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48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照微抬手环抱住她,“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容汀兰不?置可否,说道:“他铸下大错,险些害得郁青永远不?能与我们重?聚,你和郁青怨他、恨他都是应该,不?必因为顾及我而违心宽宥,否则我心中更难以自处。斯人已逝,如今是恨也好,难过也好,不?过只剩下心中一种感觉,又有什么所谓呢?”

  照微说:“我不?太?能明白。”

  容汀兰垂目一笑,“你还小。”

  照微说:“我已经十九岁了。”

  “与年?龄无关,有些事你未经历过。”

  照微想了想,问她:“娘说的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容汀兰手中的银针一顿,望着照微年?轻美丽的面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是基于前尘往事,还是基于照微如今的身份,这都不?是一个适合挑起的话?题。容汀兰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时辰不?早了,去?安寝吧。”

  照微摇头说:“你不?能和兄长一样,仍当我是孩子,什么都不?与我说。我不?想猜你们的心事,猜又猜不?透,猜透了,你们更不?高兴。”

  容氏转移话?题道:“听说你在福宁宫见过子望了?”

  照微自觉事无不?可对人言,回忆着下午发生的事,一字一句告诉容汀兰。

  她说:“我瞧得出来,侯爷去?世后,他愈发不?拿我当妹妹。从?前我未出嫁时,他虽时常与我生气,但总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倒好,见了我,不?阴不?阳喊几声太?后娘娘,有什么高兴不?高兴,也都藏在心里,生怕我知晓。”

  容汀兰沉吟许久,说道:“你许久不?肯见他,今日因为三十鞭便原谅了薛序邻,想必他也当你是在疏远他,心中不?好受。”

  照微冷哼道:“我不?信他会?为这种事纠结,他巴不?得……巴不?得我不?去?找他的麻烦。”

  “你们兄妹啊,从?前在府中,吵闹也不?伤感情,”容汀兰叹息说,“如今牵涉的多了,为家为国,互相总要留几分体面才是。”

  何以保有彼此最后的体面?无非是从?此他视她为太?后,她称他作副相。他不?干涉她重?用谁、厚待谁,她也不?过问他的心事,究竟要站在谁的立场上。

  史书上多得是拔刀相向的外戚。

  曹丕要夺刘协的皇位时,他的妹妹曹皇后掷玉玺怒斥他,手足阋墙之事屡见不?鲜。如今在大事上,她与祁令瞻尚能同声相应,已属难得。

  照微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只是她心中仍有一点怅然,望着菱花窗外浓沉无尽的夜色,想起曾经的一些场景。

  窈宁姐姐去?世那天,他从?临华宫里护她离开时,劝她珍重?,对她说:如今我只剩你一个妹妹。

  长宁帝去?世后的除夕夜,他带着母亲煮的汤圆入宫,与她在坤明宫内一起分食,没有嫌弃被她咬了一口的芝麻汤圆。

  这些寻常人家的兄妹情分,当时只道是寻常,此后怕难再有了。

  七月二十七日,永平侯丧礼,京中官员前往侯府祭拜,府邸人家皆在路旁设幡路祭。

  照微与武炎帝李遂驾幸永平侯府,在灵堂前举了三炷香,又被侍从?簇拥着离开。她登上龙舆时,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于攘攘人群中,一眼看见了立在拒霜花旁的祁令瞻。

  因这突然的回望,祁令瞻岑寂的脸上竟现出了生动的神色,先是错愕,继而又缓缓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他当然没有笑的心思,那笑意是勉强做出来给她看的,许是一种示好,照微见了,心中反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锦春低声问道:“是否要奴婢将参知大人请过来,听娘娘教谕?”

  照微说不?必,登舆后坐定,垂目整理宽袖上皱如水纹的衣褶。

  然而轿舆起驾时,她却又吩咐锦春:“你去?与他说,天将立秋,让他多保重?。”

  锦春去?传话?,祁令瞻听罢,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

  锦春问他:“礼尚往来,难道大人就?没有什么话?,让奴婢捎给娘娘?”

  祁令瞻心道,他何以与她礼尚往来。

  真话?不?敢说,假话?惹人伤心,客套的话?平白疏远,不?如不?说。

  他沉吟片刻,问锦春:“你们娘娘,近来还练字吗?”

