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41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姚清意?的脸色缓缓变白,问他:“那大人为何还要应下这门婚事?”

  祁令瞻道:“我有不?得不?应的理由,其中曲折,你不?会?想知道。”

  “既然不?得不?应,为何不?隐瞒我到婚后,你就不?怕我……”

  “告诉姚丞相?还是?毁了这门婚事?”祁令瞻轻轻摇头,说?道:“你若真肯这样做,也算是?成全我的一点私心。”

  他另取了茶盏和茶叶,未点未拂,只以开?水冲沏。

  龙凤团茶的香气随水雾升腾,扑润眉眼,然而未经点击的茶,其香气不?能?被完全激发出来,喝到嘴里略带苦涩。

  他向姚清意?露出几分坦诚的态度,说?:“婚姻之?于男子,可以是?妥协、是?交换、是?选择之?一,之?于女?子,却是?一生的归宿。你我无怨无仇,我若骗你与我做一辈子的怨偶,这会?是?我的罪孽,我亦于心不?忍,总该让你知晓真相,此后何去何从,给你一个选择。”

  姚清意?仍不?甘心地问:“你又怎知一辈子都会?是?怨偶?世上有多少盲婚哑嫁的夫妻,也有许多美满和乐者。”

  祁令瞻轻笑摇头,说?:“吹网求满,煎水求冰,有时妄念害人,远深于绝望。”

  姚清意?掌心缓缓攥紧,望着他秀逸的面容,鼻尖涌上酸涩的感觉。

  她声音微哽,“至少该让我知道为什么?,是?我貌寝才陋、德行有亏,不?合大人的心意??”

  祁令瞻道:“不?是?。”

  “那是?大人心有别属?”

  祁令瞻不?言。

  见他默认,姚清意?的心仿佛沉浸进冰水中,双泪沿着秀颊滑落,一低头,击碎了盏中雪白的茶沫。

  她质问祁令瞻:“你若真的别有情思,为何不?拒婚另娶?凭你的权势地位,哪怕她已?嫁为人妇,也尚有挽回的余地。倘你连此般决心也没有,又如何敢妄言为她枯守一辈子,你……”

  祁令瞻任她指责,再无一句多言。

  他的心事不?能?向任何人吐露,只能?同旧书稿一起烧为灰烬,埋在不?可见人的地方。

  但即使是?灰烬,每每见到那人时也要复燃,将他从头至尾烧灼一通,使他绝无可能?一边在心里滴血,一边与别的女?子谈笑风生。

  他不?敢想象,倘他在梦里见到的人是?照微,醒后枕畔却是?另一张脸,会?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折磨,这对照微是?亵渎,对他未来的妻子而言,何尝不?是?辜负。

  所以他与姚清意?只能?做两不?相见的怨侣,何况两家之?间,还有粉饰在太平之?下的血海深仇。

  姚清意?说?得没错,他这样做只是?在枯守,可是?……

  他与照微是?兄妹也是?君臣,此心恋慕她,已?是?罔顾人伦、肮脏不?堪。若再不?能?洁身自好,令身心同坠不?可挽回之?泥途,此后他又有何面目见她,何敢再与她亲近。

  两相沉默间,窗外传来喧嚷声,是?姚清意?的婢女?与人起了争执,仿佛是?在争抢什么?东西。

  姚清意?拾起帕子拭泪,缓缓起身,推开?香殿的门,朝院中唤了一声:“芳杏。”

  芳杏正横眉竖眼,掐腰与抢了她菩提手串那三人争执。

  适才她得了菩提手串,十分得意?地返回香殿,见四下无人,殿门紧闭,便鬼鬼祟祟猫在窗下偷听。

  不?料那三人也跟了来,见她将握着菩提手串的手背在身后,那模样十分嚣张的女?子竟突然走?上前,一把将手串夺了去,反手塞给她一块碎银子,正是?她方才扔在小沙弥布摊前的那块。

  芳杏气坏了。

  她是?相府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主子仁慈,拿她当?半个妹妹看,她也时常在外摆相府姑娘的谱。

  见被劈手夺了手串,怒目骂道:“欺人欺到你天老爷头上来了,也不?先打?听打?听主家姓什么?,待我叫了家仆来,看这菩提珠子能?不?能?请来佛爷救你!”

