的腿。
他有些恍惚地回?到了?农场,精神不佳,南北跟他说话,他心不在焉的。
章望生还是去把?情况反映给?戴主任了?,戴主任端着茶缸,一边喝热茶,一边翻报纸,说:“她家里头都?不去领,咱们也不好管呐,再说,她没出嫁的闺女?出这样的丑事,也是该,不好好说个婆家,跟男知青瞎搞,怪谁呢?”
章望生心情很糟地带着南北回?家了?。
“三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林场的人说你什么了??给?你气?受了??”南北坐在后?头,搂住他的腰,章望生只用力蹬着自行车,北风很大,他也不太能听清楚。
这件事给?他很大的刺激,他觉得那女?孩子非常可怜,又想到南北,章望生陷入一种很忧郁的状态,他想着要怎么教育她,一定不要跟异性?走太近,不要轻易把?身体?奉献出去……他同时谴责自己,觉得过往中有令他自己都?十分恶心的地方。
南北浑然不觉,她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忧心什么。她总是时不时想跟他亲热,□□的滋味,浅尝辄止,回?味无穷,她发现章望生再次疏远了?她,她亲吻他,他几乎是严厉地制止她,这让她自尊心受挫,大发脾气?。
一直到年?关,两?人的关系都?很不好,章望生每次教导她,她都?要顶嘴。
“你不爱我,又不准我跟旁人处,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嘛?”南北在他胸口又捶又打。
章望生站着不动,也不反驳,因?为一旦反驳南北会更激烈地跟他吵,他被她弄得压力越来越大,农场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开春他依旧要在月槐树改造,没有什么改变。
“你是哑巴吗?你说话啊,你要把?我逼疯了?晓得吗?我要么现在嫁给?别人,要么你娶我,章望生,你选一个,你选一个啊!”南北哭着说道,她也不喊三哥了?,章望生只能说,“过了?年?,先去小?学校代课吧,要是大永公社的高中还能复课,你去继续念高中也行。”
南北太伤心了?,她等不来想要的,他没有承诺,她呜呜哭个不停。
章望生被她泪水包围住了?,冬天都?跟着变得湿漉漉,日子泛着潮。
他到供销社买了?些东西,除了?家用,全?是给?她的。他身上的衣裳补了?又补,寒酸得很,章望生也毫不在意。
知青们都?回?城了?,邢梦鱼本来也回?去了?,可家里冰凉,什么东西都?没了?,她又回?来想把?被褥什么的带走,遇上雪天,汽车停运,她只能在月槐树过年?。
她想吃饺子,可自己不会包,便厚着脸皮来找章望生,章望生是她在月槐树唯一可以信任、亲近的人。
章望生被人喊去写对子,没回?来,南北正拿着刀杀鸡,邢梦鱼看见这一幕吓得尖叫,南北回?头,见是她,嘲弄道:“咦,你怎么不回?你城里老家啊?”
邢梦鱼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说,南北垮着个脸,把?开水提过来,浇那只鸡:“你怎么连饺子都?不会包?都?没见过你这样的,上门要吃的。”
邢梦鱼被一个比自己小?好些的姑娘说到脸上,很难堪:“我拿粮票给?你们换,不是白要的。”
南北坐凳子上,开始娴熟地给?鸡褪毛:“不换,你爱找谁换找谁换。”
邢梦鱼晓得她是章望生妹妹,没想到,她竟然这样难讲话,看她如此高傲,她也来了?气?:“那我等章望生,看他回?来怎么说。”
南北眼一抬:“你们来公社,是接受劳动教育的,都?这么久了?,你还是什么都?没学会,你怎么好意思的?”
邢梦鱼涨红了?脸:“我不擅长这些,我不是你们,打小?接触的就是这。”
南北冷笑:“哦,你是城里大小?姐,我们是乡下?人,活该种地天天干活,你们就想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是不是城里人拉屎都?得别人代劳啊?”
邢梦鱼惊呆了?,她没想到章望生的妹妹说话这么刻薄:“你,你一点不像是章望生的妹妹,他那么好一个人,你说话怎么这样呢?”
南北怒意顿起:“你这么了?解他?”她突然又冷静下?来,讥诮笑道,“那好啊,看等我三哥回?来,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邢梦鱼一本正经说:“好,你三哥的为人,看来你确实不了?解。”
南北上下?打量她几眼:她没我好看,虽然她长得比一般人好看。
两?人僵持着,等章望生回?来,南北立马擦干手?跑上前,踮脚凑他耳朵那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章望生没说什么,跟邢梦鱼简单打了?个招呼,邢梦鱼有些忐忑地看了?看他,她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明亮自信。
“你先回?去吧,等包好了?,我给?你送过去一份。”章望生说。
邢梦鱼要给?他粮票,章望生不收,邢梦鱼一面?感?动,一面?又有些胜利的心态看了?看南北,南北脸色非常难看,她跑进了?堂屋。
“她一个人在外过年?,父母也不晓得怎么样了?,处境很难的。”章望生进屋活面?,耐心开导南北。
南北对他非常失望,她觉得,自己在章望生心里,没有邢梦鱼重要,她本来想跟他吵的,可事到如今,吵也没意思。
她呆呆坐那,章望生叫她来打下?手?,她忍不住发作了?:“你找邢梦鱼啊,你那么爱她,你俩在一块儿包饺子多好,多高兴,叫我干嘛?叫我包好了?,送给?她吃吗?我是你们的丫鬟吗?”
章望生手?上都?是面?,直起腰身,看着她。
南北哽咽了?:“我讨厌她,她叫我变成了?坏人,我没那么小?气?的,都?是她,她要吃饺子我就是不给?!”
章望生搓搓手?,走过来很温柔说道:“你看,你也说了?,自己没那么小?气?的,我跟她的事早说清楚了?,我要是真?爱她,早就娶她了?对不对?你放平常心看她,就把?她当芳芳姐一样,是个来咱们公社插队的女?知青,需要咱们帮个忙,咱们能帮上的,就帮一帮,做不到的也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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