  锦春说:“练的,每日睡前除了妆后,娘娘都会?写一页字。”

  他让锦春随他去?书房,从?博古架上取给她一副字轴,与她说:“这是《多宝塔碑》的拓本,你带回宫,帮我交予她。钟繇的字确实不?适合她,颜氏风神洒脱,更与她相和。”

  锦春小心接过,敛衽行?礼:“奴婢记下了。”

  八月初二,容郁青的夫人与女儿?到?达永京,早有内廷的轿舆候在码头,张知亲往迎接,在东华门?处更换檐子,径往福宁宫拜见太?后与皇上。

  容郁青的夫人张氏出身诗书人家,性情温婉,素有令名。容郁青被谢回川锁在山里时,最怕的就?是张氏改嫁,如今见了她,连连称幸,惹得众人啼笑皆非。

  张氏被一众贵人笑红了脸,悄悄掐容郁青胳膊让他别瞎说,“这才几个月,我能改嫁给谁?你别惹人笑话?了。”

  皇帝李遂对大人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他的目光越过容郁青与张氏,落在张氏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照微向他介绍道:“这是我舅舅的女儿?,我的表妹,叫容午盏。”

  李遂问:“可是‘雪沫乳花浮午盏’之意?”

  照微含笑点头。

  午盏年?纪小,但并?不?怯生,李遂邀她同坐,她便松开张氏的手,颤颤迈着步子上前,与李遂并?坐在一起。

  李遂从?桌上冰盘里取来一块西?川乳糖,逗午盏喊他哥哥,不?料午盏却说道:“我比你高一辈,你不?是我哥哥。”

  张氏闻言,忙小声斥她:“阿盏,要懂礼貌,怎么能在陛下面前论辈分呢?”

  午盏手里握着西?川乳糖,眨眨眼,说:“那我喊皇上好了。”

  张氏无语。

  所幸李遂不?以为忤,照微倒是喜欢午盏的机灵,将她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脸,问容汀兰:“娘,你看阿盏与我小时候像不?像?”

  容汀兰无奈含笑:“长相肖三分,脾气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李遂闻言惊讶道:“原来母后小时候这样可爱,能给朕也抱抱吗?”

  他自己尚是个半大孩子,抱阿盏十分吃力,却不?肯松手,阿盏没了耐心,不?住地凌空踢腿。

  福宁宫里一派和乐融融,谈笑声直传到?殿外。

  祁令瞻在殿外听了有一会?儿?,并?未入内,只默默站在殿前台基上,直到?张知出来取东西?时才看见他。

  张知上前道:“太?后与侯夫人都在里面,参知大人为何不?进去??”

  祁令瞻淡声说:“我父亲的丧仪已毕,我是来上章谢恩,不?是什么急事,不?必进去?打搅。”

  永平侯府的事,张知多少也听闻了一点风声,闻言没有多劝,只是点了点头,请他入朵殿暂坐,唤宫人去?传茶。

  他说:“只是看里头的意思,是要留容家人用午膳,大人若要等,只怕得等到?午后了。”

  祁令瞻说:“那便不?等了,这份章奏,劳烦闲时帮我递给陛下。”

  张知双手接过章奏,恰逢内殿传他,张知便顺手将章奏转交给照微,说了祁令瞻来过的事。

  照微浅浅翻了两眼,让掌文书的女官先收着,转头问张知:“他人走了吗?”

  张知说:“刚走不?久,此刻不?过方出福宁宫,可要奴传他回来,一起用午膳?”

  照微的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除了一个半大孩子李遂外,都是容家人。从?前尚能勉强算作一家,如今永平侯一死,没有血缘相连,这关系便显出了几分微妙。

  传他来,只怕他领受不?了这份好意,心下更加难过。

  照微轻轻摇头,“不?必,你去?御膳房一趟,赐一席素宴到?永平侯府。”

  张知应下,转身往御膳房去?了。

第53章

  中秋节前, 明熹太后移宫,搬往福宁宫,与皇上同宫起居。

  此事七月底下达中书门下时, 来回论驳了?三轮。

  祁令瞻表面上避嫌不言,甚至有倾向姚党等反对?者的立场,但私下请张知往坤明宫里递了?好几?次条子, 使照微不仅提前知道?了?这些反对?者的言辞动向,还将如何驳斥他们、乃至他们私德不修的短板都揭给了?她。

  一番连敲带打?,反对?者最终偃旗息鼓, 孝道之论压过了规矩旧例之论,钦天监连夜算了?个?宜迁居的好日子,请照微搬去了福宁宫的西配殿。

  照微坐在西配殿里问张知:“此事兄长居功不小, 本宫还要谢谢他呢, 他这两日怎么不入宫了??”