  照微挑衅地把玩着珠串,“敢自称天老爷,难道你主家姓李?”

  芳杏不?屑一哼,“我主家姓姚!”

  “芳杏!”

  姚清意?持扇自香殿中款款走?出,看向那三人,目光在照微脸上一滞,又极有教养地移开?。

  她不?认识照微,只觉得这姑娘明艳动人,照微听说?她家姓姚,却能?猜出她的身份,脸上笑意?渐渐凝住,目光越过?她,落在香殿半掩的门上。

  那么?与姚清意?相会?此地的人,会?是?她那从来不?曾踏足玩乐地的好兄长吗?

  “佛祖菩萨面前要秉善念,少争执,一串菩提珠子罢了,她们要,便给她们。”

  姚清意?听芳杏讲了来龙去脉,向照微敛裾行礼,细言细语道:“家婢言行无状,惊扰姑娘了。”

  “姚二姑娘是?明理之?人。”

  照微面上皮笑肉不?笑,朝着那香殿扬声道:“但原本便是?我的东西,如何能?说?一个‘给’字,要说?,也该说?是?‘还’才是?!”

  少倾,香殿里的人闻声走?出来,但见他身着文士竹青襕衫,腰系玉白革带,丰姿玉容,如芝兰庭树,果然是?祁令瞻。

  他蹙眉望向照微,是?未料想她竟出现在这里,然这副神情落在照微眼里,却又是?另一重意?思。

  照微心道,这是?嫌她碍了眼,搅了事啊。

  她冷笑一声,先抓起江逾白的手,将那菩提莲花纹珠串套到他手腕上,空出手来,向前两步,学着姚清意?方才的样子,盈盈朝祁令瞻敛裾一拜。

  也细声细语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知兄长与嫂嫂在此,实在是?唐突了。”

  见她方才行径,又听了这声“嫂嫂”,祁令瞻心中只觉怒燃作火、妒冰作刃,油泼冰浸似的往他心上扎。他寒目沉沉盯着她,上前一步,照微却起身后退,同他拉开?了距离。

  “既然是?误会?,我就不?打?搅了。”

  照微不?看他,又向姚清意?盈盈一拜,“改日嫂嫂与兄长大婚,我再补份厚礼,向嫂嫂赔礼道歉。”

  姚清意?得知了她的身份,哪里敢受她的礼,忙向旁边避开?,正要叫芳杏赔罪,却见她转身甩袖而去。

  锦春一跺脚,忙小跑跟上,江逾白礼数周全地朝祁令瞻与姚清意?告辞,作揖时露出了手腕上的菩提莲花纹手串,十八籽颗颗洁白无瑕,灼得人眼疼。

  直到他们都走?得没影儿?了,祁令瞻才缓缓纾开?淤在胸中那口气,面上仍秉着不?动声色,向姚清意?赔礼道:“舍妹的玩笑话,还请姚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姚清意?脸上露出苦笑,“不?会?。”

  她有多少绮念旖思,也遭不?住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

  两人就此作别,祁令瞻先回府更衣,从平彦处听说?了照微今晨遣人来送字作的事,心中感叹此事不?巧。

  他将入宫的绯衣刚换上又褪下,平彦捧着乌纱帽与银鱼袋怔愣,“公子不?是?要入宫么??”

  “先不?去了。”

  祁令瞻换过?一身居府的宽袍,挽起袖子在铜盆中净手,对平彦道:“二月时太后赐过?一块李超墨,与澄心堂宣纸、洮河绿玉砚一起取来,送到我书房。”

  平彦听着便觉心疼,“公子要写字?”

  祁令瞻阖目叹气道:“不?然我空着手进宫,怕会?被神骁卫赶出来。”

  他怎会?觉察不?出照微那一番阴阳怪调是?生了气的表现,起初只当?是?她不?喜见他与姚家人厮混,听了平彦的话才知她误会?他为赴约而无暇看她的字作。

  更深的因由,他不?敢作想,也没有细想,揉开?手腕俯身桌前,沉静而认真地默写她近来犹爱的几首诗词。

  其中有一句,“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不?巧正堪合他近来难以招架的心境,一时手重墨深,瞧着竟比别句更显眼些。

  见他蹙眉盯着纸张看,平彦也凑过?来观览,挠头道:“我瞧着写得很好,又是?哪里不?满意?了?”