  张知说:“祁大人?的意思是, 此事不能太招摇,否则论孝道?,他该辞官闭府,为先侯爷守孝。”

  “大不了?本宫让皇上颁一道?移孝作忠的圣旨, 谁还敢让他辞官?”照微轻哼, “他才不怕这个?,他是不想见本宫。”

  张知讪笑,“哪能呢,他是娘娘的兄长, 自然爱护关心娘娘。”

  照微冷眼瞥向他,说:“你可真是他的好奴才, 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张知忙称不敢,心中不免苦笑, 明明是她让去传话的,参知大人?不肯入宫,这骂就落到了?他头上。

  中秋节后是秋汛,钱塘附近的兰溪、建德一带堤坝决口,淹没了?周围十几?个?县城和村庄,漕运也因此阻塞难行。

  此事事关国政,也牵涉容家?的生意,照微免不了?忧心难安。何况此事传入永京后,有台谏官员联合钦天监的人?,上奏表称此涝灾与前些日子太后移宫有关,联合上书,要求天子下?罪己诏,太后搬回坤明宫,并?严惩支持此事的大臣。

  其言之凿凿又恬不知耻之状,气得照微嘴里生了?个?疮,一连四五天食不下?咽,肉眼可见地清减了?许多。

  容汀兰入宫时见此不免心疼,照微靠在她怀里诉苦,更是让她十分心软。但?她最终仍于心不忍道?:“我今日是来与你告别,我和你舅舅后天打?算回钱塘,那?边的生意受秋涝影响,上千口人?等着吃饭,不能没有个?主事的人?。”

  照微问:“你和舅舅都去,不能留下?一个?吗?”

  容汀兰说:“他半年多未接触钱塘的生意,我怕他支应不过来。”

  “那?……”

  照微心下?怅然,母亲和舅舅一走,她又被孤零零抛在永京。

  只是她也明白?,钱塘的生意耽误不得,年末她想给军中放饷,总不能指望姚鹤守给她钱,还是得往自家?人?伸手。

  思及此,她说:“那?后天早晨,我悄悄去送一送你和舅舅。”

  对?于容汀兰和容郁青要回钱塘打?理生意的事,有人?比照微更加心有不舍。

  第二天,容郁青的夫人?张秉柔抱着女儿阿盏入宫,给照微请安时,见照微很喜欢阿盏,试探着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张秉柔伏跪在堂下?,慢慢说道?:“妾出身清儒人?家?,妾的父母、祖父教?导妾要贤惠持家?,夫君在外经商这一两年,妾一直待在青城打?理宅中事,青春枯老事小,只怕再遇上三长两短时,妾只能从旁人?那?里听得些许零星的消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妾不是故意要说不吉利的话,妾只是担心会再发?生之前的事,太后娘娘……”

  照微怀里抱着阿盏,对?锦春道?:“先扶舅母平身,请她坐到我身边来。”

  内侍搬来一张紫檀螺钿扶手椅,椅中铺了?丝面软垫,张秉柔正襟危坐其间,因不情之请而心生愧疚,并?不敢抬眼看照微。

  却是小阿盏懂得心疼母亲,先将茶碗端给张秉柔,说“娘亲请饮茶”,又抓起一把?饴糖塞给她,说“娘亲吃糖”。

  照微瞧着心生艳羡,问阿盏:“茶和糖都给了?你娘亲,那?你给表姐什么呢?”

  张秉柔闻言忙要告罪,照微拦住了?她,只含笑望着阿盏。阿盏想了?想,揽着照微的脖子爬到她怀里,肉嘟嘟的嘴唇往照微侧脸上贴了?贴,留下?一个?浅浅的口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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