  祁令瞻将纸递过?去让他仔细瞧,“你再看看,哪里有端倪。”

  平彦上下左右看了半晌,仍是?摇头。

  隐秘的私心蠢蠢欲动,祁令瞻放弃了重写一页的打?算,搁下笔,揉了揉酸麻的手腕,说?:“帮我用卷轴裱起,午后我再入宫。”

第46章

  照微回到坤明?宫后, 仍悒悒不乐许久,连她自己也觉得纳闷。

  兄长与姚家议亲的事,她并非第一天知晓, 然而见他与姚清意站在一处,今日却是头一回。

  每每想起那一幕,就觉得心里别扭。

  她欹靠在竹制玫瑰椅中, 手里捏着一柄金匙,闲闲地在狻猊香炉中拨弄,眉眼耷着, 显得没什么精神。

  锦春从旁点?茶,锦秋在后掌扇,两?人频频挤眉, 见江逾白捧着香盒进?来, 忙收了神色。

  他走上前, 弯腰将相?思木香盒打开,但闻一阵浓郁清香扑面而出。他轻声?细语道:

  “这是御中新呈贡的瑞龙脑,拨了一半做冰片,另一半做香膏, 有清神明?目之效, 只是香气太馥,恐娘娘不喜,所以掺了些寒松塔的香末在其中。龙脑清凉,寒松塔苦醇, 请娘娘再品鉴一番。”

  见照微点?头,他用火箸从盒中搛起一枚香片, 先在火上烧红,然后放进?狻猊香炉中, 用香灰将其覆住,在合适的位置点?出几个孔隙。

  不过片刻,香雾如乳烟,徐徐自?狻猊口中吐出,袅袅沾衣盈室。

  照微细品了品,含笑?对江逾白道:“你到坤明?宫后才有机会?学调香,没想到长进?这么快,单是这借苦匀香的巧思,便已胜过许多人。”

  江逾白闻言,双目微亮:“娘娘喜欢吗?”

  照微点?点?头,“喜欢。”

  “那娘娘可觉得心情好些了?”

  照微反问:“本宫何时心情不好了?”

  江逾白道:“娘娘今日为送奴菩提手串,无端受人唐突,奴心里过意不去,送香来,是想让娘娘心里高兴些。”

  说起这个,照微问他:“你今天也见了那姚家二姑娘,觉得她怎么样?”

  江逾白神情茫然,似是没听明?白她的问题。

  照微单手支颐,说道:“她容貌可美?体态可绰约?举止谈吐可算得上得体大方?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姑娘?”

  江逾白哑然半晌,张口结舌道:“奴……奴不算是男人。”

  闻言,锦春和锦秋噗嗤一声?笑?了,照微先是忍俊不禁,又肃然道:“瞎说什么,你不是男人,难道是女人么,你再胡说,本宫以后专赏你胭脂。”

  江逾白耳垂透红,说:“奴已记不得那人模样。”

  “少骗人,”照微拾起纨扇,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谁不知道你记性好。”

  太后偏要问他,他只好评价道:“是大家闺秀、画中淑女,只是不及娘娘姿容万分之一。”

  照微又拍了他一下,冷哼道:“谁叫你拿她同本宫比?”

  江逾白左右为难,索性不说了,找了个借口抱起香盒离开,刚绕过碧纱橱,就听见身后三?人笑?作一团,不由得也垂目展颐。

  拿江逾白消遣一番,照微心情好了些,正?要更衣往福宁宫去探望李遂,却有内侍通传说祁参知入了宫,正?在坤明?宫外求见。

  照微闻言冷笑?道:“难为他抛下美人不顾,到本宫这儿?做面子功夫。就说本宫不在,叫他回去吧。”

  内侍正?要退下,照微却又喊住他,“等等。”

  照微心念一转,又改了主意,“算了,传他进?来。”

  祁令瞻入殿时,她仍在拨弄香炉,炉中香片经她一番挑拨,燃得更快,只觉满室皆是杂着淡淡松塔清苦的瑞龙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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